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再“造”新农村 | 封面报道

由于飞机晚点两小时，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马云进场后匆匆走上了“互联网+革命老区电商发展延安峰会”的讲台，开始侃侃而谈。他脚踩的老北京布鞋，平跟、黑面、纯手工纳底，这让他看起来脚步轻盈。 峰会结束不到1个小时，标注着“马云同款”的黑色布鞋就出现在了淘宝上。

这速度甚至让阿里巴巴内部人士都吃惊。“不到1个小时，你能想象到吗，我想不出来。”峰会结束第二天，在延安市洛川县的农村淘宝站点，阿里巴巴农村淘宝事业部陕北区域负责人白勇靓告诉《博客天下》。

在前一天的峰会上，马云宣布首届阿里年货节正式启动。这是阿里巴巴继“双十一”之后，再造的一个新节。阿里合伙人、农村淘宝事业部总经理孙利军告诉《博客天下》，这个节是半年前跟马云的思想碰撞中“迸出的火花”。

“在城市里面，我们已经连续办了几届的‘双十一’，成了非常成功的节日。农村是不是也应该有属于老百姓自己的一个欢快的节日呢？”他说。 除了青海和西藏，孙利军已经去过中国其他所有省份的很多农村，并且看到农村很多父母跟子女很多年都没有一起过年了，“感触特别深”。

“年货节到底要举办成一个怎么样的节日？”马云曾问。“年货节的定位是改变目前过年的氛围。如何让中国年过得更好，过得更简单，让团圆变得更简单，过得更有味，让城市与农村真正在年货节的过程中打通。”孙利军回答。然后，马云为年货节起了一个口号，“今年过节要收礼，要收就收农家礼”。

而在这背后，是全国上万个农村淘宝站点的全力运作。

在延安峰会上谈到农村淘宝时，马云说， “这将是一次农村电子商务和新农村现代化的启蒙。8亿农民消费和农业现代化的启动，是中国产能转型升级的又一个方向和爆发点。” 他认为，“未来十年二十年，农业机械化、农业现代化和农村信息化将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亮点。农业现代化必将是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的一个增长极。”

中国第一次互联网浪潮主要波及的是城市和城市居民。而移动互联网时代，农村和农村居民也已经赶上。根据美国媒体的分析，预计到2018年，中国的电子商务市场将超过1万亿美元，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则是主要动力，增长的主力预计将来自中国小城镇和农村地区。以电子商务为代表的移动互联网拥有扩大市场的巨大商机。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时，马云就曾断言：未来的行业爆发点在农村。

“蓝海”里起了波浪

2014年的中国农村，曾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电商“刷墙”大战， 从前农村土墙砖墙上刷的大部分是农药化肥广告和“少生孩子多种树”等标语。此时，互联网时代的浪潮拍到了村头的墙上，标语也变成了“村村上淘宝，生活真美好”。

这一系列刷墙的背后，实则是以阿里巴巴等企业为首的各大互联网公司正在加速对农村市场的业务拓展和布局。中国2800多个县组成的农村地区，电商消费依旧被视为一片“蓝海”。

洛川县最先感受到的是海里的这阵波浪。随着互联网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苹果商这几年开始在网上收购苹果，而洛川本地的线上销售渠道并没有打开，外地各种打着“洛川苹果”旗号的假冒伪劣产品却大行其道，严重干扰了洛川本地的苹果销量，加上“八项规定”实施以来，送礼的越来越少，原本依靠礼盒包装大量销售的洛川苹果，也被打回原形，被迫进入普通销售模式。

另一方面，全县百分之七十的经济靠苹果种植业支撑，如何多渠道地将苹果卖出去，成为洛川县政府和居民的当务之急。

2014年4月1日，“延安洛川”苹果电子商务培训会在洛川苹果批发市场会议中心举行。洛川请来淘宝大学本地化运营中心负责人、淘宝大学企业导师和知名水果网商，听他们讲解传统销售企业面临的困境、特色产业电子商务的优势等问题。洛川县委常委、副县长陈耀忠，要求与会的300余人，“利用好互联网、发展苹果电子商务，拓宽苹果销售渠道”。

