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口春天:春菜里的家乡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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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春天吃萝卜,叫‘咬春’。 春而可咬,就好这一口鲜。 ”在广袤的华夏大地上,鲜的可不只有萝卜。


春芽赛黄金,春天最好的是那一口“芽”。贮藏了一整个寒冬的风霜,植物根茎在春风的催化下破土而出,吐露出脆嫩的、蕴满能量的绿芽,为萧瑟了数月的大地披上一层薄绿的衫。


对饕客们来说,春天是不可错过的打牙祭的好时候。随着气温升高,身体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蜷缩期,感官正慢慢舒展,味蕾也变得敏感多情。在这个时节,舌头最需要的不是浓油赤酱的冲击,更强烈排斥那些人工合成、只会令人口渴的科技。一口简单烹调的原味小野菜,才最是滋养身心。


汪曾祺说, 吃春菜的时候,就好像坐在河边闻到新涨春水的气味。


有人忙着赏春,有人惦着“吃春”。最近下馆子,看到店家那道“春鲜四宝”的菜品,瞬间,那些新鲜水灵的嫩芽,和关于春的鲜美记忆全部涌入脑海。


椿芽,一期一会


椿,楝科植物,有着温和的名字和霸道的香味,因此被老百姓称为“香椿”。


每年正月一过,椿芽就开始萌发,它是春天到来的信使。乍暖还寒之际,赶在气温回升前,香椿就用它浓烈的香味提醒着餐桌上的人:春天的大门已经开启。


只需在滚水里一烫,浓香的味道便立刻弥散整个房间。将焯过水、切碎的香椿末和鸡蛋液搅拌,倒入热油中,在高温和油脂的激发下, 椿芽霸道的气味与脂质中和、转化,散发出鲜美的异香。


这是和春天有关的,一期一会的味道,也是融入百姓家的温润味觉记忆。


香椿树原产于中国,食用历史广泛,是民间喜爱的传统“树头菜”之一,按颜色分为紫椿和绿椿。光照时间长的椿芽一般呈现紫色或暗红色,最嫩的椿芽是紫红色的。当香椿芽变成绿色的时候,就已经长老了,错过最佳食用时机了。


香椿的做法很多,最常见的是香椿炒鸡蛋。在盛产小麦的中部和西北地区,人们喜欢把椿芽和面粉拌在一起做成“蒸菜”,在西北又叫“麦饭”。春天除了有香椿麦饭,槐花麦饭也是一道顺时美味。在华北,则是把香椿裹在面粉里用油炸,做成“炸面鱼”,此“面鱼”中虽没有“鱼”,那一口酥脆却胜过鱼香。


到了云贵川地区,一种常见的做法是把潦过的香椿和烟熏腊肉一起炒。腊肉是用松枝或柴火熏过的,洗净蒸熟后切成肥瘦相间,晶莹剔透的薄片,加入辣椒姜蒜,大火爆炒。松枝树木清香、烟熏腊味和椿芽丰腴的异香交融,就这一个菜,家里的饭锅就能秒空。


其实, 生长在高大乔木上的椿芽,人们要采摘并不是一件易事。 在喜爱食椿的云南,擅长爬树的小伙子需要先爬到高高的香椿树上,用带着铁钩的长杆,将枝头嫩芽打落地面,再由妇女儿童捡拾、收集、清洗、烹饪。


历史上,香椿凭借它特殊的魅力,征服了富裕阶层和士大夫的心,同时也满足了老百姓在青黄不接的季节对食物的需求。小小的蔬菜,却可称得上雅俗共赏,宜室宜家,利国利民。


早韭,不止清鲜


韭菜,平常蔬菜,平常中透着一丝平庸,平庸里似乎却还带着些许黑色幽默。正如清注本《说文解字》里对韭菜的解释:“韭刈之复生,异于常草,故自为字。”


