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迪&郎朗:钢琴明星的成功学
无论是李云迪还是郎朗,他们都标识出这个时代最耐人寻味的成功路径:一个在娱乐化的大众狂欢中半推半就顺势而为,一个则在高端社交名利场中如鱼得水,最后,顺便把钢琴在中国科普了一下。
2月9日,是维也纳派作曲家贝尔格的生日,是威尔第最后一部歌剧《法尔斯塔夫》的上演日,是德彪西的伴侣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一封情书后的家庭风波日,也是中国钢琴家李云迪和郎朗在2013年春晚的同台日——一向被封为“王不见王”的两位钢琴王子在除夕一演之后,郎朗即因为琴盖没开被质疑假弹,李云迪则因为刘谦这句“找力宏”到底是不是即兴台词,拉开全民八卦站队大幕。
但这些后续对郎朗似乎没什么影响。2月11日,他就已经在柏林,与指挥西蒙·拉特以及柏林爱乐乐团合作录制巴托克的第二钢琴协奏曲。而李云迪在微博上关注刘谦后,得到的只是对方就“找力宏”一事的澄清帖。
魔术师没有回应李云迪的关注,反而跟没在舞台上找到的王力宏互相关注并调侃了几句,并双双在微博上与李云迪断了关系。
与王力宏在2012年春晚合作后,李云迪粉丝暴涨。在2013年1月3日王力宏发表直男宣言后,李云迪粉丝暴涨。在2013年春晚与刘谦合作后,李云迪粉丝暴涨。在刘谦经纪人何晃杰发布声明之后,李云迪粉丝暴涨。与此同时,粉丝们还攻下了唱片销量榜——国内卓越亚马逊的古典音乐销售排行榜上,前十位齐刷刷全是李云迪。
这股萌上李云迪的热潮,在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副教授田艺苗看来,一方面扩大了古典音乐的受众群,另一方面,也成为钢琴家本人必须面对的尴尬。她说:“等于说在中国,他已经到达当年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地位。但理查德·克莱德曼是晚会钢琴家,这显然并非李云迪心里真正想要的,他还在弹贝多芬,想走正统路线。”
与不断攀升的粉丝量相对应的,是以“云总”为爱称的云黑群体不断壮大。从除夕一直到元宵节,云粉与云黑之间的战争几度占据了各路网站与媒体,曾经担任三联书店《爱乐》杂志主编、英国《留声机》杂志中文版主编的古典乐评人刘雪枫也卷入其中——他并不相信这位喜欢在微博发食物与萌照的钢琴家是个策划好手。田艺苗也接触过李云迪,在她的印象中,“他人不坏,很单纯。感觉就是个明星,说话做事都由团队打理”。
与郎朗和李云迪都是老相识的刘雪枫说,近五年来,这两位钢琴家已经无法放在一起比较:“郎朗的情商智商都不低,他和李云迪走的路完全不同。”在郎朗走进白宫给美国总统演奏、在欧盟总部举行音乐会、为英国女王登基60周年演奏时,在郎朗不断与世界著名的指挥家和乐团合作,打出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时候,李云迪只是到处去开独奏会。“李云迪是想走齐默尔曼、波里尼、阿格里奇的路线。从音乐本身来讲,独奏比协奏含金量要高,但只在专业圈内有影响,协奏是比较大众的。”若是在国外,李云迪这条路没什么问题,也并不是没有市场:“但无奈被我们的环境证明,在中国,这条路很难走。”
在2009年,李云迪杭州音乐会的观众席上,放眼望去全是家长带着琴童,一人一个笔记本“狂听狂记”。这些琴童及其家长是一个阵容庞大的群体——无论李云迪还是郎朗,他们都曾是其中的一员,并占据着目前中国钢琴音乐演出市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份额,但他们的存在似乎和钢琴艺术关系不大。正如同刘雪枫在《中国的钢琴生态》中所描述的:“现场有超过一半的观众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或络绎不绝堂而皇之地在演奏过程中退场,或肆无忌惮地调换座位、用浑厚的男中音或男低音窃窃私语,如此严肃的钢琴音乐当然也令部分琴童不知所措,他们照例坐不住,与身边的家长展开去与留、静与动的角力。”
