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市场，骗子太多

先回答一下 上一篇 关于在回购协议基础上增加资产抵押，到底是投资行为还是借贷行为的争论。

好多朋友讨论的时候搞错了一个点，就是他们是根据增加了抵押资产这个环节，才认定投资行为变成借贷行为的。

这个肯定是不对的，如果把它理解为借贷行为，那也是从回购承诺、大股东担保、无限连带责任、夫妻共同偿还等等等等的协议开始，它就是借贷行为了。

当他答应未来如果怎么怎么样，便会以什么样的价格回购的时候，这就变成借贷行为了，资产抵押只是让他的承诺更有保障性。

我的观点肯定是更倾向于它还是属于投资行为的，更多的是对投资人的一种保障吧。还是那句话，空口白牙的承诺毫无意义。

上一篇说到，很多专家把咱们这种股债混合，解释为我们独有的特色主义金融，说成是我们不够市场化，没有契约精神，不懂投资。

这个其实是不对的。我做尽调这些年，最大的感受，就是金融行业骗子太多了。就是 多到让我几乎觉得没有一件事，没有一个人，是真的。

你骗我，我骗你，自己骗自己，老板骗员工，管理人骗资方，企业骗投资人，大家一起骗银行，银行自己骗自己。

所以在咱们这，大家都不太认可投资失败这种事，这还真怪不了咱们的投资人素质低、没有契约精神，主要就是因为骗子实在是太多了。

尤其是一级市场，好多人天天骂二级市场，说股市是中国最大的骗局，里面的上市公司从财务造假、欺诈发行、股东套现，就是坑老百姓的钱。

但是我告诉你， 二级市场比一级市场强一万万万倍。 二级市场至少是有监管的，交易所、证监会都在帮你监管，企业也都是各行业的头部。都不说现在这两年，就头10年，财务造假盛行的时代，你被坑到最后，手里也还会剩点股票吧？

所以二级市场有监管的情况下还这样，那没有任何监管的一级市场呢？真的就是纯骗啊！我说100%就会有人抬杠，99.99%吧都是骗。

我向来不鼓励任何人买股票，但如果买股票和投资一级市场的股权你让我选，我肯定推荐你买股票，因为你最起码确实买到的是股票，确实是玩了一下。

但你投资一级市场的股权可就未必了，你买到的是股权么？早年间的各种低级骗局，比如什么股权证，好多人以为自己买到了股权，其实就是一张废纸。

你买到的是你目标公司的股权么？真的有那个公司么？你看到的跟你最后买的是一回事？等等等等。

头10年前吧，特别流行股权投资，就是这帮做一级市场的，自带优越感，瞧不起炒股票的。那会人人嘴里都是天使轮、abcd轮，还有什么GP、LP、VC、PE、FA。每个创业者都要做风口里的猪，都想着获得融资，一夜暴富。

现在想想真是一种病态。

人心隔肚皮，有赚钱的机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带上你？没风险我自己为什么不借钱搞？

后来你发现， 最赚钱的行业是教别人怎么赚钱、怎么开店、怎么创业、怎么炒股、怎么理财。

我做尽调这些年，大大小小各种背景的项目看过很多，骗，不止存在于民间，但是民间肯定是尺度更大。很多有背景的项目也是骗骗骗，不然你以为怎么来的这么多不良资产？

就这么说吧，一个项目真假参半，已经属于非常好的情况了，至少有这个事，至少这个事是真的，无非就是他把1说成10。

有更多的项目啥都没有，就是几页ppt，就是愣骗。

比如，跟村里包了一个山头，狗屁没有，他找我们融资，要开发旅游，做禅修宾馆，前前后后尽调去了三四次，吃吃喝喝，然后这个项目落实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产品经理开始做ppt，然后给销售开会，开始募资，产品经理和销售团队都不知道这个项目的真实情况，所以好多销售自己也是被忽悠的，真以为自己卖的是啥好项目。

这个破山头大概是要1个亿吧，我有点记不清楚了，钱不多，但是底层资产就是那个破山头和几张ps的照片。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山头开发了没有我倒是不知道，但是钱肯定是到位了。

还有做什么锅炉改造的，德国的技术，节能环保，一共就签了一个合同，合同一直没执行，然后用这一个合同，以及若干假合同，就开始找我们融资。

技术是真的，但是她那个国外的授权未必是真的，就算授权是真的，授权内容未必是那个技术。

去厂里参观，就是代工，一眼就能看出是别人家的工厂。他的说法就是他给工厂提供技术和原材料，工厂收加工费。

去办公地调查，办公地倒是真的，四环一个3层的会所，但是看不到跟他这锅炉改造有什么关系，都是健身房、早教啥的。

办公场所的员工一眼假。我跟你讲，以后你们去实地调查的时候，不要犯懒，你如果约的周二去现场看，你周一可以去转转，周三周四周五再选一天去转转。这样你就能发现，员工其实都是找来的演员。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很不幸的告诉你们，这个项目，也落实了，哈哈哈哈哈。因为那个三层的物业能抵押。

锅炉改造是肯定没有改造啦，但是钱到位了。

所以如果你一级市场买到一些什么节能环保、什么新能源的项目，你放心，都是假的。真的好项目，你绝对买不到。

还有用一片树林融资的，我也是那次才知道原来树这么值钱，哈哈哈哈。

用四合院做文创项目的、要做农产品界的美团的、茶叶界的淘宝的，我们都做过。

你去买的那些理财产品，你永远不知道它的底层资产会是什么。如果能是北京的房、物业，那恭喜你，捡到宝了。

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一个项目融资以后资金是100%用于项目本身的，一大半是利用皮包公司包装出来的假项目，剩下地方政府有监管，必须盖点什么的，也都靠关联交易把钱弄到自己兜里了。

