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网络医生讲述她的“互联网+”职业转型

记者：您之前是在公立医院，然后来到平安，平安虽然想法很好，但去年您刚来的时候，很多流程方面只是空架子，之前我们也了解过，即便多点执业放开，医生的意愿也并不强。从体制内出来，医生们的顾虑是很多的，我不知道您当时是怎么考虑的?

王改珍：我当时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有很多顾虑，纠结了很久，我一开始来也是很偶然的，不是说想好要过来的，有点问题，正好是想换一个工作，或者是换一家医院，当时想的是找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的医院去工作，简历发出去之后，就有猎头联系我，问我是否考虑网络医生的工作。我是第一次听说，当时是一点也不了解，在医院里对于外面的事情了解非常少，当时他问我的第一反应这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在网上看病。后来给我大概介绍了一下，觉得我可以了解下，但是没有决定来或者不来，不管怎么样，我可以了解一下，他推荐了我网上的一些招聘的介绍，查了一下，感觉还是挺有兴趣的，我是准备出来了，为什么不多了解一下。当时的考虑，最初是想去这种高端的私立医院，让自己的价值发挥得更好一些，想的是这样的。之后我多看一看，了解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看了一下，觉得有点兴趣，跟他们联系，到他们的实地来看了一下，听了他们介绍将来工作的模式以及发展的前景，突然感觉到是我曾经在医院里无法实现的，可能在这里有用武之地。

记者：您原来工作的医院是?

王改珍：在中山医院青浦分院。

记者：做了多久?

王改珍：妇产科16年了。

记者：从您作为医生的角度来说，如果还是长期在传统体制环境之下，有哪些地方是您可能没有办法实现的?

王改珍：以前我在我们医院也出专家门诊，每天面对着的病人，因为病人特别多，我准备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病人一多的话，觉得做医生做的这种感觉，有的时候被一群病人包围在里面，医院就诊的病人的层次也不一样，有的时候觉得很无奈，陷入了一种困境之中，所以我想走出来，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尊严，没有价值，有这种感觉，有一点失落，想到如果到这种高端的私立医院，觉得自己更有价值一些，更有尊严。因为在门诊，尤其是在这种层次不高的病人的包围的时候很无语。

我觉得在网络上，一是和患者面对面地接触，尤其是前一段时间，这种伤医事件比较多，也有这个因素，那一段时间，我们产科连续有几件事情发生了，医闹也特别凶，经常把医生堵在办公室里，我们医院还做了这种急救医生逃生通道，对应的措施也采取了很多，查房的时候也是，单独的医生都不敢进病房，都是成群结队的时候才敢去。总是担心自己的人生受到伤害，网络正好可以避免这种硬性的碰撞，另一方面在线下跟病人交流的时候很短，以前永远都在外面等着，永远都看不完，你很累，病人也很累，愿意都是不满意。我想在网络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因为线下的医院医生没有很多时间跟他交流，我们在网上，他来问的问题我们正好可以补充一下，我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可以感受得到，是一个线下医生的后盾，比如我们妇产科的，比如生宝宝了，医生让他住院，跟她说你这种情况要引产，需要人工破膜引产，在线下的医院，可能对于这个医生不是很信任，可能会到线上来问。目前都是没有利益关系的，都是免费的，所以她跟我们很容易产生信任关系，我们跟她没有利益冲突。她会问我们是什么情况，医生让我做什么，您说有必要吗，她会把她的心里话直接问我。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可能给她交代要签字，交代得也很严重，医生也没有办法。我在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签字的时候，病人都觉得手抖，这么多风险，你怎么还让我做。

在网上就没有面对面地这么紧张，我保护自己的意识可能不像线下这么小心和紧张，相对来说这种朋友的关系更浓烈一些，她把我当做朋友，我也把她当做朋友，我说话的时候不会考虑很多，怕将来对于我来说引起不利的，这个不用太担心。现在在线上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说，现在在线上可以这么说。我说以你这样的情况，以我的经验来说，是应该这样处理的，虽然医生让你签字，但是发生风险概率的是很低的，但是医生没有办法，这个事情是必须要跟您说的，但是不代表一定会发生。这样说的话，就会同意了。