5个多月后，由陕西省科技资源统筹中心和洛川县政府主办的培训会上，参会的100多人更是冷静地坐下来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在产业基础、产品品质和品牌方面，洛川苹果具有非常好的优势，但随着85后、90后等注重网购的人群成为主要消费群体组成部分，网购占销售的比重也将逐步增加，当这代人逐渐成为消费主力的时候，洛川苹果发展可能将面临危机。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种危机，白勇靓回忆，初到陕西时，他还没有决定好要开哪些区域，洛川县的领导就几次三番开车找他洽谈，希望能够先在洛川发展农村淘宝。

“他们的政府更有发展电商和配合的意识，他们和老百姓对电商的需求可能比其他地方更强烈。”孙利军也留意到了这一点。

浪潮涌来时，顺势而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洛川县如此，互联网企业更是如此。阿里巴巴集团有关人士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希望通过电子商务的作用，让农村也能享受与城市一样的消费选择，让优秀的人才可以回归农村创业，让农民可以直接从厂家采购生产资料从而降低成本，足不出户便能让农业产品卖到全世界。

在2014年10月13日召开的首届浙江县域电子商务峰会上，阿里巴巴集团时任COO、现任CEO张勇描绘了阿里巴巴针对农村市场的“千县万村”计划，即3到5年内投资人民币100亿元，建立1000个县级运营中心以及10万个村级服务站。

“阿里巴巴的中心不仅仅是渠道下沉，将城市里面的商品卖到农村，更是希望在农村建立供应链和消费的双向电商生态。”他说。

阿里希望通过农村淘宝战略，切实推动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在这样的基础下，农村淘宝项目应运而生。作为阿里巴巴未来三大业务之一，阿里农村战略在过去一年取得飞速进展。 依托上万个农村淘宝站点和农村合伙人机制，帮助村民通过农村淘宝平台进行网购，同时将农民生产的作物在网上销往全国各地。

阿里希望通过农村战略，真正让农村经济既能够面向市场，又能够把效率极大地提升，并实实在在地推动各地经济的发展和农村的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这也与一些地方主政官的想法不谋而合。2015年6月，在农村电子商务现场推进会上，洛川县长王明智也为本县的农村电商定了位：“群众增收得实惠、企业盈利获发展、政府服务赢口碑”的三赢工程。

村里有了“剁手党”  

2015年12月24日下午，洛川县韩家寨村，刘娟的农村淘宝店开张。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过，留下满地的碎屑，带着硝烟气息的残留白雾在陕北寒冷的空气中弥久不散。村干部带头，领着十几个村民大步走进刘娟的店里，windows系统开机音乐响起后，农村淘宝橘红色的页面同时出现在了一台17英寸电脑和一台35英寸大的挂壁电视的屏幕上。

在这间不到20平米的屋内，摆着两个巨大的货架，上面铺着各种零食，大米、白面、酱油等生活用品都是当地人们最喜欢的品牌，另一边的货架上则挂着几把剪刀、锯子和其他农资用具。 初一看，似乎和村里的小卖部没什么区别，但只有走进来的人才知道，这些货品全部来自淘宝网购。 各种细节显示，这家店里弥漫着一种互联网科技的气息，只有店外院落里悠闲散步的几只母鸡、一条中华田园犬，以及隔着一条小路的露天旱厕，还暗示着这里是中国典型的传统农村。

距离这里不远的许家村曾是中共洛川会议的旧址，作为当年抗战动员令出台的地方，这里如今吹响了农村向互联网进军的号角。在洛川，刘娟等46位农村淘宝合伙人，将互联网的便利传递给当地农户，帮助他们通过淘宝的平台购买到网上所能买到的一切。

韩家寨村主任冯宝红想买一个电动剃须刀，他有自己惯用的品牌，不过那天在刘娟的介绍下，他决定做一次改变。此前，如果想买到一款剃须刀，他需要在村口的公路上等20分钟，然后花2块5毛钱坐上大巴，半个小时之后进到城里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可供选择的剃须刀品牌也就那么几款。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款价格更便宜，网友评价也不错的款式。他像阅读产品说明书一样仔细阅读购买者评价的每一个字，这些字帮助他很快做出了决定，用时不超过15分钟。

另外两个村民分别下单了洗衣粉和厨房用具。此后，淘宝阿里旺旺“叮咚”的提示音在这间不到20平米的屋子里不断响起，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农村淘宝村点大多设置在村里交通便利的地方，其发展离不开政府的支持