大家相互勾结，骗到投资或者补贴大家分钱， 赚管理费太慢，未来收益不可能有，所以就直接内外勾结把钱假装投出去以后大家分钱。

你说骗人的手段高明么？不仅不高明，还可以说是漏洞百出，为啥能成，内外勾结，每个环节都在拿钱啊。

每个基金销售都跟你说他们是有牌照的正规机构，都是受严格资金监管的。这点倒是没错，不用怀疑。但银行只能监管资金的第一次投资去向，一旦资金投出去之后，银行也就无法再监管了。

举一个例子，股权基金的实际控制人，他可以指挥自己的亲戚朋友，注册一堆空壳公司。然后通过正规的渠道，向银行提供正规的资料，告诉银行，基金现在要投资这堆公司，这些公司的项目潜力是如何巨大，一堆美丽的商业计划书 （其实都是空壳） 。手续齐全，银行只好资金放行。这一切，都是合规合法的。现在包装空壳，做商业计划书都已经成为一条成熟的产业链了，价格低廉到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资金被投到这些空壳公司当中，都是由自己人控制的，这时候资金已经处于无法监管的状态，然后再通过各种形式，再次转移为私人使用，达到了非法侵占。

头些年，理财产品收益年化10%都算很低了吧？那你们想没想过，他的项目需要利润多少，才能保证你这10%的收益？你算一算账，算算管理费、募集成本、人养马喂，你就知道，貌似除了贩毒，没有什么项目能支撑这么高的收益了。

所以我就常说，拿你的钱去放高利贷的，绝对是好人，绝对是对你的钱负责，比那些拿你的钱去投资创业项目的要好一万倍。

还有那种知名机构投过，让你跟投的。

你的销售常跟你说xx项目，某某知名机构已经投了，没问题的，2年以后就上市。你去查，还真投了，你以为这回靠谱了。

前些年，我只能说前些年，现在都规范了哈，前些年这个行业有人专门在做代持，这些大的投资机构可以收费做代持的。

就是你从A融资来的钱，因为A没什么知名度，也没有信用背书，不好忽悠下一个投资人，你们就商量，找一个国际知名投资机构，帮A代持股份，这样方便下一轮融资。

这是一个很成熟的产业，不然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很多大机构会投一些奇奇怪怪的项目？

还是那句话， 真有好项目，真有那种上市几率很大的项目，绝对轮不到你。

还有一些项目，做得不错，但是可能因为经营管理不善吧，资金出问题。这里面也是骗骗骗，但是这个辨别难度比较高。

我给你们总结一个他们这类企业最常见的问题，就是内控不行，贪腐非常严重，严重到令人发指。

之前有很多明星项目都是死在贪腐，说白了就是管理团队能力不行，本来只能管100个人的摊子，一下子获得融资，扩大到1000人了，他玩不明白，还有就是因为钱一下子多了，他不拿到自己兜里，他难受。

这类企业要重点关注实控人的意愿和打算，以及公司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情况，到底是多大的窟窿。

去年 （2023年） 底的时候，我们接触了一个已经拟IPO的项目，智能领域，业内也挺有名的，上下游都是知名大企业，投资人也都是知名机构、明星、地方城投。

而且呢，在老美制裁名单里，一切都是很完美的故事。

我当时就纳闷，这样的项目融资应该很简单啊，怎么会都融到我的甲方那里去了呢？

接触了一下对方的财务以及投融资团队，水平不错，素质很高，中英文都能交流，还有两个注会。

审计报告、四大、八大。一切都很完美。

后来再跟他们要一些财务资料的时候，他们的财务系统坏掉了，被攻击了。

这个本来是一个很常见的现象，有的朋友可能不知道，很多黑客专门攻击那种发展前景很好的企业的财务系统、ERP啥的，不给钱就删数据，让你企业瘫痪。当时好像是要了500多万，并不多。

一般这种处理方法就是给钱，然后买安全系统。因为不可能因为这么点钱，耽误了上市的进度。

但是没想到企业处理这个问题，整整处理了4个月。

当过了第一个月的时候，我们就感觉到了异常，不明白为什么还处理不好。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肯定是资金出问题了，他一定不是没钱，但一定是这笔钱的优先级排在后面。

那么就是说它对于上市，没把握。不然有把握的话，都这个阶段了，借高利贷也得赶紧先让系统恢复正常啊。

然后我开始关注舆情，发现了劳动仲裁维权的视频，发现了工资拖了几个月了。

一个月工资3千万，欠了好几个月了，我们这2个亿进去，连工资的窟窿都补不齐。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实控人的意愿，凭我的判断，他对上市已经没有信心了，之所以还坚持上市流程，大概率是要给投资人一个交代。

所以这个时候任何一笔钱进去，都是填那个无底洞，打水漂。

这个公司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路融资，非常的顺利，非常的有钱，员工工资很高，各种福利待遇也高，毕竟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然后就是从上到下，全都在贪腐，大到几千万的咨询费、小到十几万的采购回扣。

所有人都在贪腐、吸血，所以说除了投资人，其他人都不是无辜的。

这个项目我们及时刹车了，但是当时另一个机构投了，现在这个企业还在苟延残喘，据说因为费用拖欠，事务所已经不服务了。哎，也是可惜了。

投融资的骗局我根本就说不完，因为每一个环节都是骗。所以你做尽职调查就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要去质疑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份资料。

当然了，肯定是多多少少有一些正常项目的，下一期咱们继续聊一下增资扩股与买老股的博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匹夫老六说财税 ，作者：匹夫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