还有一个宫外孕的，我说的这些都是在线下医院也经常碰到的情况，也可以手术，也可以保守，她就会问你，我这种情况是适合这样，还是适合那样，可能线下的医生让她住院，说住院的时候可能大出血，她说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可能这么严重，就拒绝住院，她就跑到这个平台上来问我，她说我有这么危险吗，医生是不是在吓唬我，就这样问我。我就这样问她，我说因为医生看的病人不光你自己，他看到了很多的病人，而且出现这种恶性后果的，她是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准备的话要往最好的方向努力。你觉得你没有事，但是一旦出事的话就是大事，我说医生的胆子是最小的，因为他看到这种坏的结果太多了。我这样跟他一说，他立刻知道为什么。可能她当时对于这个医生特别不满意，现在一说，就配合了，起到一个互补的作用。

比如这种流产，我们经常碰到，要流产，躺在医院，说现在有什么注意事项，说几点吃的药，现在开始肚子痛了，问医生有什么事吗，其实他人躺在医院里，为什么找我们问呢，因为在医院医生根本顾及不了他，在医院里，药流就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因为有更重的病人去关心，你痛得轻了和重了，是排在后面的，是正常的，她可以通过手机问我，我就告诉她吃药之后半小时左右可能会肚子痛，大约几个小时会排出来，什么时候开始出血，就会问现在有东西掉出来，我会让她拍照，我说你最好问你的医生，她说医生很忙，懒得理我。我让她拍照，就给她看一下。她觉得这样比家属还有用，躺在这边的观察室里，可以跟我们一起交流，很放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我们没有实实在在地给她做手术，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起到一个安慰作用，我觉得还是很有价值的。

记者：以前你一天可能要接待过多少个病人?

王改珍：最多的时候是100左右。

记者：从线下来看已经是很多了?

王改珍：这个就是我的极限了，平常的话是六七十，多的时候就是100多一点。

记者：你现在利用互联网就不一样了，你可以同时面对很多用户?

王改珍：我现在有了互联网的翅膀，好像300多、400多的情况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可能这种忙的强度和线下还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将来的空间很大，因为这个就是一个刚需，我们还觉得医生太少了，总觉得来多少人都不够用，我们觉得这个就是刚需，它的前景是很好的，只不过走的过程是有一点难，得慢慢摸索，但是一定是老百姓需要的。

记者：也有人觉得在线咨询，能做的很有限，问不了太深入的内容，很多时候发现在线问，问到最后，医生给到最多的建议是去线下检查吧，是不是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王改珍：会的，经常有。但是这个咨询有几种类型，刚才说的，还有一些，现在有一点不舒服，比如肚子的哪个部位不舒服，这个我用去医院看吗，我会问他是哪个地方痛，是有什么症状，帮她分析一下，根据判断，目前的情况比较简单，没有这么严重，或者就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就给她排除了，就不用去了。比如拿产科来说，怀孕了大家都很紧张，孕妇说今天我觉得宝宝动得更平常不一样的，如果要去产检的话很头疼，到了医院可能一天都看不完，尤其是孕妇大着肚子在那里等，很痛苦，就会先问我用不用去医院，有的情况就详细问一下，如果判断下来是安全范围，暂时可以不去，但是需要观察，如果进一步减少，减少到什么程度了，必须要去，她就放心了。还有一种情况，你一问情况，这种情况马上得去，比如下面有一点流水，怎么回事，你判断可能是胎盘早破裂，必须马上去医院，就会给她一个指导，这种我们提供的不是治疗，就是一个指导，就是一个朋友的关系，就是懂医学相关的朋友的关系，不一定是像线下医院一样，我亲自要给你操作。

比如碰到病情比较重的人，碰到这种恶性肿瘤的，我们经常在线上，从开始不舒服的时候找你问的，现在要去做检查，查下来结果不太好，你应该做一个宫颈的检查，病理活检，这样的话到医院没有这么盲目了，而且我们要告诉她在什么时期做最好。如果不懂的话，比如要取环，自己休息的时候就去了，结果医生说不行，得等到月经干净的时候才去，可能就白去了一天。我可以先告诉她，你必须月经干净几天之内去，这样的话就可以少跑一趟，有的时候可能是要去3次，这样一次就解决了。如果是很重的情况，一开始说该去检查，检查出来是恶性的宫颈癌，需要去手术，她会问你，我在哪个地区，目前哪个医院最好，我会跟她推荐，我们是有合作的，哪个医院，还有互联网的资源非常丰富，我会给她查一个，比如离北京很近的，我会给她在北京地区找一个，做肿瘤和试管婴儿，每个医院都有其特色，会把这个特色推荐给她，这样的话，她就不会跑了这家又跑了那家，她以为去了这个好医院，但是这个好医院这个科不是特色，这样有一个指导作用，并不是我亲自给她做手术，然后治疗了这么一例病人，这样的话跟线下还是不一样的，看是怎么看的，都是在帮助，帮助的方式不同而已。

