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春节红包大战后的思考:新旧媒体的迭代和反垄断
过一个互联网化的春节。该灵感来自20世纪的一个著名口号:“过一个革命的新年。”
在未来,当我们再回望2016年猴年春节的时候,或许红包大战就是对这一年的标签性认识,这一切当然都是拜互联网所赐。这么说并不是简单的贬义或否定,我们习以为常的“过年”也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那么简单。
的确,春节,也就是农历新年,凝结着所有中华儿女的情感归宿和精神寄托。作为传统的农耕文明,“年”的概念,最初的含意就是农业的产物,就是指谷物的生长周期。据记载,春节自诞生之日起至今,已经有4000多年的历史,所以春节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的节日。
到了近代,春节作为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也和中华民族在近代中的命运一样,遭遇了那个年代的颠沛流离。辛亥革命之后的1912年,民国政府就专门颁布政令,废除了已通行四千多年的夏历也就是阴历,改行格列高利历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阳历,以之为国历——并明令,取缔春节。“过一个革命化的新年”的口号,最早就是在那时候诞生。
当时的现实在今天看来更具寓言式的荒诞色彩——公务员要是过春节会被处分,老百姓过春节要被城管执法。这种政令会有什么结果自然显而易见,袁世凯就是利用了当时全国人民对幼稚的民国政府的强烈抵触情绪完成了复辟,袁世凯复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了传统春节。然而,“民国范儿”的民国政府,并没有像今天想象得那样尊重传统。北伐成功后,新一届民国政府并没有吸取辛亥革命以来的教训,也没有反思为何会给袁世凯等反动势力以可乘之机,竟然继续颁布命令,自1929年1月1日起,继续废除阴历和取缔春节,而且还请来今天想象中的学术泰斗蔡元培来为此站台。
这也是为什么1956年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春节大联欢》在当时那样受欢迎。因为19世纪以来,随着现代世界体系的形成,全世界所有国家,特别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传统文明古国,都不得不推行和适应以阳历、公历为代表的现代时间制度,能否协调好原有文化制度下的纪年历法观念与现代时间制度的冲突,考验着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后发国家。
直到新中国,才有效地解决了阳历和阴历,两种时间观念下困扰了现代中国近半个世纪的“过年”问题。
所以,作为如今春晚鼻祖的《春节大联欢》,在当时几乎汇聚了那个时代我国演艺圈的全部精英:张骏祥出任总执导,谢晋等担任导演,京剧大师梅兰芳、相声大师侯宝林、表演艺术家赵丹、人民艺术家老舍、巴金、越剧大师徐玉兰、王文娟、评剧大师新凤霞等当时的很多大师悉数出演,当时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转播了演出的盛况。不理解这样复杂的历史脉络,就不能理解今天春晚的史前史。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简单地否定今天这个互联网化的春节,无论是电台转播的《春节大联欢》,还是改革开放以来电视直播的春晚,在现代中国历史上,新媒体对于维系和传播传统节日文化,一直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今天, 随着移动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的接踵而至,互联网还将继续深入改造和重构今天的春节节日文化形态,这两年的红包大战,恐怕都只是序曲的前奏。
这两年喧嚣的红包大战背后的一个问题是,新旧媒体的权力更迭。
以电视为代表的广电行业全面陷入下行通道差不多已经得到了全社会的公认,今年的春晚就这样以一种“速死”的面貌呈现给世人,相信大部分人始料未及。虽然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取代曾经的新媒体——电视——只是时间问题,这一切也未免来得太快。当然,今年之后的春晚一定会有所反弹。
但经过了今年,相信对于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对春晚(于其说是春晚,不如说是电视),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亦或是事如春梦了无痕。还有一个可以佐证的现象是,初一凌晨的央视网络春晚却有着相对不错的口碑。
喧嚣的红包大战背后的另一个问题是,作为新媒体的互联网,在这场媒介之变中要完成的,正是对整个社会生活的全面介入,就像已经成为旧媒体的电视在过去30多年所曾做过和做到的事情一样。
从去年的微信红包开始,到今年支付宝、百度红包的迅速介入,通过社交完成对金融体系的全面布局,这一切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在席卷着我们今天的日常生活。
就微信而言,从2015年的1.2亿人参与,10.1亿次的微信红包总量,迅速飙升到今年的4.2亿人参与,80.8亿次的微信红包总量。而第一次进入春晚的支付宝,更是开场5分钟就超越了2015年春晚的记录,将去年春晚全场110亿次的互动次数,垂直拉升到1808亿次。首次参战的百度钱包也展现出了黑马姿态,百度钱包福袋被开次数达112亿次,共发放出价值42亿的福袋,现金也高达3亿。
新的技术也在红包大战中开始悄无声息地进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阿里云作为云计算的稳定性,在今年经受住了世界范围都没有的集中测试;而百度钱包的语音互动次数也高达3.2亿次,同样是即使是硅谷都要侧目的高光表现。
发生在2016年猴年春节的这一切,注定不仅仅是互联网领域的大事,甚至在人类历史上都会留下浓重的一笔,今天这一切的意义自然也还有待留给时间,需要进一步的评估和认知。
新旧媒体可以迭代,节日文化形态也可以像在漫长的自然气候变迁的历史中那样,在薪火相传中推陈出新,但春节作为全球中华儿女情感归属和身份认同的核心载体不会变。从农耕文明,到现代世界体系,再到今天,春节所代表的都是华夏子孙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和守望。
所以,对今年春节的一个初步总结,自然也离不开对于这种正在迭代中的节日文化的评价。互联网自诞生伊始,就被赋予了自由、解放等这些美好的愿望,被认定是通往未来的幸福大道。只不过今天的互联网早已不再是也不可能是当年的乌托邦,并不能超脱出我们今天的社会现实。
新的节日文化形态今天正在以一种泥沙俱下的方式全面、深入、彻底地袭来,对于它的评价其实更是对它所代表的未来的评价。是否挑战甚至颠覆春晚反而并不重要, 仅仅30多年的电视直播春晚放在4000多年的春节历史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被新的媒体和新的内容、形式取代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传统节日文化形态中最为正常的新陈代谢。
真正的问题在于,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新媒体,尽管为今天的春节节日文化形态提供了红包大战这样开始有着全民参与性的节日形态,但目前以及在可预计的未来几年,在内容生产领域,还没有为今天的春节提供任何“新”的内容和形式。这种泥沙俱下的现状的最大体现就是, 红包大战至少在眼下尚没有增加华夏儿女所依赖和痴迷的“年味”,因为正是这种“年味”每年让祖国大地有着在世界历史上都堪称奇迹的人口流动, 无论任何阶层、任何民族,都在这种“年味”中坚守和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情感归宿和精神家园,这也是现代春节对于传统节日文化的顶层设计的最大意义。
虽然又一次互联网泡沫已经近在眼前,我们还是相信互联网是未来、互联网是方向。
所有新生事物都要面对现实的挫折和历史的反复,但所有新生事物的革命性也正在于其自身的高度开放性和广泛参与性。那么,是否能让更多的社会力量参与到这场节日文化的迭代进程中,也就意味着是否可以让更多的社会力量参与到通往未来的互联网革命。
在猴年伊始,在一个互联网化的春节里,我们最该期待什么?反垄断,恐怕至少应该是猴年里全社会的最终梦想之一,因为这直接意味着,我们是否还能期待一个开放性的未来。
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 孙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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