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我好像还在做梦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新周刊 (ID:new-weekly) ,作者:王若虚、Sophia,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我在上海出生、读大学、工作,几乎都是在上海过年,直到近几年跟着我太太去她老家承德过年,感觉到底是北方小城年味重,车多、人多,喜庆,包括去县里,各路亲戚加起来有一大家子人。这里的仪式感也很足——边看春晚边包饺子,看完春晚吃饺子,这个我在上海全然没经历过。 反正过年最重要的是有人 ,当然,还有南方人难得一见的大雪。
在个体印象中,最完美的一次过年是在我小学的时候——家族里很多老人还在世,有的亲戚还没撕破脸,手机一万块钱一部,大家都买不起,吃饭时没人当“低头族”,也没那么多祝福短信要回复。饭桌上有炸鸡翅、红油鱼头粉皮汤、毛蟹年糕、炒鳝丝 (玻璃蛇) 、蛏子。难得可以敞开了喝大瓶装的雪碧和可乐,还可以边看电视边吃饭,看大人们为了压岁钱红包你推过来我推过去,跟北方人抢着买单一样——反正最后也不到我兜里,想开了。
吃完饭,我们在外婆家的院子里放烟火,结果我在放“夜明珠”时放到一半直接炸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也听不到,最后总算缓了过来。“夜明珠”——你就将它想象成哈利·波特的加长版魔杖,一颗一颗地往天上去。跟着父母回家时,马路上都是火药味,我们随时警惕,看路上哪里可能要放鞭炮或者“高升”,前者如机枪,后者像迫击炮。
我最近在想,有什么地方本来不该有年味,结果却过年了。 比如在国外,海外华人也会过年,唐人街很热闹;监狱里也要过年,那天伙食还特别好。但有个地方是我想不到的,那就是大学校园。
因为按理说,过年是在寒假期间,大家早该回家了,结果有一次看新闻,我发现某高校里很多学生有种种个人原因没回家,学校后勤部门把他们集中起来,在食堂里专门开灶头吃年夜饭、看春晚、包饺子。我很好奇,他们有哪些原因愿意放弃回家过年、留在学校里,我就去咨询、去调查,所以我最近的一部小说就是写春节的高校里那些不回家过年的人 (不限于学生) 。
元旦、春节、元宵节……每年有这么多的节日值得庆祝,单纯从过节角度来说,我最喜欢国庆节。因为我这人对节日食品不感冒,国庆节没有必须要吃的节日食品,而且假期长、空闲时间比较多,上海也不像春节期间那样空空荡荡,还可以在朋友圈看出门旅游的人在哪里堵车。
作为一个上海人,我觉得在上海过年实在没意思,“没意思”是两方面的。
一方面是过年期间上海人少,当然,开车的人是很开心的,不堵,坐地铁也总是有位子。除了一些热门旅游景点,其他地方似乎没什么人。找朋友出来聚会也比较难,朋友都回家过年去了。城市没了人气,自然就没什么意思。
另一方面,这几年,家族里的人渐渐变少了。比如我妈这边,老一辈都已经走了;我表弟跑去新加坡发展,有时候他父母也过去;我大舅在南方养老,小舅和小舅妈常在国外旅游过年……自然也就聚不起来。我爸这边也是各有各的情况,年三十晚上能凑齐人吃一顿饭就不错了。
上海人过年,没有很多特别的规矩,重头戏就是年夜饭 (且很早就流行去饭店吃) ,之后几天走亲访友,一些礼品和红包来来回回流通,年初五和全国人民一样要“迎财神”。
有工业文明底子的城市,过年也主打高效,但这也是在以前。比如20世纪80年代或者90年代初,亲戚、好友都住在市区,中环线里,公交车倒一倒,虽然慢,但距离感不强;虽然房子小,但进来放下礼物,坐一小会儿,吃点糖、喝点茶,还可以去下一家。
后来迈向21世纪,房子要自己买,或者拆迁、动迁,大家就各奔东西:青浦、闵行、嘉定、奉贤、南汇、宝山、松江……除了金山和崇明岛没人搬过去,其他四处开花。尤其在地铁还没那么多条线路的时期,过年跑一家亲戚要一整天时间,公交车就要转几次。有些家族,往往在市中心留有一个“根据地”,比如皋兰路我外婆家,逢年过节,大家就在“根据地”会师。等到老人都去世了,老房子租出去了,“根据地”就彻底没了,家族也更容易离散了。
所以时至今日,“过年”和“上海”在我心目当中是很不搭的两个词语。
上海的活力来自流动性,它适合工作、旅游、商业、交流,但本质上并不是很适合慢生活的城市,年节更不是其优势。早前几年都说上海人喜欢过圣诞节,那分明是商业行为,西餐厅都在圣诞夜涨价,“割韭菜”。
最近,我特别希望做一个梦,在梦里过年——失去的所有亲人能够团聚一桌,我的外公和外婆又能回到桌边,坐在我旁边给我夹红烧肉,让我多吃点,再多吃点。这个梦最好能持续好几天,不要醒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新周刊 (ID:new-weekly) ,作者:王若虚、Sop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