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瘾,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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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今晚,睡个好觉吧 》这篇文章中,我提到了一个长期困扰我的问题:我总喜欢在吃饭时和睡前刷会儿视频,放松一下。一旦开始,就很难及时停下来,总是会花费比我原本打算更多的时间。


7月初,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戒掉刷视频这种被动娱乐方式。为此,我卸载了手机iPad中的小红书和B站,并开始积极探索更高质量的休闲方式。


这一个月里,我读了5本书,看了5部电影,与几位许久未见的朋友进行了深入交谈,成为了《半拿铁》这档播客节目的忠实听众,了解了很多有趣的商业故事,拓展了视野,增长了见识。


到现在,我不仅完全没有了刷视频的渴望,更重要的是,我的精神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内心也更快乐了。我发现,这其实才是我通过戒断视频真正想要实现的。


如果你也因为花太多时间刷手机而烦恼,那么今天的文章会对你很有帮助。你会意识到,手机上瘾其实不是你的错,不是因为你缺乏自控力,或者懒惰,而是另有原因。


此外,你也会了解摆脱手机上瘾,夺回对时间和注意力自主权的有效方法与具体步骤。


为什么我们会手机上瘾


想要摆脱手机上瘾,我们就得先理解为什么我们会对手机上瘾。为此,我们就不得不说到 多巴胺


如果你之前读过关于多巴胺的文章,你可能知道, 多巴胺其实不是“快乐荷尔蒙”,而是“欲望荷尔蒙”。


多巴胺的作用不是让我们感到快乐,而是让我们对某种奖赏 (我们觉得能带来快乐的东西) 产生渴望。一旦多巴胺分泌,你就会开始渴望某个奖赏。


但这还不完全准确。更准确地说, 多巴胺是一种注意力引导物质。 它其实是在告诉你,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哪。


所谓的“渴望”,就是如果你没得到这个东西,多巴胺就会一直让你注意它,并想办法得到它。换言之, 多巴胺指向哪里,你的注意力和精力就会跟着去哪里。


那么,当我们渴望手机的时候,我们到底是在渴望什么呢?


答案是,新鲜事物。从进化的角度来说,人们渴望新鲜事物并不奇怪。因为对世界了解得越多,存活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我们大脑里有很多会生成多巴胺的细胞,这些细胞只对新鲜事物有反应。比方说,看到像小区街景这样的熟悉东西时,它们就表现得“沉默”。但要是看到新鲜事物或者让人激动的东西,它们就会被激活。


这些渴望新环境、新信息的多巴胺细胞存在,说明大脑对新鲜事物特别看重。因此,只要面对新鲜事物,大脑就会分泌多巴胺,强行把我们的注意力导向它。


读到这里,你可能会感到奇怪:大多数时候,我们其实并不能从手机中获得什么令人兴奋或激动的新信息,可为什么我们还是会刷个不停呢?


这就要说到多巴胺的一个重要规律了,比起奖励 (新鲜事物) 本身,期待奖励才是最让人兴奋的,特别是当我们不确定奖励什么时候会到来时,这最能激活我们大脑的奖励系统。


心理学家把这个规律叫做 “间歇强化效应” 。它描述的是这样一种现象:


当奖励以一种你无法预料的方式出现时,人们通常会表现出更强的行为动机和更高的行为频率,甚至在没有明显外部奖励的情况下也能保持这种行为模式。


间歇强化效应是著名心理学家斯金纳 (B. F. Skinner) 发现的。他做了一个实验,把一只鸽子放进盒子里,并设置了一个装置,让鸽子每啄一下按钮就能得到一颗食物丸。有些实验只需啄一下,有些可能需要啄十下。


结果并不意外:不管需要啄多少次才能得到食物,鸽子都会不停地啄按钮。


然后,斯金纳尝试了另一种方法。他重新设计了实验,将释放食物丸所需的按压次数改为随机的。


现在,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食物,对它来说每次得到奖励都是个惊喜。鸽子变得兴奋起来,啄得更快了。有某种因素让它更努力。即使长时间没有奖励,鸽子还是会坚持啄按钮。


后来的心理学家也做了不少类似的实验,不管实验对象是老鼠、猴子还是人类,我们都能看到类似的现象:相比确定的奖赏,当奖赏变得不确定时,多巴胺分泌反而更多。


换而言之, 不确定的奖励更能激励人,也更容易让人上瘾。


如果你留心观察,你会发现,生活中最具激励作用、容易上瘾的东西背后都有着“不确定的奖赏”。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赌博。赌博之所以让人上瘾,就是因为你总觉得自己下一把会赢,正是这种可能性让人欲罢不能。


再比如,你每次做好工作都有人夸你,这种夸奖可能很快就没有激励效果了。但如果你偶尔被夸奖,而不是每次都被夸,并且你也无法预料自己做了什么会得到夸奖,这时你反而更有动力,更努力地做好工作。


