滴滴不争春：对司机抽成却越来越高却亏损裁员

（原标题：滴滴不争春）

撰文  / AI财经社 王蒙 饶翔宇

编辑  / 张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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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的全员大会

程维在全员大会视频中公布裁员消息的那一刻，陈冬感觉靴子终于落地了。

2018年12月，陈冬所在的部门进行了业务重组，两个平级部门合并为“网约车平台公司”，有同事在私下讨论，“可能要裁员了”。

陈冬觉得裁员应该是大概率事件，因为他渐渐拿到了一些“线索”。

2019年1月份，部门年终奖考核评定结果公布，2018年王冬的考核成绩比2017年下降了两个档次，年终奖也减少为两个月工资。老员工告诉陈冬，滴滴一向有把绩效不好的人淘汰的传统，陈冬的考评成绩“很危险”。

一天前，滴滴内部就收到了2月15日召开全员大会的邮件，邮件中提到本次会议“非常重要”。包括程维、柳青在内的滴滴高管与一万多名员工通过视频召开全体会议，这在内部是一个常规动作，被称为“在一起”。唯一让陈冬感觉不同的是，最近几次全员大会宣布的都是“坏消息”。

上一次召开“在一起”时，也就是2018年12月14日，程维宣布全员年终奖力度缩减一半，高管集体不拿年终奖。而这一次则是官方宣布裁员消息。

全员大会从上午9点半持续到中午12点，会上程维对过去一年滴滴各项业务的表现做了总结。11点半左右，陈冬预料当中的消息终于来了。

程维宣布，滴滴将对非主业“关停并转”，整体裁员比例占到全员的15%，涉及2000人左右。在全员大会上公布裁员计划，有滴滴员工感叹，“坦诚的程度很罕见”。也有员工在社交平台上点赞滴滴：“挺厚道了。光明正大说，不搞阴阳怪气。年前就发完年终也不逼人提前走。金三银四裁，补偿到位工作岗位多也方便跳槽。”

尽管已经公布了具体裁员数据，但滴滴更愿意以“优化调整”来形容这次“瘦身”计划。滴滴方面表示，裁员主要涉及因架构调整、业务合并产生的冗员以及绩效不达标者。

程维也在视频中表示，2019年滴滴将在安全技术、产品和线下司机管理及国际化等重点领域加大投入，继续招聘2500人，2019年年底员工总人数将和去年底的13000人持平。

滴滴乐清顺风车事件发生的时候，陈冬最担心公司能不能够顶住压力熬过来。也是在去年8月，陈冬曾拿到了一家头部的互联网公司的入职通知，考虑再三他还是选择坚守。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滴滴的裁员名单中是不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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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抽成缘何高亏损？

巨额亏损被视为滴滴裁员的直接原因。两天前，36氪获得的一份财务数据显示，滴滴2018年全年亏损高达109亿元，其中在司机补贴方面投入共计113亿元。

有外界质疑这是滴滴故意对外公布亏损数据，“卖惨”博得舆论同情。礼橙专车司机王成也觉得滴滴的亏损“不可思议”。2016年他每个月可以拿到滴滴平台5000-6000元的“奖励”，但2017年，王成拿补贴的频次从每个月都拿变成每个季度只有一两次，2018年全年一次也没有拿到。

“要想拿到滴滴的补贴越来越难，现在已经基本达不到拿奖励的要求了。”王成透露，滴滴制定的奖励标准几乎每周都在变化。

补贴越来越难拿，滴滴对司机流水的抽成却越来越高。

作为平台公司，滴滴的营收主要来源于对司机的抽成。在早期发展阶段，滴滴不仅不向司机进行抽成，还对司乘两端进行双向补贴。随着网约车市场脱离“价格战”，滴滴对司机的抽成从8%逐步提升。据AI财经社了解，目前滴滴对司机端的抽成在22%-30%之间。

对于网约车司机的“抽成”和“补贴”问题，滴滴总裁柳青在2月15日的全员大会上表示，管理层正在认真思考业务模式，会做积极探索，既能激励好司机，在高峰期供需失衡时高效调度有限运力，尽最大可能满足乘客需求，又能保证公平性。