中国钢琴家要面对怎样的市场环境?在郎朗随费城管弦乐团、纽约爱乐乐团在北京的演出中,观众大多是驻华使馆、驻华商团,以及公关馈赠,这些观众里,可能有一大半都不是买票进来的。
新浪微博上的乐评人“@企鹅古典音乐”认为,在目前中国的古典乐市场中,观众成为了最不重要的一环:“国家大剧院本身并不靠票房,它的资金来源大多是政府拨钱和企业赞助。奥迪赞助的德国乐团曼海姆曾在长春演了一场,票价能标到2000到5000元。奥迪也不在乎票房——这些高价票都是用来免费送客户的。”2009年,郎朗在黄龙体育馆音乐会的贵宾票价跟这个年份很搭:2009元。而想要买到工体前排,看清李云迪是怎么站起来唱《落叶归根》的,请花2880元。
圈内的乐评人们孜孜不倦地帮自己和朋友搞赠票,圈外的野生爱乐者就只好被天价票挡在门外。但这也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企鹅古典音乐”还列举了一组数字:“在德国,在政府注册的职业交响乐团有170余个,加上在相关机构注册的乐团,总数超过700个;美国职业交响乐团的数量超过1000个,加上非职业乐团,总数超过2000个;中国呢,在政府注册的乐团才40多个。” 除此之外,钢琴家本身的境遇也有不同:“在国外,像肖邦这种级别的钢琴大赛,比赛还没有正式结束时,就有一些经纪公司与优秀的钢琴家签约,这是成为职业钢琴家很好的机会。”而在中国,占据人们视线的是已被包装成明星的郎朗和李云迪,而更多曾获过国际大奖的中国音乐家们,则在无奈中“选择从教,默默无闻,逐渐被舞台遗忘。”
郎朗与李云迪都生于1982年,都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中国学琴热中走出的佼佼者。也就是在同一时期,中国因文化解禁首先在文学艺术界出现了一大批古典爱乐者:余华、格非、何多苓、欧阳江河……只是在刘雪枫看来,正如同现在的音乐厅里野生古典粉不多,上世纪80年代出现的大量爱乐者,与同时期的学琴热潮也没什么必然联系。欧阳江河则用日本与中国的对比,证明了这个观点:“上世纪50、60年代在日本兴起的钢琴热,是在战败和萧条的背景下,日本人想要脱亚入欧的一种情结。而在80年代中国全民弹钢琴的背后,是经济的腾飞。大部分的中国琴童弹钢琴的目的,无非就是追求成功。”
在中国,与陈光标一起赠自行车的郎朗,和在海南某酒店大堂里弹琴的李云迪,所勾勒出的并非是艺术家的高尚与美好,“而是成功带来的名利双收”。
“如果李云迪想跟郎朗成为好朋友,那自然好。但他别指望我们相信他俩不和都是媒体干出来的——除非他活在童话世界里。”
2001年,环球旗下著名古典唱片公司Deutsche Grammophon(德意志留声机公司,简称DG)先签下刚刚获得肖邦钢琴比赛大奖的李云迪,接下来就签了风头正劲的郎朗。但2008年11月15日,英国乐评界大佬莱布雷希特透露,李云迪已经与DG解约:“李云迪在DG处于很无望的位置,得不到管理层的支持。据一位DG 公司的制作人说,当时是郎朗方面要求公司与李云迪解约。郎朗是任何唱片公司都不愿放弃的艺术家。”
2008年的郎朗,先是2月在第50届格莱美颁奖礼现场弹了6分钟,又在8月亮相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弹了8分钟,到年末,再以9100万元的年收入登上《福布斯》评出的“2009年中国名人榜”,成为仅次于姚明和刘翔的“吸金王”。招商银行品牌管理室总经理袁晓懋曾在2010金融品牌营销峰会中透露,在选择郎朗作为代言人之后,“李云迪父亲找到我,说了非常苍凉的话。因为我们找了郎朗之后,影响力太大,同类品牌就不太好找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