记者：我自己不是医生，或许没法设身处地感受到医生的处境，但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自己做诊断、手术的医生会更有价值，说得再直白一点，线上你只是一个辅导，但是在线下的确治疗了一个患者，从价值来说，在线的会轻一些，而且从社会地位来说，我们对医生的尊敬，如果说你是手术医生，或是专家门诊，可能也不太一样?

王改珍：一开始是有一点失落的，这是一个现实。我们都说了，线下医院做得越好，这种失落感越强，刚进来的时候，如果你在线下做得没有这么精和专，失去的时候不会这么痛，但是我们在医院陷得最深，走出来越痛，这是肯定的。但是有一个转变，在这个公司工作，都是很开放的，不像医院，我们从这个医院换到另外一家医院，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跨越。但是在公司里就不一样了，这个很开放，我们每天都有新的医生来，每天也旧的医生走，就是一个双向流动。有的医生在这个地方呆了之后觉得这个地方我是要失去一些东西，但是我又可能得到另外一些乐趣，就留下来了。有一些医生觉得战胜不了自己内心的煎熬，就回到了医院。

总的来说，因为医生职业特殊，这个手艺不会丢，这种感觉，不可能说待了好几年，才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你，肯定是你进来工作了一段时间就有感觉，我们经常在内心的纠结中，有的时候经常有新问题出现，觉得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太适合我，想了一想，也有这些考虑。可能找一些年资比较深的医生聊一聊，一聊的话豁然开朗，说白了就是自己内心纠结的过程。如果斗争的结果，你觉得可能更加适合这里，就留下来了，斗争的结果觉得还是医院更适合我，就回到医院去了。比如我要在这里待了半年，再回到医院，也不失去什么，属于我的一切都在，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后顾之忧。

我是去年11月份来的，过来之后到现在，觉得还是挺喜欢这里的，而且前景广阔，这里特别新，很有挑战，非常喜欢，在医院都是成型的，不需要去做很多新的东西，大的框已经是固定模式了，你就去适应它，他要求你写论文就写，要是你做文章，做课题，搞科研，你就去做，在这里就不一样，一切都是空白，你需要做什么，对面的客户给你的信息，现在线上咨询和在门诊过来看病的问题是完全不一样的，在线上的问题，刚开始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扫盲的，很多人就是医盲，对于医学知识太少了。但是这些知识的匮乏又不至于让他到医院去找一个医生去问，他就会在网络上，尤其对于妇产科有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不好意思去，各种情况，很多隐私，没有面对面地就很大方地跟你说，这样从心理给她指导，提供的帮助跟线下是有差别的，服务的人群是不一样。可能在线下是挺不了的时候才去到医院看病，在这里是随时有一点不舒服都可以咨询。

我们妇产科的比较多，心理科也是，如果让他到一个号到心理科或者是精神科，压力非常大，肯定不肯轻易地承认自己是不是有心理方面的疾病，我们妇产科也是，经常有这种性心理的问题，尤其是女性，她跟别人也不好意思说，怕别人笑话她，到医院也觉得这个说不出口，也不影响生命，我们老百姓只有严重影响生命了，就着急了。这种情况，她就不去医院，现在我们有一条链条途径可以选择，我们给她说，比如她说女性的性生活不和谐的，性冷淡的，在线下很少有人问，在这里每天都有很多问。我会帮她分析，你是疾病引起的，还是心理方面的，会帮她分析，分析下来之后，可能是心理方面的问题，你跟她聊一聊。分析下来可能是存在妇产科的疾病，指导她去就诊，查哪些方面，可能是什么原因，去的时候就有方向了。

记者：您有提到在线下做医生，会觉得自己很没有尊严，这似乎和我们对医生职业的崇敬想法完全不同，为什么在体制内的医生跟我们的感受相差这么大?