佣金率逐年上升，滴滴却在持续亏损。程维在2018年9月的内部信中明确表示，创立6年来滴滴没有实现盈利。滴滴的钱究竟去了哪里？

一位接近滴滴方面人士告诉AI财经社，亏损主要集中在对司机端的补贴，除了冲单奖、调度费、空驶费外，为非合规司机报销罚款也是滴滴补贴司机的一项重要支出。2018年7月1日，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对黑出租车、黑网约车展开为期半年的打击。不合规车辆将面临2万-5万元罚款，以及车辆被扣押一个月，并且每个月还要交4500元的停车费。

北京市交通执法总队行政处罚结果信息公示的数据显示，从2018年7月1日开始，因使用未取得《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运输证》的车辆，擅自从事或者变相从事网约车经营活动，每天被处罚的人数从此前的个位数上升至几十人，仅7月16日、7月17日两天就有将近100人被处罚。

AI财经社从滴滴司机处了解到，这部分罚款实际由滴滴平台承担，滴滴会以补贴形式按月陆续返还给司机。

随着网约车平台对“安全”和“合规”的日益重视，汽车租赁公司成为一部分人从事网约车行业的唯一通道。据王成透露，外来人员想在上海开网约车必须通过租赁公司“帮忙”。

王成所驾驶的一辆荣威950是通过“以租代购”的模式从租赁公司处购买，租赁公司会协助办理网约车营运资格证，并以每年一万元的价格将车辆牌照租给司机。除此之外，租赁公司还会获得滴滴公司从王成营收中抽成的0.5%，即所谓的“管理费”。

不过，据另一位熟悉网约车行业人士透露，租赁公司参与司机抽成的比例远在0.5%以上。

另外，顺风车事件之后，滴滴对系统进行安全升级，在技术改造方面也做了大量投入。

一位网约车行业高管告诉AI财经社，滴滴的主营业务网约车肯定是赚钱的，但它把赚到的这些钱投入到了其他业务上，包括青桔单车、外卖、无人驾驶、国际市场扩张等，短期内都是烧钱的业务。

2018年4月，滴滴为应对美团打车上线，“围魏救赵”在无锡、南京、成都等地上线滴滴外卖业务。据业内人士透露，滴滴外卖业务是一个亏损的项目，并没有为滴滴赚到钱。“但它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跟美团打擂台用的。”

IT桔子数据显示，2018年全年滴滴共对外投资115.6亿元，投资企业包括高精地图初创公司、车联网服务提供商、汽车租赁服务商等。这些被投企业中，除了人人车处于E轮，其他均为B轮前公司，滴滴对这些企业的投资均未退出。

从2018年8月27日开始无限期下线的顺风车业务也加剧了滴滴的亏损。此前有消息称，顺风车是滴滴出行最赚钱的业务，仅2017年顺风车就为滴滴贡献了8亿元净利润。

2月15日上午的员工大会上，程维表示顺风车上线时间依然待定，对于裁员是否涉及顺风车业务，程维也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但据AI财经社了解，滴滴内部对于顺风车如何实现司乘双向保护、何时上线的讨论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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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下来，走出去

一年109亿元的亏损，对于日订单量超过3000万、占据着中国网约车市场90%以上份额的滴滴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在有些矫情地发了一通“过冬”的牢骚后，滴滴不会熄火，只不过是换了个档位开在了2019年的路上。

程维在确认裁员消息的同时，也点明了2019年滴滴的三个关键词“安全”、“合规”以及“国际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次滴滴史上的首次大规模裁员，也预示着从网约车的血海狼窝里杀出来的滴滴，正式进入了2.0时代――守下来，走出去。“安全”、“合规”是滴滴守下国内网约车市场第一平台的充分必要条件，而“国际化”则是滴滴走向世界，实现程维“让滴滴成为全球第一出行平台”的必经之路。

对于滴滴和程维来说，2018年可能是滴滴发展历史上最艰难的一年，也可能是程维创业6年多以来，感觉快守不住的第一次。彼时的程维，或许比创业初期站在北京西站广场上，经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吹袭而来的穿堂风时更为无助。

三个月内，两次顺风车事件，两条人命，一度将滴滴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滴滴低效的客服体系、糟糕的顺风车品牌宣传以及形同虚设的司机准入门槛，遭到了媒体、公众、政府狂风骤雨般的责问。

随后，交通运输部、中央政法委、中央网信办、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工业和信息化部等10部门人员及相关专家组成的检查组进驻滴滴公司，并提出了7方面33项问题，包括：顺风车产品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安全生产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公共安全隐患问题较大、网约车非法营运问题突出、应急管理基础薄弱且效能低下、互联网信息安全存在风险隐患、社会稳定风险突出等。