当天，刘娟和丈夫冯晓佩帮助不下30位村民通过农村淘宝购买了物品。这个穿着羽绒夹袄的清秀姑娘在手机和电脑上同时操作着，帮人们下单、和客服对接，以及不间断地用手机回复着似乎根本回不完的微信，手机很快没电了。 她提前买好了一大包瓜子零食，每来一个乡亲她都会给对方手里抓一大把。屋子里很快就满地瓜子皮。

27岁的刘娟之前就酷爱网购，自嘲是“剁手党”。她认为自己眼下找到了一份最适合自己的工作。“我的目标是带领村民们都和我一样，习惯在网络上购物，然后我可以做他们的剁手党支部书记。”她告诉《博客天下》。

大专毕业后，刘娟夫妇一起去厦门的一个炼油项目里打工，后来她怀孕待产，两口子一起回到洛川。丈夫做建筑，她则在家里安胎，偶尔在微信朋友圈里卖面膜。

直到2015年10月村主任找到她，让她报名去做农村淘宝。和她一起面试的还有同村两个男子，但最后只有刘娟被选上。

为了把村民吸引过来，刘娟到自己所负责的村落里，挨家挨户地做宣传。她采用了最笨的办法，给每家一张白纸，让他们写上最想购买的东西。“我会给村民们讲，这个是习总书记和马云支持的，实际一点讲，我会举个例子，例如某件商品在县里买要十块钱，我在农村淘宝上给你买回一模一样的，只要6块钱，你买不买？”

还有的合伙人会在村里不间断地用扩音器进行传播，以及拉横幅贴标语。宣传阶段， 原本村子里到处张贴的化肥广告被他们悄悄扯下，换上了带有农村特点的标语，“农村淘宝，买啥啥都有”，以及“农村淘宝到咱家，村里人乐翻了，城里人哭晕了”。 有一段时间这些标语曾被化肥商撕下来，一些合伙人还会在村里雇人在附近日夜把守。

棘手的事情不止这些。许家村的陈娜娜是洛川县第一批农村淘宝合伙人，之前她差点没有开成店。起初他们在村里看好了一处房屋，谈好的租金是每月2000元，准备去签合同时，政府工作人员也跟去了。房东看出当地对农村淘宝的支持和积极态度，立刻坐地起价，将租金提高到4000元。“我们很希望能签下那个地段，权衡一下，发现4000元的价位也能接受。”白勇靓说，“没想到后来那个村民又变卦，将价格再涨一倍，要收我们8000元。”最后，他们只能放弃，重新选址。

几乎每一个合伙人都看中了农村淘宝未来的发展前景，在成为合伙人之前，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城里读过书，抑或从事服务、建筑或者销售行业，在他们看来，在外面做得再好，也是逐渐在走下坡路，而互联网进入农村，则是朝阳产业。 “用最笨的方式想，国家领导人在电视上讲农村电商，马云那么有钱的人牵头来做，国家领导人和最成功的企业家都看到这个发展方向了，我们看新闻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对不对？”冯晓佩说。自从妻子刘娟准备做农村淘宝，他辞掉在城里的建筑工作，回到村里陪妻子一起做农村淘宝。

距离洛川县2000多公里之外的吉林省延边朝鲜自治州敦化市，依托农村淘宝项目的推进，吸引了大量年轻人回村创业。过去，这里的年轻人已经习惯外出打工。多位农村淘宝合伙人告诉《博客天下》，自己所在的村庄，20岁到35岁之间的年轻人口，仅占全村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年轻劳动力的流失一度让敦化农村陷入空巢，农村淘宝在当地的流行，则极大缓和了农村人口两极分化的状况。

阿里合伙人、农村淘宝事业部总经理孙利军

“未来三年内计划培养20万农村青年回乡创业，这些生力军的培养是阿里巴巴最重要的核心目标跟规划。”全力推进农村淘宝项目的阿里合伙人、农村淘宝事业部总经理孙利军告诉《博客天下》， “我们创造平台，给那些有想法、有思想的年轻人更多的创造机会，这个城市有多少人参与买、有多少人懂互联网、有多少人能够抓住互联网的机会，才是决定未来农村经济发展的关键之处和重中之重。”