王改珍：因为你们代表的只是一个阶层，我们接待的病人是不同阶层的，这个门槛有多高，可能接待的病人的素质有多高。老百姓现在把医生神话了，有这种困惑，看病之前，或者是找你来看病的时候，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是很好的。但是这个疾病的治疗，可能往好的方面走，也可能出现坏的方向，当这个疾病往坏的方向走的时候，其实这个时候医生是很无能为力的，病人可能觉得是医生的医术不好，或者是医生不负责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虽然可能有各种原因，但是这是一个现实。有很多病人，医生是无能为力的。在产科，生小孩就是一个很顺利的事情，觉得生小孩没有什么，但是事实上产科的医生的胆子是最小的，最害怕的，因为生产这么顺利的事情，人家可能在家里都没有什么，到了医院反而出事了，什么大人不行了，小孩不行了，不允许发生的。事实上，这个是可以减少它的发生率，但是不能是零，最终是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这个时候病人无法面对，医生就很难做，如果要理解你的话，这个很难理解。一万个人生孩子都很顺利，为什么偏偏我就遇到这个问题了，就很难接受。如果各个病人都是这样的话，医生没有办法做了。

现在大部分的病人是好的，毕竟有这么一部分的病人，你看的病人越多，碰到这种病人的概率就越高，比如做手术，每天都做剖腹产，一天7、8个，都没有事，怎么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刀口就不长了，为什么别人都是好好的，怎么我的伤口长不好，别人4天出院，我们怎么做5天、7天出院呢，很多这样的问题，搞得很无语。你的解释都是很苍白，病人不信任你。其实手术之前病人可能很感激你，但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及时医生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但是有的时候真的很难避免。

记者：任何差池，先质疑的就是医生，但有时候也是信息不对称导致的互相误解?

王改珍：对，总的来说病人对于医学的期望值很高，导致医生的无助，这个期望值越高，就越难做。为什么尤其是产科投诉的几率是最大的，纠纷是最多的，老百姓认为这个产科不应该有问题，比如心脏科，或者是脑外科，车祸之类的，来的时候病人的预期就很低，比如一个病人进了手术室，出来之后是植物人，手术都很成功，没有失去生命。在妇产科就不行了，什么样进去，必须是什么样出来，必须是母子平安，稍微一点不好的，别说大人不好，小孩不好，就是出血多了，就问别人为什么不出血多，我为什么出血多了，我就是生了一个孩子吗，尤其是现在有很多非正规产检的，半夜跑来的，孕期都没有监护，到了这种紧急时刻才跑到医院来，很多都是回天乏力了。

记者：大部分的医患矛盾还是出于不信任，比如因为以药养医的形式存在，医生不管开什么药，给什么诊断，患者都觉得是骗钱的。而且现在大部分人的感觉，我自己看病也是，医生第一件事不是详细询问我怎么样，而是直接去验血，去拍片，之后再说。我也会纳闷，医生到底是干什么的，排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医生，一句话也不说，要先做这么一堆的检查。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个病症不需要这么多检查，当然医生肯定更专业，但很多时候患者觉得你让我看这么多，是不是为了赚钱的考虑?

王改珍：这个也跟目前的医患关系有关，最开始应该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这么发达，医生一般是摸一摸，看一看，查一查，听一听，就觉得是什么病，老百姓想的就是这样就最好了。但是随着医学的发展，不可能这样的，如果真是这样做的话，诊断的准确率，随着技术的发展，提高准确率，你不得不去使用，越发展，这种最基础的东西反而失去得越多。再加上医生不是为了检查让你花多少钱，这个跟私立的医院是不一样，个别的这种小诊所，可能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花钱，但是在公立医院这种情况是少了很多。

因为首先医生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你误诊或者是漏诊一例，都是很可怕的，比如我一天看100个病人，我一个月看1000个病人就没有事，但是你漏一例，这个后果是比较严重的。这个风险谁来承担，假如你是我的亲人，我说不用说了，这个我知道，就是一个签字，家属在准备开刀的时候，我直接签了，也不用跟我说什么风险了，因为我都懂，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必须从头到尾说到底，而且说得特别风险，尤其是一些严重的风险，虽然发生的几率很低，我也要跟家属说得很清楚，为什么有人说签字的时候手抖，就是这个原因。医生不能不说，虽然发生的几率低，如果不说却又发生了的话，医生就有问题，因为没有告知，如果告知得多了，觉得医生可能在吓唬我。检查和做化验也是一样的，我不给你检查，万一漏掉一个，是你医生有问题，这个风险为什么要我来承担呢。