言归正传,历史上,其实韭菜一早就征服了中国的士大夫阶层的胃。有很多关于韭菜的诗句流传。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初春的韭菜和晚秋的白菜是最好吃的时令菜。老饕苏东坡也把美味的韭菜写进诗里:“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杜甫在乱离之际与卫八处士重逢之际,餐桌上也摆着韭菜。“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在点点烛光的餐桌上,黄粱与春韭散发着香味,两鬓斑白的故人对坐话从前,“你如今都已经儿女成群了啊”……夜雨、故人、春韭、黄粱,最平凡、最寻常的食物,默默滋润了最难得的相聚。


春天的韭菜根根如玉似翡。对文人墨客来说,春日吃新韭是趣味,是清鲜。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与韭菜相关的食物,更多时候联络着的是熟悉和安全。


中国人哪有不吃韭菜的呢。从小吃到大的妈妈牌滋滋冒油韭菜鸡蛋饼,正月里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韭菜馅饺子,上学路上买的油花四溢的韭菜盒子,半夜苍蝇馆里带着锅气的韭菜炒鲜螺,节后开工前的一盘韭菜炒蚬子……不起眼的家常小吃抚慰了一个个饥肠辘辘的学子、焦着忙碌的上班族和暂时感觉空虚失落的时刻,陪伴度过了那些乍暖还寒、春风依旧刺骨的时日。


韭菜这一温补而鲜美的食物, 太不打眼,很多时候和小葱一样,是作为配菜的存在。 平凡得如同身边任劳任怨、成日唠叨却毫无存在感的老母亲,却又于无声之间,把日常生活的滋味和营养照顾得井井有条。


或许,错的不是韭菜,卑微与平凡也不是理应受到鄙视。


枸杞头,春水之味


对江南人来说,完美的春天是被枸杞头的味道唤醒的。


枸杞头就是枸杞嫩芽,是“春野三鲜”之一,清明前是吃枸杞头的最佳时机,这时的枸杞头鲜、嫩、淳,是绝美野蔬。 枸杞头叶子是翠绿的,轻轻用手一掐茎就折断,能沁出汁水来, 这种品相的枸杞头口感最佳,吃起来略带一丝悠长清苦的回味,又不失细嫩爽口。


“枸杞头也都是凉拌,清香似尤甚于荠菜。”“枸杞头可下油盐炒食;或用开水焯了,切碎,加香油、酱油、醋,凉拌了吃。那滋味,也只能说‘极清香’。”在汪曾祺先生的笔下,枸杞头是 “清香” 的,吃的时候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


小时候家里的大人会在春天炒一盘枸杞芽,追着不爱吃苦菜的小朋友喂食,说是能明目。


民间有关于枸杞的歌谣:“春天采其叶,名为天精草。夏天采其花,名为长生草。秋天采其子,名为枸杞子。冬天采其皮,又称仙人杖。四季服用,可与天地同寿。”这天精草就是枸杞头。


江浙地区的庄稼人说,每年到八九月翻地作畦,挑选适宜的枸杞枝条进行扦插,枸杞藤上就会密密麻麻长出嫩头,到第二年春天就可以开始采摘, 一茬接着一茬,直至6月。


枸杞头能缓解阴虚内热、咽干喉痛、肝火上扬、头晕目煳、低热,对熬夜一党来说是春天最清火的野菜。


从前的枸杞头不值什么钱,也从不用秤约,给几个钱,卖菜的老农就能把整篮子倒给你。如今野生的枸杞头不多了,只在精品超市里,偶尔可以买到人工培植的枸杞头。


写在最后


如今网红餐厅越来越多,还刮起了一阵预制菜大风,然而选择越多,有时候竟然越失去了吃和尝试去吃的勇气。仿佛被那些“精致的淘气”消耗尽了吃的兴味。偶尔饥肠辘辘地在工位打开热气腾腾的外卖袋子,却是一股科技气味直冲天灵盖。


一位身在大洋彼岸的游子说,妈妈带来很多春天的野菜,虽然为了保鲜,有些菜甚至没有完全成熟就摘下,却在入口时能感受到身体里的DNA在颤动,那是来自记忆中的食物。


他说,“咬春”的那一刻,仿佛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餐观局(ID:Can_guanju) ,作者:百香果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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