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地大小便的人,我不想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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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新周刊 (ID:new-weekly) ,作者:张文曦,编辑:詹腾宇,原文 标题:《随地大小尿,这次我不想再忍了》,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往墙根一站,此事可大可小。 比尿液更难冲刷的,是藏在规则缝隙与文化基因中的懒惰和侥幸。公共空间的墙角,往往藏着现代社会的文明尺度与男性叙事的多重逻辑。


“随地小便”,又上热搜。


2025年3月2日,苏州马拉松上演荒诞一幕:5名参赛选手在江苏省苏州实验中学的校门牌匾前小便,尽管有跑友指出,20米外就有一排移动厕所。


现场照片与视频迅速引爆网络,冲上热搜。赛事组委会随即发布声明称“将严肃追责”,但舆论的两极已然形成:有人痛斥“2025年了还随地小便”,也有跑者辩解“厕所排队太长憋不住”。文明与基础建设本是相辅相成,而在这类事件中往往同时暴露问题。


许多马拉松赛事的厕所数量确实少,2024年南京马拉松的“尿淹绿化带”,还历历在目。


但这依然不是一些男性随时随地小便的合理解释。


随地小便的男人,总会有下一个


男性随地小便,几乎可以登顶不文明行为的榜首。


试想你劳累了五个工作日,周末去公园散心,正准备大口呼吸,等来的不是新鲜空气,而是一阵刺鼻难闻的尿骚味。


循味望去,一名男性正在背对着自己解手。如果他刚好打赤膊或者把衣服卷到胸口处,那就是更典型的传统性别观念遗留的产物。


大量社会新闻中,男性的随地小便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随地”:从小区电梯到街角巷口,从公共交通到大学校园,都能找到踪迹。跟有些人在有些路段过马路不看红绿灯相似,在缺乏即时监督、规则无法完全覆盖的环境里,“解决问题”的思维会压过遵守规则。


如果说动物在特定的地方小便是为了标志领地,那作为人类男性随地小便,原因则非常多样。


最主要的是,和女性相比,男性的不雅成本无疑更小。


大部分男性都会忘记,不是所有人方便时都像他们一样方便:男性不需要把裤子完整地脱掉,只需要拉开拉链,打开车门找个绿化带,就能解放膀胱。


同样是这件简单的事,行为主体换成女性,就非常不便,容易变成“吃亏”“让人白占了便宜”。男性随地小便,被冒犯的是周边的倒霉路人。鲁迅也曾被这一问题所困,于是他在家里墙上挂一把弹弓,用于从窗缝里射在院子小门边的墙角小便的人。


即便被无数次拍下来,大部分人也秉持着一种“法律没规定不能做,你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态度。


作为女性,我从来不敢在长时间的外出行动前喝太多水。照过往经验,景区和商场里的女厕总会排长队,因为公共卫生设施的紧缺已然内化为了女性的一种生活经验,形成一种“要出门就少喝水”的膝跳反应。


但男性很少有这样的担忧。两性之间不同的生理结构,决定了男女的如厕时间、习惯、等待时间都有明显差异。习惯了不用等厕所的男性,很难会提前设想“男厕不够用”的场景,自然也不会提前做好应对措施,事儿来了,不过是找面墙的事。


而从公共成本的角度来看,这甚至加剧了规划部门的惰性:按男性的如厕时间规划移动厕所数量、运转方式,是对女性的一种不公平的举措。作为参考,2024年国家铁路局修订《铁路旅客车站设计规范》,规定候车区 (厅、室) 内男女厕位比例应为1∶2。这一调整的落实尚需时日,更不要说马拉松比赛这类更临时、更动态化的场所了。


具体到开头提到的马拉松比赛场景,国际田联规定金标赛事应该每2.5公里设置移动厕所,但实际上无论从南京到苏州,或是刚刚过去的日本东京马拉松,厕所前排起的长队,依然足以让一些人生出随地便溺的念头。


墙角的那泡尿干了,但问题依然存在。


不仅是随地小便。公共场合吸烟、手机大声外放短视频、满嘴槟榔味和烟味、毫无边界感地盯着女性路人、在公交座位上把双腿打开至135°……这些行为中的一部分没有被明文的规章制度限制。即便有惩罚性措施的、由于难以落实,也很容易让条文成为空谈。


“不文明”成为模糊而不可控的事情,但它们的味道几乎同样刺鼻。例如有些高铁月台,一边贴心地为烟民们准备了多个灭烟处,一边贴上醒目的“禁止吸烟”的红色标语,让路人做起阅读理解:这到底是反对吸烟,还是鼓励吸烟?


