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西坡原创 (ID:xipo-history) ,作者:西坡,题图来自:《大话西游之月光宝盒》
你能安静下来吗?我每天都这么问自己。我经常回忆起学生时代的场景:
起初是一两个同学窃窃私语,接着更多的同学加入进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你如果不大声嘶吼,身旁的人都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我对此深有体会。因为我的声音是最大的,所以不管班级或宿舍有多么吵闹,班主任都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无一次例外。
我们正生活在这样一个脱缰失序的信息环境中。 众声喧哗,没有人舍得或敢于安静下来,生怕一分钟不刷新就错过划时代的大新闻。但刷一天、一星期、一个月,刷出来的那些大新闻互相抵消之后,约等于零。
我们不是总想搞个大新闻,而是总想被大新闻搞。微信群里时不时发出惊呼“听说哪里在搞事情”,还有些朋友喜欢去发掘种种蛛丝马迹,希望从中找出暴风雨或春天的讯号。
在我看来,这都是徒劳。如果真的有大新闻,你不用找它,它会来找你的。早知道两天晚知道两天,没有什么区别。
还不断有朋友问我,你是否上外网。曾经我是有的,后来不了,因为我发现外网并没有一个运转良好的简体中文内容生产与筛选机制。虽然浏览器来瞬间会有爽感,但很快就会感到乏味和疲惫。当然,英语信息世界要好得多,他们好像还保守着印刷文明的规范与标准。我们的印刷文明还没筑牢根基,就被移动互联网冲得七零八落。但是我没有阅读英语新闻的习惯,一英语不够好,二,那是别人的话题、别人的视角、别人的事体。
我生活在简体中文的世界,虽然每天都有不满,但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重要的是,我觉得我自己对这件事有一定的义务。我是一名简体中文的读者也是一名简体中文的写作者,如果我想要别人静下来,我得自己先静下来。 如果我认为沉思是好的,就不能通过大声嚷嚷来宣布这个道理。
或许出于狂妄或许出于责任,我觉得我要保卫自己的语言共同体。
“语言共同体赋予一个人获得意义的能力,没有语言他就不可能获知意义。寻找一个词,就是寻找一个意义;创造一个词,就是为一个散布于其他词中的意义寻找一个名称。如果有人不相信语言具有这种唤起意义的能力,那么他可以去尝试一下脱离语词的思考。” (理查德·M.维沃《思想的后果》)
需要承认的是,我更多受益于古代汉语世界和外文译本。比如我这些天每天抄一首陶渊明的诗,已经积成不很薄的一叠便签纸,昨天翻了一遍,似乎这几天的字比刚开始丑得不明显了一些。我也终于有心境读《瓦尔登湖》了,它已经在书架上沉睡太久。译者徐迟在译序中说:
“在白昼的繁忙生活中,我有时读它还读不进去,似乎我异常喜欢的这本书忽然又不那么可爱可喜了,似乎觉得它什么好处也没有,甚至弄得将信将疑起来。可是黄昏以后,心情渐渐的寂寞和恬静下来,再读此书,则忽然又颇有味,而看的就是白天看不出好处辨不出味道的章节,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心肺,动我衷肠。到了夜深人静,万籁无声之时,这《瓦尔登湖》毫不晦涩,清澈见底,吟诵之下,不禁为之神往了。”
我们需要跟世界拉开一点距离,才能看清楚它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僵固。
我知道一定会有对简体中文已经绝望的朋友,抱着关心或同情的态度过来泼冷水,对此我预备了一些话作为答复:
自打记事起,我就在对抗两种声音、两种潮流、两种力量,一种是盲从,一种是绝望。
盲从者总是告诉我,不要想太多,不要总跟别人不一样,随大流就好,有些事不是你该思考的,别人要什么你要什么,遵守游戏规则,赢了再说,存在即合理。
绝望者告诉我,你想的我们早就想过了,那庄稼不适合这片土地,说多少遍了此路不通,非得撞南墙有什么意思,你只会自我感动,别太天真,只能等待天降奇迹。
我迄今还没有打败它们,但也还没有被它们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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