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亚马逊员工:Dirty work也能逆袭
本文作者,张丹——LinkedIn领英专栏作家,AppDynamics公司财务经理,曾就职于亚马逊美国,担任高级财务分析师一职。
在我以身试法地把大大小小的低级错误都尽情地犯过一遍之后,我终于可以淬一口嘴里的灰,好好思考一下如果再来一次。我是否可以在职业菜鸟这个等级上,不要那么低级,那么捉急,那么思想封闭。
1、只有菜鸟才会想着“撕”
刚工作的时候,我身上带着校园竞争没烧光的妖火,几乎看谁都是可撕的。很快,我便被自己这个可笑的优良亚裔传统,狠狠地后院起火了一把。
跟我同期入组的是一个西雅图本土的美国小哥Eny。
我对他的第一个评价是:资质平庸。
理由:上的什么大学没听过,没有原则的老好人。
判定结果:可轻松击败。
相信这是大多数中国人对于非我族类的评价:怎么这么笨?数学都不会心算吗?!在中国根本连五本都考不上好吗。
我虽然拼命地有意识地憋住这种劣根性,可我发现这个小哥Eny真还不是一般的“不机灵”。
有一次我从他身后溜达过去,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发现他做Excel的数据清理,俗称的对表,是用肉眼看的。
我终于明白了,是什么让他天天晚上在办公室呆到九点。他就这样凭着肉眼看花,居然也把新人期的dirty work给做得八九不离十。而我,由于追求闪电速度,第一个交卷,一览众生小,交上去的东西还经常被老板打回来,一改再改。
有一天,为了追求显摆的快感,我帮Eny写了几个公式,结束了他的肉眼对表时代。然后继续觉得这个loser简直被我秒杀,如果升职在我跟他之间角逐,简直是连狗都知道升我。
几乎是一夜之间,办公室里开始传颂着:“财务张乐于助人,还聪颖过人”。
我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唯一亚裔,突然成了一个热饽饽。
正当我惊讶这幸福来得之迅速之际,一天我路过咖啡间,偶然听了一耳朵,听见Eny在跟别人讲,我是如何帮助他的,而且鼓励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去咨询我,我就坐在那个快积灰了的角落云云。
我当时差点没忍住想跪下来,我就想跟那个过去苦逼竞争惯了的自己忏悔,智商算什么,我只想做个好人。
可惜顿悟只是暂时的,我很快又拐回了老路,虚假的智商优越感就像一个妖魔。
我和Eny开始跟神奇的offshore印度组打交道。我跟大多数老美同事一样,恨不得从第三句交流开始,就吐槽印度组的不专业,偷奸躲懒,还(假装)理解不了总部的命令,老美同事将其归咎为语言障碍。
作为英语比印度选手差一万倍的我,躲在屏幕后面冷笑:什么障碍,就是笨。
恶性循环就此开始,印度组做活儿,我一看简直没法用打回重做一遍,顺便再讽刺一通印度能力低下,印度组自尊心受创,活儿做得更烂,一度发展到了他们发来的文件我都不敢点开直接重做。
但令我们感到奇怪的是,遇佛杀佛,油盐不进的印度组,居然屡次表示,他们最喜欢的人是Eny。
我开始留心Eny到底玩的是哪个大招。有一天早晨,印度组开始上夜班,Eny带着一脸神圣的表情,拨通了去神奇国度的电话。
他开头用了长达五分钟的时间,来道歉……他说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让他们留在办公室接这个电话,他想象了一下他们家里的亲人,孩童,此刻是多么希望能见到他们,可他们居然还要顶着夜色加班。Eny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了。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哥们儿觉得Eny有点过了,走过去戳了戳他,用气声说,印度组白天是不上班的,晚上本来就是他们的正常上班时间,所以你不必……Eny比了一个I got it bro的手势,继续抒情了几分钟,才开始讲工作。这有点太假了,对不对。
有时候我们群情愤慨讲印度组坏话的时候,Eny都会说,可是他们为了协助我们,昼夜颠倒,他们真的已经做得够多了。每每此时,在一旁跟印度人撕得天昏地暗的我,都会绝望地抬起头看一眼Eny头上善良的光圈,那感觉就是,开局第一张牌,我打出了一张屎。
年终,我成了那一批菜鸟里第一个升职的,Eny给了我仿佛我当上了美国总统一样的巨大祝贺。
一年以后,Eny也升了职。我们又在了同一个level上,而他,还有整个恒河儿女站在他的身后。
当我不再是菜鸟后,组里又来了一个新菜鸟,我佯装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想在这里无论是成功还是获得愉快,有一个捷径,就是去帮Eny的忙。
只有那种一直被生活欺负的菜鸟,才会在一开始,就摆开要去 judge 别人,要去手撕弱者的架势。
况且谁是弱的那一个,有时还真不知道。
我把我的所见所思都告诉了这个一身虎气的小菜鸟,他说张财,你的观察真是聪明啊。
这种聪明,只是一种试图离智慧站得近一点,再近一点的聪明。
2、虽然拿着买白菜的钱 但也得操着卖白粉的心
跟不得志的才俊们聚会时常有人说,每次看到办公室里面着拿着两三千块工资,却热爱钻研行业局势,分析公司人事蓝图的人,就觉得他们真的够了。
讨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图啥。
我混在群众里,义愤填膺地点头,并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做一个被落魄才俊们这样嗤之以鼻的人,所以我决不可,逾越卖白菜雷池一步。
这一点,我也是觉悟太晚。
上班几个月后,我给第一个大项目当上了跑腿小弟,我上级的上级,负责做presentation给老大哥,我负责撺数字做表,改改颜色,买买咖啡,拍拍马屁。
由于表是我撺在一起的,老大哥偶尔心血来潮要问一些细枝末节,上级们不得不把我也捎带上。
原本一共要开三次会,结果只用了两次就全部表演完毕,大家都对公司未来展开欢喜的展望,我也十分感动。尽管我唯一的贡献,就是他们找不到一个数字的时候我说了一声,呃,在附录,第二页。
两个上级直接取消掉了最后的会议,派我去把改定离手的模型交掉,就可以回来交差了。我端详着这个模型,竟然心生一种感情,觉得都还没有好好地再看一看,就要上交给组织了。所以我决定再最后看一遍这个预算模型,不再看数字有没有对上,不再看趋势线是不是异常。
就好像我不是一个跑腿小弟那样去看,而是像一个卖白粉的大哥最后庄重地,检视一遍自己的行动计划那样去看:
▪ 条子如果突袭会从哪个方向
▪ 整个盘子我有没有觉得安全
我严肃地审视着这份预报,由于先天短命的注意力,这一过程大概只持续了三分钟。后来想起来,我简直要感谢这三分钟的祖宗十八代。
老远就看见,老大哥在他的巨大会议室里埋头思索,没有要鸟我的意思。
就在我放下文件拔腿要走的时候,他抬起头来,
“你是做这个活儿的分析师吧?”