“迎风尿三丈”,就等于男性气概吗?


随地小便即便被人发现并拍下来,男人大概也不会觉得尴尬。


在外撒尿,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一件和吃饭、喝水同等正常的小事,如果有人像《好东西》里的王铁梅吼一声“干吗呢?里面没厕所啊?”,现实中得到的可能是一句反问:“关你什么事?又没让你看了!”


借助影视作品,能发现“男性小便”的诸多表达特点。 除了不少是对准人体的三下路,用烂俗的“屎尿屁”试图制造观众的笑点,更多的是一种男性主题叙事的路径依赖。


撒尿的距离远近,和男性雄风似乎呈正比例关系。比如“迎风尿三丈”是年少的代名词,“顺风打湿鞋”则是年老迟暮、雄风难振的象征。


电影《第二十条》中,前景的雷佳音尴尬地站在马桶前,身后是对他持续追问家庭事务的妻子。尿不出来具象化为窝囊的中年男人方方面面的压力,以及能力与地位的衰退。屏幕上的精英男性尿湿裤子是一种人设的解构,而《阳光灿烂的日子》等许多片子都有少年比谁尿得高的桥段,严格把握尿液或者随意排泄尿液成为雄性控制力的象征,而尿尿抛物线长度则与男性能力深度捆绑。


《唐人街探案》里,刘昊然和王宝强二人并排撒尿,商量下一步对策;《英雄本色》《末路狂花》等电影里, 小便可以概括不同年龄段的男性友谊,是表现友情、信任与共同立场的凭证。


2010年的电视剧《三国》中,陈建斌饰演的曹操总共有三段撒尿的戏份,有很大争议。在躲避董卓追杀、独自逃亡的路上,曹操与陈宫两人一边撒尿,一边点评天下局势,像对着荒野撒尿的西部牛仔,有种眼前世界都属于我的快感。更经典的一段来自赤壁之战后返回许昌的路上,曹操路上当着司马懿和众将士的面又撒了一泡,大喊:“这泡尿撒得痛快!”


曹操这尿撒得确实痛快,但观众不一定痛快。这种以当众小便强调个性和气概的处理方式实际上很容易收到反效果,也是许多男人不文明的意识源头。


男性气概不仅不来自一泡尿,还可能会被一泡尿给毁了。在《发明男性气概》一书中,作者大卫·D·吉尔默用“恐缩症”这一文化依存症候群来解读中国文化中的“男子汉气质”。“恐缩症亦作缩阳症,一种与文化相关的综合征,是一种急性焦虑反应,患者极度害怕因生殖器等缩腹内或乳头内缩而死亡,因此常常表现出极度焦虑、紧张、恐惧的情绪。”


与拉康的“欲望即匮乏”观点相似,吉尔默的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人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想努力表现什么。 从农村到城市,从少年到老年,由于执法和惩戒力度的不足以及公共教育的缺失,很多男性很难意识到随地小便是不文明、不可取的。


他们一直以来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这个行为可被接受、无人在意,能彰显所谓男性魅力 (以及随意破坏和重新定义规则的过度自信) ,或者以快速解决问题为导向的实用思维。


只是如果男性的雄性虚荣总要靠一泡尿来体现,未免过于“方便”。


苏州这几名跑友不是第一批随地小便的男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批。


在缓慢而具体的文明进程里,在公共设施和集体意识、个人自觉都得到提升之前,“体面”还是一件液态的、流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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