25岁的敦化柳木村人赵广学从长春某高校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一直留在长春做电脑维修，一年前才回到敦化市做果汁销售。2015年8月，抱着通过村淘平台将本村的大米卖出去的初衷，他回到村里成为农村淘宝合伙人。柳木村一向盛产优质东北大米，过去，这些大米都以稻谷的形式被商户收购，价格低廉。

“如果在农村淘宝上卖，大米的价格至少会比原来高四分之一。”赵广学这样算了一笔账，但他的计划遭到家人的反对。“父母为了让我不再过农村人的生活，花钱送我出去读书，鼓励我在城市就业，结果我现在又回来了，这让家人觉得之前付出的金钱和努力都白费了。”他告诉《博客天下》。

赵家人的想法在洛川和敦化的村淘合伙人家庭中并非孤例。很多合伙人表示，回村之前都曾遭到家人反对，但他们的回答都是，“目光还是应该放长远，互联网下乡会是未来农村发展的大趋势。”

孙利军介绍，现在运营村淘的每个县域，合伙人报名人数平均达到了近700人，大部分是大学生。这让他感到“非常自豪”。在他眼里，这些人是经过大城市和互联网洗礼，又是想念家乡的那批人，是未来真正带动农村经济的星星之火，他们的归乡未来会带来巨大的冲击。

如今来了懂“水性”的人

截至2015年年底，洛川县一共开了46家农村淘宝店，而敦化市也已经发展了42家店。这些店里每天下单数从五六单到三四十单不等，日交易额也从千元到上万元，赶上双十一等购物节，最勤劳的合伙人一天就能卖出近十万元的货物。

如今，这些合伙人都“很高兴能够成为其中的试水者”。

他们更庆幸的是，自己赶上了农村淘宝2.0的模式时代。阿里合伙人、农村淘宝事业部总经理孙利军告诉《博客天下》，2015年5月之前，农村淘宝是先确定村落，再由村干部推荐合伙人。这样做的弊端是，很多村里推荐的备选人是干部自家的亲戚，甚至在某些村子里，直接就是小卖部老板充当了合伙人的角色。“这些人中很多是没有互联网思维的，甚至就是根本不懂电脑的。”

从2015年5月开始，阿里巴巴农村淘宝启用了2.0模式，即先通过村里推荐和社会招聘，层层选拔确定合伙人，再由合伙人下到自己所在的村子里开店， “如果没有合适的人员，我们宁可不开这个村子。”孙利军告诉《博客天下》，“选人的标准很高，合伙人第一批的录取率不到5%。”

最终，在农村电商这个“蓝海”里，孙利军慢慢开始寻找真正懂“水性”的人。“一个人成为高级买手时，才会成为优秀的卖手，只有懂得互联网怎么买，才能研究明白怎么卖，才能看到机会”。

截至2015年底，农村淘宝村点在全国已突破万家

每个应聘者都被要求有3年以上的淘宝购物经历。初试时的试题五花八门，包括上机操作在淘宝上选购、下单、付款以及退换货的流程，正确输入农村淘宝的网址，还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单项选择题，例如“花呗是否属于淘宝旗下的子公司”，这道题刘娟答错了，所以印象深刻。

她最后得到76分，这并不是最高的分数，但足够让她进入复试。更多的面试者甚至难以及格，报名时有200多人，最后进入复试的不到60人。

开店之前，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培训，包括体能和技术层面的训练。洛川县王家村农村淘宝合伙人姬延利记得，培训期间，他们被要求每天做一定数量的俯卧撑，还进行团队之间的信任背摔。 “这些都是为了培养我们的体能和团队协作精神。”这个脸庞白皙的姑娘这样告诉《博客天下》，说话语速很慢。

赵广学告诉《博客天下》，过去农村人买东西，比较看重物品的外观和花样，很少探究这件物品的配置参数和性能。有一次，一个村民想买一台洗衣机，在农村淘宝上看中了一台粉色花纹的款式。但赵广学参考了那台洗衣机的配置和购买者评价后，觉得并不适合购买，最后帮忙下单了另一台洗衣机。

