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英里：印度的输配电环节是个巨大的难题

在新德里的一个贫民窟，电线上挂满了衣服

基尚·拉尔（Kishan Lal）死于一个不光彩的事故。今年6月24日，在德里东部的萨卡普尔区，这名40岁的水果蔬菜商贩在一个公共卫生间内不小心碰到一根金属杆，触电身亡。印度的电网非常危险，因为电网的架设缺乏规划，而且经常是随意而为。

在印度，窃电行为极为猖獗，即便是合法的电力接入网络，也常常是应急架设。在印度每一个城市，电线杆顶部都缠满电线。

上图：新德里的一个居民区遭遇停电事故

下图：在北方邦的比斯万，孩子们在微电网供电的LED灯下学习

在印度，输配电环节的平均电力损失约为25%，而在一些地方则会达到50%。这意味着，有一半的电力没有到达最终用户端，或者说这些电已被使用，但却没有付费。在发达世界，电力损失很少会达到10%。对一个将要接受规模庞大的间歇性可再生能源电力测试的电网来说，老旧的基础设施将是一个巨大问题。

还有一个事实是，很多印度人根本用不上电网的电（很难确定准确数字，估计在3亿到4亿人之间）。究其原因，一是很多乡村地区没有架设电线，二是很多生活在城市贫民窟中的人未能获得公用电力服务（即便有电网接驳，通常也是因为他们无力承担大约105美元的接驳费用）。

印度电网公司（Power GridCorporation of India）运营超过7万英里的电力线路，几乎覆盖整个次大陆。原来的5个地区性电网在2013年已经整合为统一的全国性系统，大多数人距离电网不过几英里之遥。然而，地区间的电网传输连接线路仍不胜任，这也是造成2012年大面积停电的主要原因。另外，在过去的20年里，印度的电网切换控制技术几乎没有任何提升。

更重要的是，输电线和变压器投资在过去10年里没有赶上电站装机容量的扩张速度。印度电网运营商计划在未来几年里投资3万亿卢比（约合150亿美元），新增9条高容量传输线路。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戈亚尔曾表示要在未来10年里实现印度电网的现代化，总投资也不过500亿美元。

理论上，这样的投资规模会让电网工作人员的工作变得轻松，比如帕万·库马尔·古普塔。古普塔是负责首都地区的主要电网运营中心——国家负荷调度中心（State Load Despatch Centre）的总经理。在调度中心外围，我看到的同样是相互缠绕的、低垂的电线，通往德里的几乎每一座建筑；在调度中心内部，走廊上空空荡荡，布满灰尘。穿过几道安全门之后，我们最终抵达中控室。在中控室，一面墙壁大小的屏幕正在监控服务于这座大都市的5个配电网的馈线和变压器，一闪而过的绿色和黄色数字表示了流经该系统的电量。这个调度中心的职能就是实现电力供应与负荷（或者说需求）的匹配。

需求或高或低，但供应是固定的。全国范围来看，印度每年的能源赤字为5%；换句话说，它只生产了95%的电力需求。在很多大城市，这种赤字已经攀升到20%到25%。在电力出现短缺时，调度中心就会拉闸限电，结果就是德里局部地区会时不时地临时停电，这种现象在印度大多数城市都很常见。

由于电网供电的不稳定性，主要的印度公司如印孚瑟斯（Infosys）等都建了自己的电厂：印孚瑟斯正计划建立一个50兆瓦的太阳能园区，为其在班加罗尔、迈索尔和门格洛尔的办公室提供电力供应。

按照莫迪前任制定的所谓“可再生能源采购约定”（RPO），负责为终端用户输送电力的配电公司需要提供一定量的可再生能源电力（在2014-2015年，所提供可再生能源电力需占总供电量的7.3%；该数字会逐年提升）。然而，这方面的实际进展相当有限，而未能达标所受的处罚基本上也可以忽略。

如果公用电力事业使用更多的可再生能源，那么当地的配电网络就需要进行大规模升级，以平衡负荷，确保在没有太阳光和风的情况下也能保持电力供应的稳定。资金会及时到位吗？或者再退一步，资金会不会到位？当我问古普塔这个问题时，他大声笑了出来，然后摊开双手，笑着说：“毫无疑问，这是一项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今年2月，以大幅降低水电价格为政纲的印度平民党（Aam Aadmi Party）赢下德里地区的选举，进一步提升了电力配送的实际操作难度。在邦一级和更低级别的地区选举中，政党承诺提供免费水电但却不指明具体偿付方式，这在印度是一个老传统。按照平民党的政纲，德里地区的家庭每月将会获得2万升的免费水，而美元用电不超过400千瓦时的家庭用户，其电费账单将给予5折优惠。这些补贴将会让政府多付出167亿卢比（约合2.5亿美元）的成本，且无益于配电公司保持业务盈利。

