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票房冠军《变形金刚4》留下的“遗产”

对于中国电影市场而言，今年毫无疑问又将创下新的票房纪录，是否会是众望所归的300亿呢？

在等待这个悬念揭晓之前，有一个年度的桂冠已经无悬念地有了归属——《变形金刚4》（以下简称《变4》）19.7亿的中国地区票房，如果寄望于《一步之遥》（18日上映）在年末的最后14天里打破的话，意味着后者必须疯狂地以日均1.4亿的票房生产力才能够击倒《变4》成为年度第一——这实在太难了，《变4》完成这一超越《阿凡达》的票房用了31天。

《变4》是迄今为止整个《变形金刚》系列里与中国关联最紧密的一部，无论是以李冰冰为代表的中国演员的加盟，还是以伊利、安利、建行、武隆等为代表的中国品牌植入，这部富含了中国元素的好莱坞顶级大片一定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电影在制作和运作上学习、借鉴的最好模板，而作为《变4》联合制片方的1905电影网（原M1905电影网）更是因此受益匪浅。

在2014即将收官之时，虎嗅君采访了1905电影网的总编辑兼副总经理梁龙飞以及总经理助理姚钦荣，复盘这一堂好莱坞的“公开课”。

借船出海，1905网的逆袭

1905电影网（以下简称1905网）是CCTV-6电影频道的官方网站，是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旗下的重点网站之一——但它并不知名。

这一点，梁龙飞毫不讳言，他坦言尽管1905网已有几年的历史，但与同类的商业网站比起来规模和名气逊色不少，即便是与同为国家队的“兄弟们”相比，仍然有差距，“与央视网、人民网、新华网还有央广国际台相比，我们没有那么强的国字头光环。”

但今年或者说是自从与《变4》产生紧密的合作关系之后，1905网在品牌知名度上获得了跨越式地跃升，“很多人是通过《变4》认识的1905电影网。”

在此之前，1905网更多地被认为是一家电影资讯及视频网站，由于背靠电影频道，其几乎拥有全部国产电影的视频播放版权——但并不出彩的内容库是很难成为吸附性强的流量入口的——也即黎瑞刚所谓的“强势内容也是流量入口”的反面。

2012年的感恩节，梁龙飞一行拜访了派拉蒙总部，与时任派拉蒙主席约翰-莱舍尔(John Lesher)会晤洽商合作——运气在这个时候起了不小的作用，恰逢派拉蒙正在准备进行《变4》的筹拍工作，而1905网就这样结缘了这部堪称世界级的强势IP。

“我们回国后，说要跟派拉蒙合作这个项目，所有人都是不信，直到见到了合约才觉得这是一个真实的事情。对于我来讲也一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电影。因为《变形金刚》这个IP实在是太好了。”两年了，梁龙飞回忆起这段往事，仍然难掩“幸福”。

1905网深度参与了《变4》的制作，作为其在中国拍摄部分的协拍方，1905网也是《变4》的制片方之一。此外，1905网还策划和组织了《变4》的选角活动、与美国家赋公司共同进行了巨额的植入广告运作以及获取了《变4》及其早前三部曲的网络视频独家点播权。

在梁龙飞看来，这次的合作算得上是“借船出海”。

在不可能的任务里见识了好莱坞的制片规范与效率

1905网与其他视频网站不同的不仅仅是其国家队的身份，还有它是从一家专业的电影制片机构长出来的视频网站——电影频道在一定程度上是全国最大的电影制片机构，在过去的17年里，电影频道每年近100部的电视电影/数字电影的制片总量为其积累了足够丰富的制片经验，这些经验也在很大程度上转换成为了1905网在电影生产制作方面的竞争力优势。当然这些制片经验都是针对荧屏和小屏的，对于大银幕，特别是《变4》这种量级的电影，梁龙飞和1905网都是头一遭。

“我们这次跟好莱坞的合作，我们就看到了一个拥有了110年历史的这样一个电影公司，他如何去有效地生产一部电影，在这个体系内大家各司其职，然后顺利地生产，按照当初制定的目标，去完成这样一个产品的生产，这是我们觉得我们应该学习的东西。”梁龙飞的感触是由一个一个故事积累而来的。

无法想象中国部分的拍摄原计划从2013年的11月开始，但剧本直到当年的2月都还没有送抵中方制片人梁龙飞，而该片的预期上映日期是2014年6月。“那个时候我们就会很急，因为我们觉得制作周期很短。”通常来说，像这种规模的大片在后期制作上所要花费的时间要远超半年，“在我们看来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但派拉蒙、迈克尔·贝还有梁龙飞完成了这个在中方人员之前不敢想象的“不可能的任务”，“在好莱坞的制片体系当中，他们这些都是在计划表当中的，所以我们不用去担忧这些，这也是他们制片方面的先进之处，从理念到工具。在整个的中国拍摄过程当中，他们的拍摄是井然有序。”