在赵广学看来，合伙人不光要会电脑、能网购，更重要的是要有见识，理解电商的规则，更要有服务农村的心态。“所以在城市里待过一段时间的青年人更适合回村做合伙人，这也是政府积极鼓励年轻人返乡创业的初衷。”

虽然在农村淘宝上购物可以享受7天无理由退货，但退货的运费需要村民承担。 洛川县许家村农村淘宝合伙人陈娜娜回忆，有一次，一个村民通过他们买了一张床，不满意想退货，结果需要付400多元的邮费。从此，她每次帮人下单时，都会一再精挑细选，减少退货率。

姬延利也曾担心农村淘宝在村民中的口碑问题。“可能只要有一件网淘的东西让人不满意，这个村民就很难再信任农村淘宝平台，更糟的是，他可能还会将购买的经历向其他村民传播，让大家都不要信任网购平台。”这一度给了她不小的压力，让她在帮人下单时变得格外谨慎。

互联网改变了农村

洛川县距离延安市100多公里，电脑和智能手机在乡下的普及率低，全县仅有不到三成的村民家配置电脑或有使用互联网的习惯，老年人则极少有上网的经历。村民们平时习惯去县里买东西，或者每个月逢初二和初七去乡里赶集。“能够买到的东西不但品类少，而且质量也得不到保证。”白勇靓说。他曾在县里买了一个热水器，花了200多块钱，买回家之后发现是“山寨”产品，他更气愤不已的是，“后来去淘宝上看，发现正品包邮才100多块钱。”

除此之外，物流以往也是阻断村民在外地购买商品的主要原因。大部分的物流公司都不能下到村里，只能把货物送到县里，要村民自己坐车去取。有了农村淘宝后，阿里巴巴自带的菜鸟配送可以把网购的物品全部送到农村淘宝店，再由合伙人电话通知村民前来领取，“村民不需要掏一分配送费”。

农村淘宝给当地的老人儿童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不过农村淘宝的下乡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姬延利回忆，开店前她曾到村里去走访宣传，她是本地人，和村民们已经非常熟悉，很多农户和她家本来就沾亲带故，平时见面了都叫他们叔叔伯伯。“我以为宣传会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很多村民对农村淘宝持怀疑的态度。”姬延利说。

最近几年，互联网电商已经让城里人体验到生活的便利，但网络欺诈和网购买到假货等新闻，也时常出现在电视上。“农民赚钱不容易，作为一个谨慎的消费群体，他们没有网购的经历，体验不到网购带来的方便，一些负面新闻却会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分析道。

开店第一天，村民马花信到姬延利的农村淘宝店想买两桶油，决定尝试一下网购，但对此颇为谨慎。“听说买回来的油桶里装的其实是石头，（如果是这样）你们给退钱吗？”她当时这样问姬延利。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让姬延利哭笑不得。最后，两桶油以比市面上便宜的价格买回来，马花信拿到油看了半天，发现和自己平时使用的别无二致，才拿回去放心使用。

马花信告诉《博客天下》，孙子曾给她带回来一台电脑，也教会她使用。她平时偶尔用电脑看看电影，或者搜索农业新闻，但从没有网购过。对于淘宝平台绑定的支付宝和花呗等系统，她更是从没听过。在姬延利的店里购买了两桶油后，马花信每天都会去农村淘宝店坐一会儿，现在她学会了在网上选购商品，让姬延利帮忙下单。最多的一次，她一天内在店里下了7单，购买了4件冬衣和3双鞋子。

对很多合伙人来说，日常的工作确实过于细碎和繁琐。 “有时候一个村民想来买一件外套，她会坐在电脑前挑选一两个小时，在这个过程中我要给她出主意，讲解每一件衣物的面料构成，尺寸，还要帮忙看销量和评价，下单前还会和卖家聊天沟通其他的细节。”赵广学说，买回的衣服如果不能让人满意，还要负责给衣服拍照，和卖家商量退换货。 这些细致的事情，经常让他从早上忙到深夜。

不过，这些合伙人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毕竟渐渐将一种新的购物方式带给了当地的农民。

在洛川县，村民对农村淘宝的接受程度总体上正在不断提高。洛阳村村淘合伙人张永亮已经36岁，因为年龄最大、成熟稳重和业绩好，被评选为洛川县合伙人班的班长。他的农村淘宝店在2015年11月10日正式开业。当晚就赶上了“双十一”，张永亮抢购了近4万元的货品，包括衣物百货、食品以及家电。

