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创客与开源硬件运动,非常精彩的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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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创客与开源硬件运动,非常精彩的访谈!
虎嗅注: Andrew "bunnie" Huang是著名硬件黑客,《Hacking the Xbox》作者。《程序员》杂志最近对他做了 一次专访 。专访中他阐述了开源硬件和创客的起源与发展、成功要素,与软件的不同,以及商业模式。

专访较长,但挺精彩。读完它,你会对正在兴起的开源硬件、创客运动有更深入直观的了解。虎嗅节选其中精彩段落如下:

怎么理解正在兴起的创客与开源硬件运动?

bunnie: 在我看来,与其将这场运动视作影响未来的因,不如说它是受过去一系列因素影响的果。看看我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吧。

1960年代,所有实践操作的目的都只针对硬件,而且是开放的。如果你买了一台晶体管收音机,经常会看到后壳上印有原理图,要是收音机坏了,就得自己去修。那时候很流行自己买一套零部件动手组装收音机。

1980–1990年,个人电脑革命开始了。计算机开始有足够的能力运行有趣的、有用的软件。

1990–2005 年,在摩尔定律的推动下,每1.5~2年,计算机的运算速度和内存容量就提高一倍。在这一时期,摩尔定律呼风唤雨。除非能花得起钱用最新的技术制造芯片,否则,硬件不值得制造,因为当你把所有元件配齐以后,新的芯片面世了,让你的设计显得跟不上潮流。软件性能也不值得优化,因为当你优化好软件后,已能买到一台更快的电脑,用新电脑运行旧软件速度甚至更快。这一时期重要的是软件的功能、便利和创造性,而“制造”变得不入流:要么发布代码,要么消亡,没有时间去制造。

2005–2010年,计算机主频并没有大幅提高,但体积变小了。智能手机面世,一切都成为App,并开始互相联接。

从2010年开始,我们发现摩尔定律开始减速,这种减速在创新链上一波一波地推进。PC更快、更好或更便宜,但这些进步不再那么意义重大。基本上,我们新买一台PC只为换掉坏了的那一台。有些话现在说也许还为时尚早,不过,手机平台的进步也开始停滞:iPhone 5和iPhone 4很相像,三星的各种改进型号也十分近似。

如何创新?如何创造多样化的市场?随着摩尔定律减速,有一种情况现在有可能发生,即硬件创新不会因为新芯片的出现而显得赶不上潮流。现在大家有了稳定的平台(PC、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可以据此定位自己的硬件创意。大家不必为了抢占先机而制造芯片。我们现在正对过去的成果进行筛选,寻找细分市场,在技术迅猛发展的初期阶段,我们忽略了这件事。就算一块过时的智能手机主板,在配置到四轴飞行器、小卫星、HAVC系统、汽车、能耗监控系统和健康监控系统等之后,也会显得妙不可言。

此外,作为人类,我们对“真实”事物和“虚拟”事物的感受截然不同。尽管App很奇妙,我们仍然会在身边摆上小装饰品、朋友的照片,以及各种特别时刻相互赠送的实体礼物。我认为,我们不会发展到收到一只“虚拟”泰迪熊就像收到一只“真实”泰迪熊一样珍而重之的地步。

因此,人们总是能找到制造硬件的用武之地,以便满足这种对有形商品的需求。这样的硬件将融入更多技术,运行更多软件,最终会给“创客”和硬件初创公司留下空间,现在,随着硬件技术走向稳定,这样的空间越来越大。

创客运动与其 说是为了开发产品,不如说是为了开发人

《程序员》: 新概念出现时,常会引起乐观的讨论,然而大部分新技术只有在长期发展之后才会真正影响生活。当我们谈论创客或开源硬件时,是否太乐观了?

bunnie: 是的,技术真正影响我们的生活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

我认为,创客运动与其说是为了开发产品,不如说是为了开发人。 它的目的是帮助人们意识到技术无非是人造之物,因此,只要具备一定知识,每个人都有力量控制技术。 技术中没有魔法,换个说法就是,只要经过一点点训练,我们每个人都能做魔术师。

开源硬件更多是一种哲学。一款产品成功还是失败与硬件是否开源关系不大。封闭硬件并不能阻止人们克隆或复制它,开源硬件也不意味着只因为开源,就连差劲的创意也会有人乐意复制。与软件不同,硬件需要有供应链、经销渠道和关系网,这样才能以低成本生产。正因为如此,开源与否只是硬件问题中的一小部分,开源的主要意义在于,你想让最终用户或第三方在多大程度上参与产品的修改,或者说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你的产品。

开源硬件与开源软件之别?