中国部分的拍摄计划是从10月27日到11月13日，拍摄场景主要是北京的盘古大厦、天津大剧院以及重庆武隆。区区半个月的拍摄计划，但派拉蒙方面派来的不仅仅是摄制人员，还有一个行政办公室——在北京盘古大厦内，派拉蒙租了一间办公室，派拉蒙的制片部门在这里组建了一个与派拉蒙总部直连的“司令部”。他们每天会与派拉蒙总部沟通确定第二天的拍摄计划——国内剧组称为拍摄通告，会在前一天晚上送抵剧组各个部门及人员，以便确保第二天的拍摄计划有章可循。

在国内，这个通告的拟定通常是制片组负责，梁龙飞过去的制片经验是，“我们的制片人每天会在剧组里现场商量，跟导演商量，明天咱们拍哪场戏啊，然后大家都有什么样的资源啊，完了第二天就出通告了。” 而《变4》是由总部发出拍摄通告。

“派拉蒙的现场制片会把第二天的拍摄计划上报给盘古大厦内的制片部门，制片部门当天通过电脑就录入进去，录入进去之后，总部的财务部门会对他的制片计划进行审核，而这个审核主要是与预算做比较确保符合。第二天大家拿到的拍摄计划就是从派拉蒙总部发出来的一张电子版的拍摄计划。”

每天皆如此，看似缺乏国内剧组的灵活性，但好莱坞呆板的规范却是高效的基础。

“之前我在电影频道技术部门工作的时候，也参与过频道数字电影的拍摄，跟外面的一些剧组打过交道。当我们在拍一部电影的时候，整个的制片团队包括我们的主创都是很辛苦的，每天很早大家就要起床去奔赴片场，然后一天可能为了节约成本会赶进度，一天拍14、15个小时，然后这十几二十天拍下来大家都是人困马乏的。”梁龙飞所说的这种剧组加班以及全部门在现场待命的现象在中国不仅仅是司空见惯，而是“天生骄傲”。很多时候，无论是剧组还是媒体都会以此来“表扬”演员、片方的敬业，并成为重要的娱乐新闻素材。

但《变4》——好莱坞大片厂的制片体系并不是这样的，一方面受制于各行业工会对会员劳动权利的严厉保护，另一方面是他们对于拍摄计划的信仰与恪守。梁龙飞介绍，当时拍天津大剧院的一场戏，前一天晚上置景部门和灯光部门到现场搭建、布光，第二天清晨，其他一些技术部门如录音、摄影、灯光开赴过去拍摄；到了8点，演员起床开始化妆；10点，演员团队出发去现场，副导演指挥演员走戏；12点，导演到达，所有部门及演员均就位；开拍，一个小时后拍摄结束，导演离开，各部门撤退。在此期间，按部就班、各部门依次完成各自工作后，就在现场的休息区休息，直到拍摄完成再进场撤景等拆除工作。梁龙飞对此感触颇深，“就没有人那么辛苦，大家实际上在按一个流程化的东西在运转，不是所有人一拥而上，拥到了一个拍片现场，然后即使你是是在布景的时候，可能演员要在边上候场，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都是一个井然有序的状况，这样谁都不累。”

这些都是梁龙飞通过《变4》之旅看到和学到的，他认为：“不但可以有效地提升效率，还可以帮我们有效地降低制片成本，这个是很重要的。”

这样的工作机制源自于他们在预算阶段的严谨甚至是严苛，可以理解为我们通常所说的“先紧后松”，实际拍摄过程中只要保证是按照预算及计划进行的成本开支和拍摄进展，就能“宽裕”地完成每日的进度，而不必为了更大的节约、降低成本来赶进度。

效率并不只是表现为快，准确是每个人生产力最大化的前提——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只会拖累整体的效率，毕竟人不是机器，疲劳是效率的最大敌人。

当然，好莱坞也不是万能的，面对中文，他们也乌龙。

重庆武隆是《变4》里极其重要的一场重头戏的场景，武隆方面本想借此将其声名远播至全球，但没曾想，正片上映时，场景内并没有明确标明“中国武隆”，而这据武隆方面说是写进合同里的。

说起这个植入乌龙事件，看得出梁龙飞也有些许无奈，据他介绍，当时实景内是没有“中国武隆”字样的石碑的，实景内有一个“青龙桥”的石碑，于是1905网提出了由好莱坞方面把这个石碑上的字通过后期制作改成“中国武隆”。

“大家都说的很好，包括那四个字用什么样的字体、用什么样颜色，都定的很清楚。”梁龙飞与迈克尔·贝的工作室沟通得很顺畅，之后派拉蒙发也将这个要求发到了特效公司，后者亦确认了这个指令。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或许是由于时间紧而且对中文字的不熟悉，特效公司忙中出错，误以为“青龙桥”即是改过后的字样，于是惹得武隆将片方告上了法庭。