“农村人没有上网购物的习惯，更不知道什么是‘双十一’，所以我根据自己网购的经验以及当晚货品实际优惠情况，选了一些我觉得大家比较能接受的东西。”他告诉《博客天下》。货品送到店里后，全部摆在货架上供村民选购，不到一星期就全部卖完。“一个村民想买一个微波炉，在县城看到一款觉得贵，没舍得买，‘双十一’后来农村淘宝店里看，同样的款式比县里实体店便宜了将近100块钱，二话没说就掏钱买走了。”

后来还有很多村民过来问，什么时候还有“双十一”。张永亮告诉村民，“来农村淘宝，天天都是‘双十一’”。

“农民确实开始发现，通过淘宝购物可以买到便宜好用的东西。”他举了一个例子，洛川农民主要以种植苹果为生，化肥等农资和农具需求量极大。一把修剪果树的农用剪刀，在洛川县城购买需要140元，而通过农村淘宝，120元就可以买到同样的产品。

怎么在化肥上给村民带来实惠，则是白勇靓最近一段时间思考的问题。在洛川，化肥消费是农户种植苹果的最大支出。以十亩面积的果园为例，每年需要施肥5吨以上，“村民们线下买的那种100斤一袋的化肥，如果农村淘宝上每袋能够便宜五到十块钱，一年就能为村民省下上千元，大家肯定算得清这笔账。”为此，白勇靓最近让合伙人们统计各村居民最常使用的化肥和其他农资品牌，然后和商家直接取得联系，帮助他们在农村淘宝上上线。

除了让村民购物更方便，农村淘宝还承担着改变农民生活质量的任务。

许家村农村淘宝合伙人陈娜娜觉得，农村淘宝极大地改变了农民的生活方式。 在她的店里，除了日常用品外，还有加湿器、吸尘器和自动苹果削皮机。“这些都是之前村民们没有听过也没有见过的东西，但他们确实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方便。”陈娜娜说。

洛川县农村住宅主要以窑洞为主，近几年来很多村民也开始在屋子里装暖气，虽然屋子变得暖和，但空气干燥难忍。趁着一次加湿器打折的机会，陈娜娜从农村淘宝平台上买回几台摆放在店里，并向村民推荐，“很多人没有用过，但他们愿意尝试，觉得效果很好就会推荐给其他人。”现在，许家村里装了暖气的居民，几乎每家都有一台从陈娜娜那里购买的加湿器。

另外，价格22元的苹果削皮机，经过她推荐给村民使用后，现在已经卖出去几十台。这个合伙人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淘宝上搜一些新鲜有趣的货品，然后卖给村民。

陈娜娜希望达到的效果是，村民的网淘意识逐渐觉醒。“平时买东西，他们只能去赶集或者去县上，以后他们会先来农村淘宝上看看，比较下价格。”

孙利军经常喜欢讲浙江白牛村的故事。小伙子6年前在杭州失业回到老家，他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生活费都来自家里卖核桃。他回家那年赶上核桃的大年，往常20元的价格，跌到11.5元，家里非常失落，不知道怎么办。有一定互联网经验的小伙子，尝试把亲戚家所有的核桃收起来，加工后在网上售卖，卖到了35元。第二年，他把村里所有的核桃收起来加工，销售了60多万元。这个举动影响了整个村。如今白牛村已有600多人参与电商。因为有了这个种子，带动影响了更多人，有了更多的创新。

“因为这些人的回来，带动了整个农村的经济。”他说。

“下行”中看到了“上行”

农村淘宝能够在洛川和敦化等地方迅速推进，离不开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

2015年，吉林敦化市在得知“阿里巴巴”的农村淘宝项目“千县万村”计划后，主动与电商企业对接，将他们“请进来”考察地域优势，最终将该项目的第一个少数民族地区服务中心落户敦化。

在洛川，刘娟所在的韩家寨村主任冯宝红告诉《博客天下》，2014年夏天，县领导组织他们开会宣传农村淘宝。 “领导说，小到日用品，大到汽车，（通过农村淘宝）想买什么都能买得到。这是政府行为，某些村子硬件条件不够的，政府给投资。”冯宝红记得，会议上发了很多关于农村淘宝的资料，要求他们回村后“务必向农民宣传到位”。