我每天面对着这么多病人，如果这个承担，那个承担，医生就没有办法做了，就像大家都觉得医生怎么这么冷漠，是一样的道理。比如我自己的亲人要做手术的话，是我科里的手术，我可能不会亲自给他做，我会求别的医生给他做，因为太多的感情搀杂在里面，影响我自己客观的判断，手术的成功可能也会有影响。换一句话来说，如果我对于每个病人，来一个都是很同情，真像亲人一样，正常工作就没有办法做了，时间长了，谁做医生最终的路走得都是一样的。谁都肯定不会说，我为病人承担这么多后果。

记者：王医生，您自己从医10多年，医改也有这么多年，但效果反而有些倒退，并没有觉得看病难和看病贵得到改善，甚至觉得看病更贵更难。近两年，像平安这样的外部力量进入互联网医疗、健康产业的情况越来越多，这些新进入者们会不会在未来成为推动医疗领域前进的力量?

王改珍：我觉得将来的发展也许会有所改观，乐观一点来讲，我感觉到就是一个刚需，只要老百姓需要的，就有发展的前景。如果这个队伍足够壮大的话，现在面临的是全国，病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接诊也是有限的，如果我们队伍足够壮大，或者有类似的很多跟我们做一样工作的医生来做的话，医院的压力肯定会减少，医院的压力没有这么难了，看病难的问题肯定会缓解，我刚才说的，本来需要去3次，我现在只需要去1次或者2次了，去手术的话，我们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查什么，去预约就好了，最起码少去了1次。还有一些开药的，将来平安线上有一些药品可以配送，如果开通这个的话，最起码每天到医院开药的人，每天有一部分的病人是专门开药的，这部分的人就不用跑医院的，我们可以通过线上把这个药买出来，送到他家里，尤其是对于老年人来说，对于一些慢性病人来说，这样就缓解了很大一部分。如果做这个工作的人多了的话，这个力量就强大了。现在我们的医生少，可能看不出来效果。如果很多医生都走出来的话，可能就看出来效果，缓解看病难的情况。

看病贵也是一样的道理，现在说淘宝的东西比线下的商店卖得便宜，我们将来做的也是像淘宝一样，类似的，开放了是这样，如果少了很多环节，肯定会少了很多费用。大家去买这个药，立刻感觉到便宜了，就像我们在淘宝上买一些东西一样，觉得这个是便宜。老百姓的药为什么不敢在网上买，最担心的是质量，像平安客户量很多，因为信任的不是某个医生，信任的是平安，因为大的品牌在这里，大家相信你，所以才会来找你看。就像我们三甲医院一样，很多教授出了名之后，大家奔着他去，但是还有一些病人是奔着这个医院去的，不管今天谁出诊，我就是要到这个医院来看病，有这个情况。平安将来也是一样，在这个方面质量肯定是保证的，很多的关卡，比如和医药公司合作，这个把关把好了，我们提供的药肯定是有质量保证的，老百姓信任你，药可以从你这里放心地拿，这样贵的问题也有所缓解。长久以往，短期之内是看不出来什么效果，但是壮大到一定的程度，医生出来得越来越多，往后走的话，大家会了解，现在很多人对于网络医生的评价，尤其我们圈内的人，像您刚才说的自动降一格，或者是降半格，就觉得你不务正业。我们到底是不是这种降格，是需要我们自己来创品牌的，如果我们稀里糊涂的，人家给你的定位是这样的，你做的就是这些事情的话，可能也就这样了。如果把自己打造得高，我们对于自己的要求高，我们希望我们做得不仅仅不低于医院，而且比线下的某一些医院还要好，时间长了，肯定会受到认可的。

记者：平安也会给到医生大量的培训吗，培训的频率是有多高?