不过，与印度其他地区的配电公司尤其是那些服务于乡村地区的配电公司相比，德里的配电公司保持着较好的财务稳定性。

在农业补贴已成为印度能源政治第三轨道（政治上极具争议的、不能碰的问题——译者注）的大背景下，农民基本上都会获得免费电力，这意味着为他们提供服务的电力企业在每个客户身上都是亏损的。中央政府会弥补一部分亏损，但升级电网意义不大，除非电力企业能够找到可行的商业模式。

在过去的13年里，政府曾对这个部门两施援手，救助数额高达数十亿卢比。德里主要的配电公司之一塔塔电力德里配电公司（Tata Power Delhi Distribution）首席执行官普拉维尔·辛哈（Praveer Sinha）表示，亏损越来越多，增幅越来越大，完全可能“拖垮莫迪政府的整个增长计划”。

某种程度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2003年电力法案》开启了一系列广泛改革，其中包括引入私有化要素，制定更为连贯的、管理电力生产和输送的国家政策等，但对于这些规定，一些邦只是有限执行，而其他邦则完全不执行。

2015年5月，戈亚尔宣布推出“国家智能电网计划”（NationalSmart Grid Mission），为地区和地方性电网升级改造提供补助，最高补助金额可达30%。两个月后，他又启动了一个为期20年的国家输电网络升级改造计划，包括取消可再生能源电力跨邦输送费等。很多邦的配电公司已经宣布将电价上调5%到45%。

然而，目前全面改革仍面临各种政治障碍：全面私有化、减少邦一级政府对电力企业运营的干预，以及最重要的，结束对农民的免费电力供应。

在城市，那些有意推进现代化和争取真正客户（付费客户而非窃电者）的配电公司已经开始被迫拓展业务。塔塔集团（Tata）子公司塔塔电力德里配电公司就开展了一系列社会项目，其中包括提供免费的人寿保险、医疗保健、文化扫盲和职业培训课程等，希望籍此说服人们停止窃电，并按电表计数付费。

该公司在德里西北部贫民窟皮塔姆普拉资助过一个扫盲项目。去年夏天的一个星期二，在一栋混凝土建筑物的狭小房间里，墙角的一张小桌上摆着一台老旧、台式电脑，十余名女性挤在那里学习。外面，一如往常，一团乱糟糟的电线连着建筑物墙上的电表。不愿意透露自己姓氏的库苏姆说，早在一年前她和家人就已经开始支付电费，她的大多数邻居也都已经开始买电。

“早前，窃电是很常见的现象。”她通过一名翻译说，“我们不认为这有什么错，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上图：塔塔电力负责供电的一个贫民窟

下图：新德里高档购物区可汗市场（KhanMarket）的夜晚

她的丈夫没有固定工作，以打零工为生。库苏姆一家人的月收入大概有1万卢比（约合150美元）；她和丈夫、三个儿子以及一个孙女挤在一个150平方英尺左右的单间里。现在一家人每月需要支付大约510卢比的电费，而这也让生活变得更加艰难。“不过，我再也不用担心意外事故了。”她补充说，“我们的心更安了，也感到更安全了。我们不再偷电，这也让我们感到更自豪了。”

将库苏姆这样的新客户依法纳入电网系统，是合理改革电力企业一个举措。但在人口庞大的印度，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少了。库苏姆所在的贫民窟是一个相对较小的居住区，人口只有2.1万人左右；在这个印度第二大城市，所占人口比例极小。另外，也不是每一家电力企业都有实力在供电之外，承担社会服务机构的职责。

印度电网面临众多问题，而减少城市贫民的窃电行为只是解决了其中的一个问题而已。在很多地方，那些在家中就能看到电线杆和电线的村民可能等上几十年才能用上电。要想让电网覆盖每一个家庭和每一家企业，这需要数万亿卢比的投入，而如此规模的资金是中央和邦一级政府所无力承担的。对很多人来说，绕过传统电力企业，通过太阳能微电网和其他电力来源获取电力是一种更实用的选择。

“我不赞同‘一刀切’的模式。”今年6月戈亚尔接受《商业标准报》（BusinessStandard）采访时说，并表示将于2016年年中公布各邦具体的电力改革方案。从广泛意义上讲，要解决印度的能源问题，也需要综合考虑这个国家历史、它的技术和经济水平，以及它在世界中所处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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