这个乌龙事件对于影院版本已是一个无法逆转的失误了，但好莱坞方面承认了这个失误，并在网络视频版本中做出了修改，而武隆方面就此进行的侵权诉讼仍在进行中。

《变4》的DRM“植入”或将推动视频点播行业的革新

《变4》此番网络视频播放不同于前三集分销在了包括优酷、爱奇艺等多家视频网站上，这一次不在第一阵营的1905网获得了该片的网络视频独家点播权。据姚钦荣介绍，这是派拉蒙提出来的，而且派拉蒙把到期的前三部网络视频点播权一并独家授予了1905网。

1905网与派拉蒙的合作始于3年前，派拉蒙提供了自己的一部分片库用以在1905网上做付费点播。随后经过这些年的互信互利，才有了《变4》的协拍以及独家的《变4》网络视频点播。

姚钦荣介绍说，“我们此前对派拉蒙片库的运营效果超出了对方的预期，所以实际上原来我们的计划《变4》是跟我们的虚拟院线结合共同来发行的，但后来派拉蒙认为既然早前合作良好，与其这样的话，《变4》不如就独家吧。”派拉蒙还将在明年对其片库内更多的影片给予1905网授权。

1905网的《变4》独家点播目前已经收获了超过2000万元的点播收入——接下来就该分账了，通常这个时候，视频行业的顽疾就会显现——点播量的真假无从确证。

目前大家熟知的主流视频网站的点播量都普遍缺乏“真实”的印证——技术上只需要后台代码轻轻地改写即可完成单片点播量的火箭级跃升，这就很像畅销书、唱片以及过去彩铃的“买榜”，当缺乏第三方认证的时候，所有激动人心的数字背后都可能是苍白甚至是龌龊的。片方往往在与视频网站结算的时候，被告知那些数字的浮夸，而后者随后用以结款的“真实”点播数字同样无法印证，但现金流与版权流是相逆的，于是也就难免出现视频网站说了算的无奈局面，于是目前大部分的版权方与视频网站的合作方式是保底分账，而不是更开放的纯分账，于是保底分账也通常只完成到保底的目标，之后就再无下文了。

这可能是1905网较之于第一阵营的视频网站们最大的优势所在——国有的背景使其在账款结算方面可信度更高，至于理由，你懂的。

而1905网希望让结款的可信度这块长板更长，他们这次在《变4》的视频点播文件里植入了DRM（Digital Rights Management, 内容数字版权加密保护技术）。实际上这项技术并不新鲜，在数字唱片、数字图书领域早已普遍应用，技术的成熟和应用的便利也早已足够适合网络视频点播。植入DRM，可以让第三方公司监测到文件的打开和播放，从而作为授权方与被授权方在结算时的依据。

之所以网络视频领域仍然受到无第三方数据印证的困扰，一来是视频网站的小算盘，二来是它的植入需要观看者的播放端安装一个证书，从而会影响到用户的观影。

《变4》不得不遭遇这样的变革之痛，据姚钦荣介绍说：“因为现在国内的终端设备比较复杂，比如说PC端，浏览器的版本不计其数，所以我们客服的投诉率一下子就拉上来了，很多人都是看不了，因为他无法正常安装证书，然后证书要从美国发过来，安装过程有些复杂，有些用户可能因为电脑的系统损坏，因此无法正常安装。好在移动端的安卓、苹果，我们解决了大部分用户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们看了一下，投诉大概在1%不到吧，还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这一次的冒险目前看来是值得的，姚钦荣表示，未来会进一步扩大DRM植入的应用，即便会有更大的障碍，但是对于行业而言，这是一个值得的冒险，甚至是牺牲——国有背景的1905网除了要在市场搏击中生存下来，还要肩负较之其他视频网站更重大的行业规范引导责任。

DRM的植入于视频网站而言有利有弊，弊端在于结算透明化，伪造数据冲榜将被一定程度上抑制，由此而来的利益链条可能斩断，而且再不能占片方便宜了；利则在于降低版权的购买成本，因为可印证的第三方数据，保底的版权购买会减少，纯粹的分账不仅降低了成本，还能扩大版权“买入”的规模。姚钦荣认为，“因为我们基本上可以拿到真实的数据了，那片方就会配合你的运营把授权片库放大，有可能那个收益会远远超过我们现有的合作模式，未来就会形成比较开放、比较透明的网络院线，那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下一步形成国内一个新的这种虚拟的院线市场。”

姚钦荣预计，今年视频付费点播电影的收入会达到6-7个亿，如果按照今年影院票房预估300亿计算，前者已经占到了后者的2%，若是能够将DRM这样的第三方监测技术更大规模的铺展于视频点播行业，电影的视频点播产值将很快占到影院产值的4%，甚至更多。

诚信的市场永远会受到优质企业的欢迎，而诚信的企业才能培育出优质的消费者。1905网还不够强大到能引领市场，但他的合作伙伴派拉蒙及其背后的MPAA（美国电影协会）则可能成为改变中国视频网站不规范的一支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