王改珍：这个培训是分不同的级别，就像在医院，这个是差不多的，比如说是上个月3月底出去参加这种全国的内分泌生殖方面的培训，我们到了线下医院，比如是我出产科的专家门诊，就看产科，妇科的看得就少，我出妇科的门诊就看妇科的多，因为病种不一样。到了网上，就不能光看这个了，我们毕竟还没有把这些科分得这么专业，比如在线下，尤其是医院级别越高，分得越细，我就看妇科内分泌，他就看生殖，做试管婴儿，分得很细，我只懂我这一小块就好了，就是很专的。到了这里，目前达不到这个程度，可能妇产科所有的问题病人都会问，你都要懂，发现以前的很多弱项，我必须要去补充，而且这个弱项，即使在医院里，病人也很少问你的，这个服务的群体不一样，我就要去参加这种培训，全国的培训，各种情况。我现在还是像以前一样，我是在中国妇产科网兼职翻译，有很多这种妇产科的联系都有的，开什么会，目前的诊疗常规，还有先进的指南必须都得懂。大家对你的要求更高了，病人没有感觉，你自己感觉，怎么问得都是我不懂的，有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好在现在有互联网，可以学习。如果出一个专家门诊，我不可能去搜一下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的资料也不可能摆在这里，现在的书都可以放在这里，病人一问了，赶快看一下，给他一个更加专业的回答。但是也是难免碰到这种情况，真是不懂的，也会告诉他，不好意思在这方面不是很专业，如果方便的话，您明天上午再过来，我会帮你请教这方面的专家，因为我们同学都是医学同行，我可以问他们，全国各地的都可以问的，如果第二天过来了，一般这种病人非常配合，比在医院配合很多，很方便，就是抽空上一下。他一上来，我就可以给他说一下，感觉是很好的，很多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记者：你身边的同学、同事知道您进入平安之后是怎么看的?

王改珍：他们觉得我的胆子太大了，挺有勇气的，很多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就像公务员一样的，很多人都说公务员不好，但是真正跳出来的也不多，我们医学也是一样的，很多人觉得在医院有很多不满，但是跳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记者：在公立医院的话，薪酬福利也是更好的。

王改珍：这是肯定的。但在那边，比如风险，在这里基本上没有太大的风险，在那边风险很大，比如你要手术，我要觉得这个要开还是不要开，开的过程中可能出现什么意外，半夜来了这种抢救的病人，这种折磨，这种紧张，高压，焦虑，在这里都没有，我只需要把我的妇产科，怎么样做精做专，让大家的素质都快速地提升，就想做这个，这个是我特别喜欢的。

记者：这是您喜欢的状态?

王改珍：对，很有挑战。

记者：平安按照目前路径来做，很快还有线下的门诊，可能在招募的时候也会承诺，会给到你个人品牌诊所，你怎么看线下诊所这部分业务?

王改珍：我刚来的时候，过来面试是非常关心这个问题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问的是你们将来有没有机会了，我是不是跟医院一刀两断了，就是这种感觉，还是很不舍的。我去年来的时候，刚刚有一个雏形，不是这么明确，可能会考虑，我是很希望有的，那个时候。

记者：那个时候还没有确定跟您说会有?

王改珍：那个时候可能会有，还没有定下来，而且如果有的话，像你说的，是让你去出诊，还是要请大医生的知名专家出诊，这个还没有定下来，说可能会有。我当时是希望会有，但是我还是进来了。随着工作时间的延长，我对于这个门诊已经不这么渴望了，跟我刚进来之前的感觉已经不太一样了，刚开始我希望可以快点开出来，我可以坐诊了，可以面对面地跟病人沟通，手艺也不丢，适当地做一些小手术。现在我觉得好像对于这个不是很渴望的，我觉得把这个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了。为什么想做这件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希望实现自己的价值，觉得有成就感，开刀了觉得心情特别好，我现在也是一样，以前可能能够帮100个人，现在能帮300个，虽然这种帮助跟那种是不一样的，但是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他们也会留言，有时候开玩笑说，我现在的粉丝遍天下，以前的粉丝可能积聚在这个地区，现在在全国都有我的粉丝，也是另外一种成就感。他们经常留言，说王医生，怎么在医院里就没有你这样的医生，很多病人有体重体会。我们也是从医院出来的，我们在医院也是一样的，没有时间跟他们说太多，太深。

在这里，比如我要给他讲一个原理，很多病人问我这个病是否严重，怎么得的，很关心这些。但是这个疾病，你三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在互联网上就容易了，可以把它做成一个老百姓通俗易懂的，做好一个模板，经常问这个问题，我可以做好模板给他，他一看就懂了，在线下哪有时间跟他说。

记者：在平安还有健康云，也就是个人健康档案，你以后可能就诊一个病人的时候，你看到的并不只是病人的本身，还有病人的历史，但公立医院不是应该更容易形成档案吗?