《程序员》: 说到开源硬件的未来,能用我们熟悉的开源软件作类比吗?二者有什么区别?

bunnie: 我觉得不能完全用软件类比。对软件来说,复制、修改和发行的成本基本为零。我可以下载一个Linux副本,然后在自己的台式电脑上运行“make”,所得到的内核与高端服务器或超级电脑上编译得到的一样好。

对于硬件,复制需要花费真正的成本。零部件成本、用于制造硬件的工厂和技工、品质管控及制造工艺都是影响硬件最终成本、外观、感受和性能的重要因素。简单地把自己的原理图、电路图给别人并不意味着他们能精确地生产出同样的产品。即使是注塑成型也有技艺蕴含其中:把同样的CAD图纸分别给两位模具师傅,由于他们选定的浇口位置、顶针位置、模具冷却方式、周期时间和温度等都存在差别,最后得到的产品就会大不一样。

还有经销渠道、逆向物流、财务等,就算全球物流效率再高,将一台电视机买到手也决不会像下载几部电影那样轻而易举。

商业模式问题

《程序员》: 哪种商业模式适合开源硬件公司?

bunnie: 关于开源硬件,我的一个主要理论是,硬件“本质上是开放的”,至少在原理图和PCB布线图层面是这样——因为只需花费少量资金,就可以通过购买服务来获取PCB设计的细节。因此,一个渐近的假设是,硬件只要面世,就能被复制。

如果你的唯一价值是制造独立硬件的能力,而且在成本方面没什么优势,那么,你就会更倾向保守设计的秘密,并尽力拖延低成本复制者的行动。

最终我们发现,当今那些最富创新性的产品都不单纯是硬件,而会包含软件和服务。 开源硬件商业模式对这类混合型产品更有效。很多时候,消费者愿意以某种形式支付年金(例如订阅、广告、向上促销、附件、特许使用权和升级)来获取多样化产品。

实际上,最赚钱的做法是只通过这些服务获利,而不要参与硬件制造——控制服务要容易得多。因此,如果你的产品是线上服务与硬件相结合的,开源就会大有意义: 只要线上服务赚钱,越多人复制、销售硬件,就会为你带来越多的线上用户。这意味着你不必承担生产硬件的风险,却能获得更高收入。

怎么看中国的技术进化?

《程序员》: 你经常来中国,对这个国度有许多了解。虽然中国的软件技术并不领先,但它目前被称为“世界工厂”,这样的地位有助于中国整体科技水平的提高吗?如何才能从制造中心转变为一个以设计、研发为核心的国家?

bunnie: 我不敢说自己很了解中国,我只对它在硬件制造这个专业领域略知一二,可谓冰山一角。如果说我确实了解中国的一点儿事情,那就是: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国家,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漫长的历史,我才刚刚开始理解它。

不过,整个高科技发展史几乎贯穿了我的一生,因此我可以谈谈高科技与人的关系,从中可以得出一些关于中国的看法。

第一个观察结果是,今天每项技术的源动力都是从制造业起步的。 美国最初只是英国的殖民地,从事采矿、猎兽皮、种植棉花、烟草。随着时间流逝,美国有了钢铁厂,有了亚麻生产。直到20世纪早期,美国才开始崛起,这时原创技术开始发展;直到20世纪中期,才真正实现腾飞。

日本也有类似的经历。他们从制造业起步,大量仿制美国制造的产品。事实上,如果你信得过历史记录的话,他们制造的第一批汽车和收音机并不太好。美国和日本都用了数十年时间,才从制造型经济走向服务型经济。

比较一下中国,可能最多20年前,中国的电子制造业才起步,而现在的中国已经改变方向,从制造型经济变为能够进行更多设计、从事软件技术的国家。我相信一系列事件将会自然而然地发生:一部分入门级工人首先成为技工,接着一部分技工成为设计师,再接着一部分设计师成为成功的企业家。

至于具体的数字,如果中国有1000万工人,也许1%的人在几年的工作中将学会足够的本领,成为技工,这样全国就有10万名技工;再做几年技术工作,也许有1%会获得足够的技术,成为原创设计师,这样就有1000名设计师。

这些经验丰富的草根设计师会成为中国企业化经济的核心,经济从他们开始转型。一千家公司中,最终将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成为世界品牌。