交通部甚至在文件中公开表示“如果不能为乘客生命安全提供切实有效的保障措施，这样的企业不要也罢”。

在漩涡般的舆论压力下，蒙眼狂奔的滴滴踩下了刹车，并提出“all in”安全的调整。

无限期下线顺风车，上线紧急联系人、一键报警功能，车主每次接单前必须进行人脸识别，乘车过程全程录音，部分地区甚至试行行车录像监控，罢免滴滴顺风车事业部总经理黄洁莉以及滴滴客服副总裁黄金红职务，将自建客服团队增加至8000名等。

自2018年9月以来，滴滴陆续推出一系列安全举措，并在2018年年底宣布进行组织架构的六大调整。此次调整中，滴滴任命集团安全事务部负责人王欣为首席出行安全官（Chief Safety Officer），直接向程维汇报。同时，原快捷出行事业群和专车事业部、豪华车事业部合并，成立滴滴网约车平台公司。滴滴此次在全员大会上强调，安全被视为“滴滴未来发展的核心能力”，“升级安全体系”放在了所有调整描述的第一位。

对于此次调整，业内人士曾对AI财经社表示，滴滴设立网约车平台公司是为了推进平台、司机及车辆的合规化，这其中就包括与各地出租车公司谈合作，引入合规司机。但与出租车公司的合作谈判并不容易，“滴滴早期就是靠出租车起家，但发展快车业务之后冲击了出租车的生意，出租车公司对滴滴没什么好印象”。

此外，除了与出租车公司谈合作，滴滴也利用补贴的方式鼓励平台上的司机办理“双证”――网约车驾驶员证和车辆营运证。2018年12月，AI财经社在河北保定一处滴滴司机招募点发现，为招揽更多合规司机入驻平台，该工作点打出了“办证奖励700元”的标语。

据当地一位滴滴司机介绍，在保定要考取网约车合格证，报名考试再加上资料费一共698元，司机拿到网约车证后，只要在滴滴APP上传证件照片并审核通过后，滴滴会以补贴的形式将700元发放至司机账户。因考取网约车证的费用各地并不一致，滴滴对不同地区司机的这部分补贴也不尽相同，滴滴方面表示，也并非所有地区都有这部分补贴。

据中国信通院政经所研究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7月，全国共有210个城市(包括4个直辖市和206个地级市)出台了网约车细则文件，覆盖率为62.1%。中国信通院政经所监管研究部副主任、高级工程师李强治此前公开表示：目前我国网约车司机人数超3120万，是出租车司机人数的10倍以上，资质符合各地出台的新规的总共有34万，比例为1.1%。

滴滴在2019年如何“规范”地守下来，实在是道阻且长。

虽然“守下来”艰难异常，但滴滴“走出去”的路似乎越来越宽。在国内发展压力巨大的滴滴，通过投资和自营平台的方式，在国际化的路上一路顺风顺水。

以滴滴国际化第一站――东南亚打车平台Grab为例，在接受滴滴战略投资后的两年间，Grab总下载量超过5000万。目前，Grab平台上已经拥有超过110万名司机，其在东南亚7个国家、65个城市的日订单量近300万，在第三方出租车打车市场占有95%的份额，在私家车打车市场占有71%的份额，远远领先于在本地单独作战的Uber公司。去年底，Grab还推出了无需现金的充值支付GrabPay Credits，这显然离不开滴滴的技术支持。

除Grab外，从巴西的网约车平台“99”，到印度的Ola，再到南非、欧洲的Taxify，中东的Careem，以及美国的Uber和Lyft，滴滴通过收购或投资的方式，与全球前6大出行平台均形成了合作关系。另外，滴滴在投资海外的出行企业的同时，也直接在海外建立了自身服务的服务体系。2018年，滴滴相继在巴西、日本、墨西哥、澳大利亚等海外多个城市开启运营，为海外用户提供出行体验或服务等。

两条腿走路，大喊着“过冬”的滴滴，里子显然要比“惨兮兮”的面子好看。不过，为了更快地跑到春天，程维和滴滴在这个漫长的冬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毕竟国内的这条腿比起国外的那条来说，要难看得多，腿上的那些泥也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甩掉的。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陈冬、王成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