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银滩两百万的海景房,从北京海淀去旅游的格芮买得非常迅速——她和母亲只看了三十分钟,就交了定金。和三亚相比,北海没有那么商业化,不过直到2023年,她才抽空去拿了房产证。
“上午七点半我们去敲售楼部的门,催他们早点上班,因为我们要赶九点半的高铁回北京。”
北京人最爱的海景房在哪儿?
北京人爱在海滨城市买房,不是近十年产生的现象。早在2006年,就有北大教授组团在山东购房,甚至造就“教授小区”的新闻。
北京人爱买的海景房,首选秦皇岛、山东威海。实力买家们会去远一点儿的海南。喜爱空气洁净、气候温暖的中老年人,为自己挑选“养老房”是其中的刚需。
至于被誉为“北京后花园”的阿那亚,这几年因为过高的概念溢价,被许多人从“心愿单”上打了叉。
“不是没有考虑过阿那亚,但我有朋友四千块开盘时买进,轮到我一看已经一万五了,实在是当不了那个冤大头。”
和格芮秉持同样看法的,还有北京的拆迁族MN。作为一位“海景房资深玩家”,在阿那亚还没开发前,MN就在秦皇岛昌黎购置了一套65平的海景房,“就在阿那亚隔壁”“2011年那套房子的单价就要差不多一万五了,楼盘的卖点是有私密海滩,在当时环境也是很头部了,当然和现在的阿那亚确实没法儿比”。
MN最初购买海景房是因为“传帮带”, “家里有亲戚在那里买,我们一起去玩儿,觉着一家人能在海边度假挺好的,所以跟着买了”。
继昌黎的房子之后,她们家又陆续在威海、三亚相继购置了海景房,“威海是老人买的,当时北京雾霾重,有一阵兴起了威海买房风,我妈和几个老姐妹一起去威海旅游,觉得天气不错,环境不错,去了两次就买了,当时应该是六千一平”。
“三亚是因为我们有东北的亲戚,受他们的影响,在三亚房价还没完全炒起来的时候入手了一套半山半岛的房子”。
降了一半才能卖出的海景房
2019年,广西北海接待游客超过5200万人,旅游收入近7亿元,旅客中除了玩着玩着顺便把房买了的,还有许多专程坐着旅行大巴来的看房团, 但海景房的泡沫如潮汐一般,褪去得让人措手不及。
即使格芮并未时刻关注这套度假房,也注意到了房价的暴跌。“买了之后房价就全面崩盘了,我自己没怎么关注,反而我妈关注得多,我都是从她那听来的”。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0年,北海房价自2019年的巅峰状态一路下滑,2023年1月份北海新房价格同比下跌9.8%,居全国70城之首。 和房价一起下跌的,还有曾经火爆的房产交易量: 根据《北海年鉴》统计数据,自2018年起,北海市的二手房签约数就开始下跌。到2022年时,一年只成交了7251套房,还不及2018年的一半。
作为业主,2020年后,格芮就再没去住过这套北海的房子。“交房后我们托管给民宿公司了”,但是由于疫情,民宿的经营收益也不理想。“现在看,房子大概亏了40%~50%的样子吧”。
海景房的转手也不是容易事。几年不去昌黎度假后,MN打算将这套度假房出手,但终究未果。她很直观地感受到了昌黎房价的下跌:
“表面上看,许多二手房的挂牌价还是一万五,但实际上有价无市,根本卖不出去,可能卖八千块才有人考虑”。
威海和三亚的海景房虽然没有亏损, 但实际入住的体验远不如度假酒店, “每次去三亚,都得自己先打扫一番,早上收拾收拾带孩子出去玩一会儿,怕太阳太晒中午十一点前得赶回来,再给孩子做饭,比平时还折腾”。
MN承认,如果不是父母有“想要住在自己家”的执念,她更愿意带着孩子住度假酒店。“每次去度假,都会觉得我到底是来玩儿还是受罪的”。
不过拥有自家海景房,对MN来说还能满足另一个诉求—— 可以随时入住。
“因为我是一个不喜欢提前订酒店的人,有些地方旺季时的民宿居然能涨到两三千,这种价格我觉得很不合理。”
“亏就亏了,房子只是个大玩具”
随着全国房市走入下行期,海景房的跌幅格外醒目。不少持有人都陷入后悔情绪——一些人发现,尽管纸面上的房价一直在涨,但二手房根本卖不出去,许多海滨城市还在加大新楼盘的促销力度。
而对于海景房的降价, All IN的投资者和自住度假者的心态截然不同。
森森2017年在北海买了两套100平米的海景房,他曾期待房子有个增值的前景。
“我每年都要跑一趟北海,硬装软装前后经历了两年半,有一年还带着父母亲在刚刚硬装好的房子里住了一个夏天。海边潮,当时没有装空调,一家人觉得还可以忍受。房子表面上用来给父母和自己养老用,但真实的目的,投资占多。当时有过一个想法:涨50%,卖掉后换一套别墅一家人住。”
这样不切实际的预期,被疫情期间中介的一通电话给点醒。
“中介打电话问想不想将空置的房子出租,我就顺便问了房子的价位,中介语气就变了,‘跌了20%,如果有出售的意向,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当时就意识到投资这个事完全就是一个幻想。”
被北海的两套海景房困住的森森,自疫情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北海了。 一是因为地理上的遥远,二是心态上想远离,回到北海意味着要面对亲手制造的投资失败案例。
虽然表面上不愿意面对,森森还是在手机上关注着房子的动向。
去年年末,他发现有业主在公共绿化带里种花种菜,立刻在群里歇斯底里地大骂,指责房价下跌就是因为有这些业主在“拖后腿”,但500人的群里,没有人响应,物业也只是安慰他说会做处理。
在这个业主群里, 有一半人是来自外地的投资者,多数人早已不再关心在北海的海景房是否还“值回票价”。
虽然市值亏损近百万,在北京有三套房的格芮说海景房的亏损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损伤。“ (对房价) 确实都没怎么关注”。
因为她有了别的发展,今年年初,格芮拿下了香港优才身份,未来考虑往南发展,已经开始了解起了香港楼市:
“未来这套海景房应该也不会卖掉, 行情不好么,就打算给爸妈候鸟养老 ”——和她一样,格芮的朋友也只是偶尔去北海度假时居住。
MN手上除了昌黎的房子,威海和三亚的海景房反而涨了两三倍。
“说白了,海景房这东西就跟男人的法拉利一样,都是个大玩具罢了。”
她购置的那几套海景房的价格加起来,总价在四五百万,“都不够我北京一套的价格。”
不过MN暂时也不会考虑再购置更多海景房了,现在她们一家每年夏天去威海,冬天去三亚度假,尽情享受海滨乐趣,虽然昌黎的房子卖不出去,让她“心里膈应”。停顿了一会儿后,她又补充道:“但不会焦虑,只是套房子而已。”
但在焦虑之下,亏损的海景房业主们正在迅速行动。 森森今年过年期间降价20万,以40万出头的价格卖掉了手里的一套海景房。
“还是及早变现吧。再过几年,你也许会感谢今年下车的自己。”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使用了化名;部分细节做了模糊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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