整个过程需要10~20年, 我相信,目前我们正在见证中国走过最后的转型阶段。 深圳现在有很多人拥有丰富的制造经验,也有设计才华,正开始将他们的才干用在创新和原创产品设计上。

如果中国目前的经济政策和科技发展政策基本保持不变, 那么接下来的10年将是中国技术行业激动人心的10年。

这种模式主要适用于硬件产品或者以硬件为主的产品。软件产品有相似的模式,但我相信西方独特的文化特色会让它们在软件设计上更占优势。对于硬件,如果某个工艺不够高效,或者产量不高,人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根本原因,并得到问题的直接物证。硬件问题本质上是不会出现争议的。

对于软件,如果代码不够高效,或者写得不好,我们很难判定导致这种问题的确切原因。我们可以找到证据说明程序崩溃或者运行缓慢,却没有办法像拿出一根断掉的电线或指出丢失了一颗螺丝钉那样,让大家看看软件为什么会坏掉。

相反,大家需要坐下来,与合作者一起审查复杂的设计,考虑各种选项,最后需要认定问题——而这个问题说到底是某个人的某个错误决策造成的,无非就是如此。所有的软件API都是各种人类选项的简单构成。

亚洲文化十分注重关系、名声、尊重长者,西方则更具叛逆、乐于奉外来者为首,对长辈的意见不那么尊重。因此,我认为在亚洲环境下讨论代码质量和架构决策在文化方面会显得困难重重。

软件领域本身只有30年历史。年长工程师的经验更为丰富,但同时,他们的方法和知识也最过时。实际上,年轻工程师往往拥有更好的创意。但如果文化特色使得年轻人难以挑战年长者的决策,那么最终得到的就是设计差强人意的代码,别指望能与别人竞争。

倒不是没希望克服这些障碍,但这需要非常强的管理理念,强行推动正确的激励和文化。工程师如果做出正确的决定,就该得到公正的奖励,不应因友谊、关系或资格而有失偏颇。

资深工程师和管理者若能做到坦诚自己的失误,而不是为了面子强迫手下按照自己高高在上的决策编写程序,也应该得到真正的财务奖励。通常,在美国环境下,这种齐心协力的结果是这样实现的:工程师分享公司股份,这样,只有抛弃自我,让整个公司生存下来,才能大有斩获。

《程序员》: 在未来,创客与商业公司的关系将是怎样的?创客之间也会展开竞争,哪些因素将决定产品成败?

bunnie: 作为一种趋势,产品的最小起订数量将会不断减小,创新也将在边缘展开。所以我认为,商业公司将会越来越多地感受到来自创客的压力,尤其物流业正变得像API一样,能直接接入网站。

到最后,决定成功的最重要因素仍将是消费者能从产品中感受到多少价值。一方面,这与产品本身的特性和质量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如何向消费者展示,是否能清晰地解释产品的优点密切相关。它导致的结果是,确保产品有视觉吸引力、易于使用,以及通过营销手法清晰地展示产品优点变得很关键。

对独立创客来说,这是个挑战,因为他们的才能通常在于创造产品的技术价值,而非市场或销售价值。能同时拥有这两方面能力的创客将比那些专注于提供技术价值的创客更有优势。

如何看待山寨?

bunnie: 最近,我在网络论坛上看到些评论,似乎很多中国人把“山寨”看作贬义词。这让我很吃惊,因为作为局外人,我感觉“山寨”做了大量非常有趣、有用的创新。我想英语中有类似的问题,“黑客”这个术语一开始在英文中是个褒义词,然而经过一段时间,变得和花样繁多的负面行为联系起来。最近人们为了区别黑客的褒义、 贬义部分,造出了“创客”这个词(我还是称自己为黑客,因为我依然坚守这个词的传统定义)。

如果中文里能出现类似的语言分化,可能更容易解释在中国出现的创新。最近,我提议过将山寨中的创新、开放的成分称为“公开”,指的是他们共享设计文件的方法。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我觉得术语“开放” 用在“开放源代码”中并不十分合适,因为这个词指的是特定西方法律问题,它不适用于中国生态系统中的现有方法。

不过,中国找到了自己特有的共享知识产权的方法,有别于西方系统,这不是坏事。我认为,实际上这非常有意思,我好奇地想看看它如何发展。由于我在山寨使用的一些方法中看到了正面价值,我提议用更正面、普通的术语“公开”来描述中国通用的知识产权共享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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