“Yes…”
“那你跟我说说,这个预报还有什么让你心神不宁的地方?如果你没有你的上级们,你还会给这个最终结果加什么hedge吗?”
我讲了三分钟,来的路上那三分钟的所思所想,恨不得都活活讲了出来。
老大哥认为我是一个还有点儿想法的分析师,后来有问题,他竟然开始直接来找我。
虽然我每个月还是拿着白菜帮子的钱,可是我开始接到越来越有意思的工作,受到老大哥的提点,整个人也没有那么猥琐了,落魄才俊们都说,我好像换了一个人。
这个项目我做了三个月,如果不是那最后三分钟动了“邪念”,我会被老大哥的问题直接问成傻逼——我就会是一个白做了三个月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傻逼。
因为上级们一直在前面cover我,我只是个做表的,我觉得这是他们才会被问到的问题,因为别的菜鸟都说,好好卖你的白菜,瞎操什么心。
作为菜鸟,总会有人 cover 你,这是好事也是危险的事 —— 要知道, cover 有罩着的意思,也另译为,埋没。
后来我都会跟新来的菜鸟说:“每天在上班的路上都想一想,如果走进电梯只有你和老大哥,老大哥问你咱们公司最近健不健康,有没有让你觉得心神不宁的地方,你只有30秒钟时间,你想想怎么说。”
每天早上上班路上,都这样问自己。
3、Dirty work 也可以逆袭
职场菜鸟最难逾越的那道关卡,恐怕就是Dirty work了。重复,弱智,没人知道你在做,没人在乎你做完了,你不知道你学了这么多年放弃了这么多暗恋为什么长大了就是每天在办公室里做这个,这应该就是Dirty work无疑了。
可怕的不是Dirty work,而是在菜鸟眼里,什么都是Dirty work,怎么看都是一手没有机会翻盘的大烂牌。
其实,永远都是有One more thing的。
在大公司的协理部门,是很容易成为数据僵尸的,只知道报告,不关心事情本身。进入了这些部门的新人,往往被分派的都是最狰狞的dirty work,怎么样打开局面,基本全靠做这个One more thing。
有一个菜鸟,每周要发一份很机械,很程式化的汇报给Business team,交这个烂活给他的人说,很简单,你只要早上来打开电脑,听上小曲儿,下载点数据,扔进Excel,拖拖拽拽几个公式,找出上次发的邮件,改几个数据,群发搞定,so easy。
这个人在这个职位上干了6年的分析师。他还对新来的菜鸟说,没多大事儿,别紧张,反正这个报告也没人看。
就是这个无人问津的报告,在几个月之后成了公司的核心KPI 报告,所有的VP都被要求抄送在上面。
这个菜鸟在发第一封邮件出去之前,就多做了一件事情,他给报告里每一个渠道都找出了一个他觉得拎不清楚的问题,然后一个一个地去问渠道负责人。刚开始或许只是问为什么成本升高,转化率变小,后来问题越来越深,答案越来越复杂,渠道负责人的参与感越来越大,报告被传阅到越来越多的人手里,越来越多的人感兴趣。
在熬夜赶上一个Deadline准备关机去嗨的时候,再想想,有没有One more thing可以让你这个无聊到死的数据报告自己开口说话。在受够了Dirty work、掀桌子不想干了之前,想想这个Dirty work还可以生长出什么样的One more thing。
There is always one more thing.
当然了,落魄才俊们会说,你不想当山贼,想去当乔帮主啊!
一个菜鸟的自我修养,就是在低级职位上不抓狂,当一个优秀的菜鸟,就是为了有一天不当菜鸟。瞅准了机会迅速脱离菜鸟轨道,然后一路飞翔到世界的尽头。
最后祝所有的现役菜鸟,前菜鸟,预备菜鸟,都能实现自己的最高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