王改珍：医院对于住院病人是有这种档案，医院的档案室，成千上万的病史，如果这个疾病程度达到住院标准，住院了之后就给你建档，但是对于门诊是不可能的，没有的，不光我们医院，所有的医院都没有。

记者：手术病人建档之后，医院之间能互通吗?

王改珍：不行的，现在还没有实现，我们上海市现在产科目前刚刚联网，孕检，比如我原来在青浦就诊，后来换到静安区，可以在网上查，这个叫做孕保系统，孕产妇保健系统，孕产妇在我们国家，尤其是在上海是极受重视的，我们这个工作，第一是联网的，在全上海市，和其他地区是不联网的，在上海你在这个区去看了，在那个区看了，只要纳入孕保系统，你一查就可以看到，已经很方便了，其他疾病是不行的。

记者：联网进展慢是因为医院本身的信息系统导致的吗?

王改珍：这还只是上海市的。好像没有人去做这个吧。

记者：但这个是很重要的。

王改珍：这个资料在线下不可能实现，现在都在做电子档案，也许还容易一些，话又说回来，现在都是电子病历，但是他出院之前这个纸质的还是要打印出来，存的时候不是存电子的，纸质的也是要保存的。比如在北京看病，现在又到上海看病，以前有一个特殊病史，我们要求复印病史，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这种重大病史，医生会说看看你以前的病史，会回到原来的医院到档案室把这个借出来，复印一下，带过来，给之后的医院看。真正在网上是没有的，云端是没有的。

记者：所以平安也是一个创举?

王改珍：是的，对于年龄越大，这个资料越显得很重要，病人有时候说得不清楚，你问他以前得过什么病，如果层次高一点的人可能还可以说出来疾病的名字，有的人复述医生的话说得不是很清楚的，我们就得猜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了这个的话，就好得多了。我们已经实现了问诊记录跟着病人走，就像你去医院看病，拿着病史本一样，这个医保本，医保卡，不管看哪一科，看妇产科是医生写，看完之后到内科看，也是往这个本子上写，一页一页的，现在平安也实现了这个功能了，问完妇产科了，他的记录，他走到哪一科就跟到哪个科，比如到内科去看，内科就问，以前有过什么病，可以看到之前的咨询记录，这个病史本一目了然，以前拿到这个本子还得认一认，其他医生写的是什么，你还得辨别一下，这个不用辨别，可以直接看得很清楚。他也不用复述了，医生翻出来看一下，这是很方便的。

记者：你们在线咨询有没有制定模板，如果在线下看病的话，好像是会有就医问诊的固定模板问题，这种模块在线上也会有吗?

王改珍：为什么说有互联网的翅膀提高效率，就是因为这个模板的存在，现在在线下医院也有模板，我以前一天接诊病人十几个，二十个，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去打，一些公共的东西，共有的东西还是靠模板提高效率的。最开始是医生写一遍，还不能修改，写错一个字，重写一遍，每天都在写病史，现在好了有了电子病史，我们就可以修改了，相对来说减轻了一些工作量。在互联网上也是一样的，这个模板一存在，比如子宫肌瘤，病人可能会问我这个子宫肌瘤是怎么得的，她也是子宫肌瘤，她也是子宫肌瘤，他们两个可能都会问这个问题，我告诉他，这个东西是怎样的，我不会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的。而且这个做的时候都是很完整的，不会说我今天想起这据来，明天忘记那句了，你要是面对一个病人，出门诊的时候，跟这个人说的是这个，跟那个病人说的是这个。我看前10个病人是精神矍铄的，到了下班前已经萎靡不振了，可能说10句话就变成了8句、7句了，在线上就很标准。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这个还不完善，你可以再修改一下，病人得到的质量相对来说是比较保证的。

记者：现在还没有诊所，你们的就医资格怎么解决?