明白了新鲜事物和不确定的奖赏这两个多巴胺刺激源后,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手机对我们来说那么容易上瘾——手机每天可以带来大量新鲜事物的刺激,更重要的是,它提供的是不确定的奖赏。


不可预测的奖赏对大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这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我们根本没法跟这种本能抗争。


任何事情,只要能利用“不确定的奖赏”这个机制,就会立刻把我们吸引住,让我们做出理智上根本不想做的事。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看手机不一定有更新,每次刷手机也不一定会看到有趣或新鲜的内容,大部分时间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我们还是会忍不住总点开手机。就是因为存在不确定性。


每次一感到无聊,我们就会很自然地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新鲜内容。即便没有看到特别有趣的内容,多巴胺的分泌不仅不会减少,反而还会飙升,因为我们总觉得下一个瞬间可能会有有趣又刺激的东西出现。


在多巴胺的驱动下,我们刚查看完一个社交软件,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转眼又打开了另一个。刚刷完一个视频,觉得没什么营养,但就是忍不住打开下一个视频。不断下滑,然后一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注意力经济”的陷阱


接下来,我们再来从商业的角度看看手机上瘾这件事。你会发现,这种“上瘾”行为背后实际上隐藏着巨大的商业利益——你在手机上花的每一分钟,都会变成金钱。


当然,这些钱不属于你,而是大公司的收入。所以,“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说得没错,不过,是你的时间变成了别人的金钱。


这就是所谓的“注意力经济”。它描述了这样一种商业模式:通过吸引消费者的注意力,然后将其打包再卖给广告商来赚钱。


这种经济模式的起源实际上可以追溯到1830年。当时,报纸出版商本杰明·戴伊 (Benjamin Day) 推出了《纽约太阳报》。


在那之前,出版商认为读者是他们的客户,他们的目标是提供人们愿意花钱看的内容。


戴伊的创新在于,他意识到读者其实可以是他的产品,而广告商才是他的客户。于是,他把自己的目标变成了卖给广告商更多的读者注意力。为此,他把《太阳报》的价格降到一美分,并推出了更多大众感兴趣的报道。


这种商业模式很快便流行起来,并引发了十九世纪的小报战争。后来,二十世纪的广播和电视行业也用上了这招,利用这些新兴的大众媒体技术,吸引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观众,达到了新的高度。


随着 20 世纪 90 年代末互联网的普及,大家开始争相研究如何将这种模式应用于网络世界。


然而,最初的尝试并不是那么成功。到了21世纪初,谷歌上市时市值才 230 亿美元。当时最值钱的互联网公司是 eBay,它靠佣金赚钱,市值大概是谷歌的两倍。脸书那时候已经成立了,但还只对大学生开放。


十年后,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谷歌和脸书都成了美国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市值超过了全球最大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这意味着,获取用户注意力 (这是谷歌和脸书的关键资源) 已经变得比开采石油更赚钱。


这种巨大变化的关键在于智能手机的出现。智能手机让注意力经济从以前的有利可图但相对小众的地位,变成了我们经济中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在此之前,报纸、杂志、电视节目和广告牌这些传统工具一直没能充分抓住大家的注意力。智能手机则帮助大科技公司攻占了这些剩余的、未受干扰的注意力堡垒,并在这个过程中创造了大量新的财富。


如今,对于大众注意力的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所有平台都在拼命抢夺有限的注意力,生产刺激和诱惑的方式在不断升级。


科技的发展则让个性化推荐系统越来越完善,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甚至比你更了解你的喜好和沉迷点,使技术操纵变得轻而易举。


你看完一个短视频后,根本不需要做什么,系统马上会自动给你推送一个类似的视频,尽量延续你的视觉快感。你看得越多,系统就越了解你的喜好,推送也就越“精准”。


读到这里,你是不是更明白了,为什么你每隔几分钟就想拿起手机看看,为什么一旦点开短视频就会不停地刷下去?


这种强迫行为并非偶然,而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一个人的上瘾背后,是成百上千人努力工作的结果,目的是尽可能多地获得你的注意力,让你停留更长的时间,这是数字注意力经济中的关键策略。


正如卡尔·纽波特在《数字极简》中所言:


人们沉迷于数字设备,并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有人投入数十亿美元巨资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我们看似不小心进入了这种数字生活,但实际上是被终端数字设备公司和注意力经济企业硬推进去的——他们发现,在新工具和应用程序主宰一切的文化中,自己可以赚大钱。


成为数字极简主义者


一旦明白了前面所讲的上瘾原理和注意力经济陷阱,你就会意识到,想要重新夺回对自己时间和注意力的自主权绝非易事。


因为与我们争夺注意力的是一群富有且强大的科技公司,他们受到巨大利益的驱动,非常懂得如何利用多巴胺的特点来赢得这场斗争。


想要在这场战斗中获胜,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切断它对我们的控制,也就是一开始就不要接触。


但问题是,我们不可能完全远离数字内容,毕竟网上还是有一些很有价值的内容。


那么,怎样才能在获取这些有价值内容的同时,又不被那些容易上瘾的内容所控制,以至于失去对时间和注意力的自主权,浪费大量时间呢?