过去只能到县里的物流，现在已经能够到达村点

而在刘娟的丈夫冯晓佩的记忆里，过去县里也曾举办过有关互联网的会议和讲座，“但是大多和网络安全有关，让大家防范网络诈骗，现在更多的则是有关电商方面的内容。”

2014年7月，阿里巴巴农村淘宝负责人来调研时，政府主要领导全部陪同。座谈会上县委书记表示，政府会协同阿里巴巴一起全力发展农村电商。

在农村淘宝全国各地的发展中，政府的协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政府非常重视发展农村电商，因为这可以推动城乡一体化的建设，同时政府更为关心的则是农产品的上行，就是农产品如何通过阿里的平台销售出去并打响品牌。 而这也是农村淘宝一直在投入的领域，“要帮助农村真正实现订单农业和品质农业”，孙利军说。

孙利军非常清楚，农村电子商务的发展一定要得到政府的支持，需要配合政府共同努力，才能在关键点上发力。因此农村淘宝每进入一个地方，他都是先跟各级政府沟通，让对方明白农村电商发展的关键是什么，农村淘宝要做什么。

洛川一直是全国重要的苹果种植基地。在这里，最明显的地标性建筑、城市图片和宣传视频，无一不和苹果有关，甚至政府官方页面标语也是苹果图案。这里的每户农家都在种苹果，人均种植面积达到3亩左右，几乎所有的农用土地都被栽上了苹果树。

前几年，靠着政府每年大规模举办苹果展销会和招商引资大会，县里的苹果从来不愁卖。每年一到年底收苹果的季节，从福建、河南、浙江等地赶来的果商们，络绎不绝地开着各种颜色的大型卡车，浩浩荡荡驶入这个小县城，以村为单位，挨家挨户收购苹果。一户拥有十亩果园的普通家庭通过卖苹果可以获得十万元以上的纯收入。

比拳头还大一圈的苹果一度给这个不到2000平方公里的县城带来了巨大财富。现在洛川县的物价水平堪比一些二三线城市。在这里，商品房的单价已达到四五千元，一碗面条的价格很少低于15元，超市里的一袋面粉则卖到90元以上——比省会西安还要贵近十元。

韩家寨村一位村民告诉《博客天下》，在过去苹果卖得最好的时候，一斤80分的果子（指个头较大的优质苹果）可以卖到四元左右，最近两年却卖不到三元。“我们在网上看到，类似的果子通过淘宝卖给城里人一斤至少要六七元。我们希望我们的果子也可以通过淘宝直销。”

韩家寨村的农村淘宝合伙人刘娟夫妇对此的期望则更为迫切，“多种渠道帮村民销售苹果，农民们有钱了才能够更好地实现下行。”刘娟还记得在电商平台并没有那么流行的年代，村民为了能够让自家的苹果卖个好价，绞尽脑汁地提高苹果的卖相。那几年县里每个月都会来一些所谓的农业专家开讲座，邀请村民去免费听。“专家们确实会讲一些提高苹果产量和质量的技术，但讲着讲着，他们无一例外地开始推销化肥。”刘娟夫妇去听过几次，专家会派人在屋外把守，“如果不购买他们的化肥，人就出不去。”

作为韩家寨村主任，冯宝红的互联网意识也开始觉醒。2014年，在陕西省政府的组织下，他曾到陕西省杨凌农业高新技术产业示范区进行为期一周的互联网思维培训。冯宝红记得，那次光洛川县就有150多个村级以上干部参加，培训内容包括土地流转、果树管理以及社区建设等现代化农村管理模式。他印象深刻的是，谈到互联网思维模式时，主持人提到，一袋5公斤的大米，“如果通过互联网思维来销售，例如给大米贴上二维码，讲大米的品牌故事，可以卖到1000块钱。”这种观点给村干部们的思维带来极大的冲击。“这在过去，是我们并不敢想象的事情。”冯宝红说。培训的具体内容还包括很多互联网技术操作问题。通过那次培训，村干部们知道了褚时健的橙子、柳传志的桃，以及潘石屹的苹果。