王改珍：我目前还在我原来的医院挂着，毕竟现在线上目前还没有要求我们这种不像在医院开处方，要求和线下还是不一样的，目前我是没有过来的，我们有的医生是挂靠在原来的单位，有的是挂靠在其他的诊所。将来的情况，我们这里也是很关心的，如果几年不挂的话，可能就要重新再考。现在也是看平安医学中心早点开出来，就挂到那边。

记者：等到把这个挂过来之后，你们也就有了处方权?

王改珍：我要是出门诊的话，必须要这个，如果上海市真的放开的话，也真的无所谓的，可以多点执业的话，就无所谓了。

记者：现在还不能多点执业吗?

王改珍：现在好像没有很明确。

记者：浙江和广州都已经放了，但是放开归放开，看报道出来的意愿都不强?

王改珍：出来的人，高级别的医生还是很多的，只不过模式不一样，专家在各个地方飞的，可能要通过医务科走一个手续，属于医院之间的合作，将来如果真的放开了，可能就没有这种官方的了，可能就是我自己的个人行为，也可能做这件事情，以前你必须有这种官方医院之间的合作，相当于医院派你去，其实也是私下里联系好了，但是必须走一圈官方的途径，如果有了多点执业的话，你就不用这样的，我已经是高级职称了，我可以多点执业了，我有这个权利了，你就可以自己去，这个行为也是一个人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的话，你执业的下一家医院会负责的，比如在你的执业地点，有发生这种医疗行为的，有发生风险的，你在哪家医院做事情，哪家医院承担风险。

记者：患者常会误解医生，但是医生在看到病人或者诊疗、手术的时刻，把病人治愈一定是先于所有其他考虑的。

王改珍：这是肯定的，这是一种职业成就感，你做这个事情，不光是医生，其他行业，比如老师，看到这个孩子学习好，就是喜欢，不是说什么升学率，这虽然是一个指标。这种是不由自主的，这是天生的职业成就感，我就是做这个的。有的病人觉得是不是我没有给他红包，他就不给我好好看，其实医生听着很可笑的，你说怎么可能呢。你连解释都不想解释，这是很无语的。

记者：你们在线的用户看上去都很积极，像不少在线产品，用户粘合性比较差，留言回复慢是一方面，另外医生资源不够，兼职的形式或许只能吸引到闲暇时间多、二三线城市的年轻医生来回答这些问题。双方动力都会比较差。我在您办公室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在不停地回答用户问题。

王改珍：每天很多很多问题，我觉得多少医生都不够用，因为面对的群体太大了。

记者：因为用户来自全国。

王改珍：多少医生都不够用，你不用担心没有病人，我们现在的感觉，晚上到了10点，往往在10点这个点下班还有一些人排队，一开始说只有白班，没有晚班，到了晚上6点就下班了，后来发现不行，6点多，咨询又是一个高峰期，现在又延到了10点，现在发现10点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这样永远都有用户，这是一个刚需，后半夜也有。现在公司也在想怎么办，我们也不希望客户流失，希望客户越来越好，对于医生来说，觉得承担不了，能力还是有限的，应对不了这么大的客户量，我们从这个公司的总体发展来说，当然人是越多越好，说明有人需要我，这样才能往前走，如果没有人的话，就走不动的。希望现在有更多的医生加入。

我刚来的时候只有三位医生，妇产科只有三位医生，大家三天一个夜班，很辛苦的，上到晚上10点，之后慢慢来了一些医生，来的医生的层次越来越高，很多人慢慢认识了这个的价值，刚开始大家都是犹豫的，我自己也有过这个经历，都没有听说过，现在听说的人越来越多了。3月底去开会的时候，也有人会问你，这种网络医生到底怎么做?这个经营模式有什么不同，大家开始感觉到这个前景非常好，很多医生都感兴趣的，觉得很新鲜，尤其是一些年轻人，就有点跃跃欲试，年纪大的医生积极性就差了，退休的人也有一部分感兴趣，会想是选择继续留在医院反聘出门诊，还是选择在这种网络上尝试一下。这个还是挺感兴趣的。

记者：现在妇产科有多少人?

王改珍：现在加起来是32个人。发展很快的，而且要求越来越高，刚开始可能觉得只要你愿意来就可以了，现在要求提高了，主治医师，10年以上经历，还要求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