在我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卡尔·纽波特提倡的 数字极简主义 (Digital Minimalism)


简单来说,就是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只把时间花在那些真正有意义的网络活动上,然后开心地忽略其他一切。


对于数字极简主义者来说,最理想的数字生活就是通过精心选择工具,获得巨大的明确好处。他们对那些低价值的活动特别警惕,因为这些活动会占用他们的时间和注意力,最终得不偿失。


这听上去很好,但如何才能做到呢?以下是三个关键步骤:


第一步,进行30天的多巴胺戒断,暂停所有你平时爱刷、一刷就停不下来的App或内容平台。


如果你想摆脱某种上瘾的习惯,那么戒断一段时间是唯一的办法。根据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精神病学家、《成瘾》作者安娜·莱姆克 (Anna Lembke) 的研究,30天是你的大脑从上瘾状态中恢复过来的典型时间。


这无疑是一件让人感到痛苦的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痛苦。但如果你放长远一点看,你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关乎长痛与短痛之间的选择。


你是更愿意忍受一阵子的痛苦 (真正的痛苦也就只是一开始的一两周) ,然后换来长久的收益,拥有更加充实自主的生活,还是想享受那短暂的快乐 (其实也没那么快乐) ,然后一直被上瘾折磨呢?


第二步,在这30天里,主动寻找和探索高质量的休闲活动。


很多人之所以手机上瘾,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们不知道除了玩手机还能做什么。他们只能靠手机,通过无聊地滑动和点击来打发时间,填补工作、照顾家庭和睡觉之间的空隙。


一旦你对如何利用时间有了更明确的想法,摆脱手机的诱惑就会简单很多。当生活的空白被填满后,当你能从一些高质量的休闲活动中得到满足感时,你就不再需要依赖手机来打发时间和对抗无聊。


卡尔·纽波特曾经进行过一场为期30天的暂停社交媒体的实验。这个实验吸引了超过1600人报名参与。


30天过后,卡尔收到了很多反馈。大家都表示一开始很难。不过,他发现那些成功坚持30天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 以一种积极的方式重塑了自己的空闲时间。


例如,一些人尝试学习新知识,有的人重拾过去的爱好,有的重新开始运动。总的来说,他们会积极安排因为停止使用社交媒体后多出来的空闲时间。


相反,那些没能成功坚持30天的人,并没有尝试重塑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策略是依靠意志力——努力克制自己不去使用社交媒体。


第三步,30天之后重新规划自己的数字生活,明确自己的使用原则。


在完成30天的多巴胺戒断后,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重新规划你的数字生活。


你可以根据这30天的体验,好好思考一下科技网络对你的价值是什么:


  • 你希望从科技网络中获得什么具体好处?

  • 哪些应用、平台和工具能帮助你实现这些价值?

  • 你如何使用,什么时候用,才能最大化它们的价值?


你最好能把这些写下来,当作你的个人原则去坚守。如果没有明确的原则和坚持的决心,你很可能会再次掉进注意力经济的陷阱。


在数字生活规划这部分,我特别推荐 慢媒体(Slow Media) 的内容消费策略。


慢媒体这个理念来自于“慢食物 (Slow Food) ”运动。该运动起源于20世纪80年代的意大利罗马,是一种强调对食物质量和来源的关注,以及慢慢享用每一餐的乐趣,反对快餐文化的全球运动。


跟慢食物一样,慢媒体也十分强调对内容质量的关注。慢媒体在制作、外观和内容方面都符合高质量标准,和那些节奏快、短小片面、缺乏深度的内容形成鲜明对比。


想要以慢思维去拥抱内容媒体,我们首先需要在内容消费上非常谨慎,只关注最优质的内容来源。


另外,在消费这些内容时,我们最好选择一个能让自己专注阅读的地点和时间,静下心来阅读,将内容消费变成一种高质量的体验。


写在最后:


我自己基本上就是照着上面说的那三步来进行的。不过我目前只完成了前两步。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通过30天的多巴胺戒断,不再对刷视频这样的被动娱乐方式有所渴望,并找到了更好的替代活动,比如听喜欢的播客节目,重新享受阅读和看电影的乐趣。


而且,我也开始更主动地约朋友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建立真实的联结,了解不同人的生活,从他们的经历中获得启发。


之后,我还打算花时间进行一次数字清理,删除所有低质量的消息和内容来源,好好规划自己的数字生活,建立一套基本原则。等有了足够经验后,我会再写一篇文章与大家分享。


最后,祝愿大家都能成功夺回对自己时间和注意力的自主权,实现更自由、丰富的精神生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SusanKuang ,作者:Susan K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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