2015年8月18日，在第二届陕西电子商务交流合作发展大会暨农村电子商务现场会上，首批农村淘宝合作县签约仪式举行，洛川县县长王明智和阿里巴巴农村淘宝陕西区域总经理徐争签订协议，农村淘宝进驻洛川。这意味着冯宝红家里的苹果能和“潘苹果”一样在从互联网“上行”。

韩家寨村的农村淘宝店开启后，冯宝红开始思考，能否借鉴互联网思维，在本村卖出去的每个苹果上都贴上一张二维码标签。 “在理想的技术支持下，购买者扫码之后会出现一个页面，在上面可以看到苹果来自韩家寨村的哪户村民，地址是啥，苹果的参数和品牌故事。”冯宝红说，这就让韩家寨村的苹果在洛川苹果之外，形成了自己的独特品牌。

而在吉林敦化，为了让农副产品上行，当地的政府部门还发展了新型产业战略。

敦化市秋梨沟镇盛产黑木耳和小米，镇上出产的煎饼远销国内外。副镇长温松告诉《博客天下》，2014年他们已经建立了青年农村创业园，对当地的农副产品进行深加工。未来，他们希望能够找到上百位具有互联网思维的年轻人回家乡开淘宝店，依托青年农村创业园，将深加工后的农副产品通过淘宝网店销往全国各地。

“目前这个项目已经被写进我们的政府工作计划中，至少100个个人或家庭的基数必须有，然后这100个淘宝店必须是活跃的，再就是年销售额要达到1500万元以上。”温松介绍，针对这100个年轻人，秋梨沟镇计划跟市里申请必要的经费，对他们进行思维和操作技术上的培训。

回归敦化的农村之后，赵广学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抵御寂寞。柳木村有上千口人，而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们几乎全部都在城市读书或者打工。因为赵广学常年在外地，大多数来买东西的村民，他已经认不出来。

“没有同龄人可以聊天，自己一个人也很少出去玩。”他说，现在更喜欢接触的是全市范围内的农村淘宝合伙人。他们建立了一个微信群，每天在里面聊天，谈论工作、最近卖得好的“爆款”，以及各自的生活琐事。每隔一段时间，这些年轻的合伙人就会走出所在的村落，相约在市里一起吃饭唱歌，“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吹牛胡侃，谈谈理想和未来。”

赵广学想要做得其实很多，农村淘宝在项目成立初期有一个五年计划，希望在5年内将淘宝和网购模式在农村全面铺开，让互联网思维深入农民中间。赵广学希望在这5年的时间里，能够通过农村淘宝这个平台，学习更多的技术，扩展见识。

他的计划是，未来的某一天还是会回到敦化市，自己创业做一个本地化的生活类配送平台，为市民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配送问题，“在此之前，农村淘宝还有太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从杨凌的培训班回来后，洛川县韩家寨村主任冯宝红也开始陷入思考。 充足的强壮劳动力过去曾是支持洛川县经济发展的有力保障，但是在冯宝红看来，“其实也抑制了年轻人的思维和学习科技的能力。” 因为洛川县出产苹果，卖苹果赚的钱并不比在外面打零工赚的少，而且乡下人本来就安土重迁，所以越来越少的年轻人愿意走出去。现在，在接受了互联网思维的洗礼后，冯宝红反而鼓励年轻人多出去闯闯，开阔眼界，学习先进的技术和本领。

刘娟夫妇也有同样的想法，因为在厦门、西安等城市生活过，他们比村里其他人看得更长远。如今儿子已经一岁多，夫妇俩打算从小就培养儿子学习电脑技术。 “当农村人还在惊奇于网络购物的神奇时，大城市的年轻人已经在研究机器人、可穿戴设备和虚拟现实科技了。巨大的差距让人觉得，我们有责任让村里人也尽快跟上时代的步伐，至少在思维上扭转现在的局面。”

“我们现在大部分合伙人对农村发展有情怀、愿意服务百姓。这些有梦想和情怀的人，未来会带来互联网背后大量的实业农民的出现。”孙利军最后告诉《博客天下》。上行来自于这些人才的回归，我们用互联网的模式，让这一切变得更简单。让这些选择创业的年轻人，生存变得更扎实。

文 章 首发于《博客天下》2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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