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的“动物精神”就是拥抱不确定性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人神共奋 (ID:tongyipaocha) ,作者:思想钢印,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理性人
前几天有一个热词叫“定心丸”,但在我看来,真正需要“定心丸”的是那些总是“警惕资本”的民众,政府应该给这些人“定心丸”——不要怕资本家瞎折腾,只要企业还在折腾,经济就能持续增长,然后大家可以继续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打倒资本”。
前几年还有一个词叫“资本无序扩张”,实际上,咱们的互联网企业都是小打小闹的,Mag7这群企业,才是真正的野蛮生长,无序扩张:
马斯克当年为了对抗推特董事会的“毒丸”,高溢价收购,把自己的股价给吓崩盘了;扎克伯格2021年投入几百亿美金疯狂押注元宇宙,连名字都改成Meta,结果都打了水漂,股价一度下跌75%;为了对抗苹果,微软巨资收购诺基亚、谷歌收购摩托罗拉,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失败。
但这些扩张不管失败多少次,只要有一次成功就是逮着个大的,企业的规模就上一个台阶,扎克伯克为了元宇宙,大量囤积英伟达的卡,虽然元宇宙没来,却意外在AI投资中占了先机,股价从坑里爬出来,一口气涨了6倍。
这个“解码Mag7增长极限”的系列文章的前两篇,我分别分析了这些公司能够突破巨头规模极限的两大原因,第一是科技行业的生产要素属性,令其更容易向其他领域扩张 (见 《为什么Mag7可以突破企业增长的极限》 ) ,第二是“学习型”企业的特点,可以令其克服内部管理内耗 (见 《企业增长的“天花板”真的存在吗?Mag7颠覆了什么?》 ) 。
这个系列的第三篇,来聊一聊突破规模极限的第三个条件: 企业家和资本市场的动物精神。
“动物精神” (Animal Spirits) 是一个经济学术语,最早由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提出,用来描述人类行为中那些非理性的、情绪化的部分。
后来这个词被运用到管理学的语境中,用来形容一类企业家,决策并不完全是利弊考虑,而是 更多受到他们的乐观情绪、自信态度、个人直觉以及冒险精神等非理性因素的影响。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词,为什么对于企业家这么重要呢?
二、企业家的动物精神
经济学研究的是资源配置,所以正常企业家要对市场机会做出合理的评估,还要判断自身能否做到,这些决策需要符合经济学“理性人”的假设。
“理性人”假设建立在资源有限性的基础上 ,你得到一样东西,就要放弃一样东西,因此,企业家无时无刻不在放弃“不合算”或者“自己做不到”的事。企业家一定是一个追求利润最大化并规避风险的人,他们假想的消费者也是充分了解自己消费偏好的人,设想的合作者也是能权衡利弊的人。
但实际上,我们看到的企业家并不都是如此,甚至常常不是如此。以Mag7的企业为例:
埃隆·马斯克认为,人类的未来就是登陆火星,一开始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一个理想,但现在越来越明显的看到,他在投入他可以投入的所有资源去做这件事。
亚马逊当年做云计算,是为了解决企业内部灵活地扩展IT资源的需要,当杰夫·贝佐斯加大投资变成一个外部业务时,并没有真正的客户,仅仅是他认为很多初创企业需要以“按需付费、弹性扩展”的方式来使用计算资源。
相对于传统的企业,这两家企业都出于一个理想主义的信念,相对于那些为理想献身的人,他们又认为这些理想主义的想法,最终能赚到大钱 。他们不是纯粹的“理性人”,但又充满了商业决策的“理性”。
所以企业家的“动物精神”一词,往往具有以下五类特征:
1. 非理性的信心: 正常的管理者决策靠理性的可行性分析, “动物精神”的企业家,决策信心来自“我跟别人不一样”的信念,才能为常人不能为之事。
比如埃隆·马斯克对登陆火星的执念和信心。
2. 冒险精神: 正常的管理者决策靠数据经验。“动物精神”的企业家,相信“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有一种原始野蛮的冲动和勇气,来自“我一定可以做到”的直觉,并勇于承担风险。
马斯克最近在给美国政府搞裁员,闹得鸡飞狗跳,很多人认为他不务正业。其实这件事情跟他所有的工作都是一个逻辑,用削减成本的方式去完成看似不可实现的梦想,包括Model3,包括可回收火箭,包括高价买下推特再大裁员还能正常运营,都是为了把成本降下来之后去做更好的事情。 只要是他认为有价值但没有发挥到极致的事,他就想用更低的成本再做一遍——包括改造美国政府。
3. 关键时刻靠直觉: 正常的管理者决策有一套复杂的模型, “动物精神”的企业家的决策出于对某个市场或技术的直觉判断,就敢大胆投入资源。
前面举的亚马逊做云计算的例子,主要还是贝佐斯的商业直觉。
4. 对创新的渴望: 正常的管理者以利润为第一动机, “动物精神”的企业家的核心驱动力是做出从未有过的产品 ,他们对创新有异乎寻常的执念,周边的人也很容易被他们的热情和使命感所感染。
GPT-3出来之前,连搞AI的专家都普遍不认为大语言模型是个有前途的方向,但是奥特曼和他的团队认为能行,只要他们拥有足够的算力,就能大力出奇迹——然后微软也相信了。
5. 拥抱不确定性 :正常的管理者回避不确定性的决策,常常因为“再等等看”而错失商业机会,“动物精神”的企业家 拥抱不确定性,相信真正的价值恰恰来源于“不确定性”,大量决策都是在信息不完全的情况下做出的。
谷歌收购了安卓公司,并将其正在开发的一款操作系统转为开源系统,谷歌希望为全球智能手机制造商提供一个免费的操作系统。作为公司的战略产品,他们其实并不知道如何通过这个开源战略获利,只是本能地觉得开源会产生很多机会。
最后一条我觉得才是“动物精神”的核心,理性分析追求的是确定性,得到常态结果,“动物精神”追求不确定性,得到变态结果,变态结果有两种:坏的下地狱,好的上天堂。 “动物精神”并不保证成功,甚至降低了成功的概率,但提高了成功的回报,再加上“幸存者偏差”,看上去才成了伟大企业的标配。
问题在于,“动物精神”可以说是淌在资本家血液里,刻在伟大企业家基因里的东西,但为什么直到近十几年,才会让企业的规模突破极限呢?
因为需要等待资本市场的“动物精神”。
三、资本市场的动物精神
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资本和企业家是一体两面,但发展到现在,资本多元化,可以是政府的基金,可以是雄心勃勃的企业家,可以是继承家业但对实业不感兴趣的富二代,也可以是资金刚好够科创板门槛的散户。
资本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流动,但资本的流动并不是转账, 而是一个企业的增长和另一个企业的衰退,完成资本再分配。
以前这个过程,背后的分配力量是市场和消费者,通过购买力的转移,把一个企业的财富转移到另一个企业身上。
但现在,背后的资本重新分配的力量是资本市场, 股市会给企业家的“动物精神”奖励,因为股票市场也有一群投资者 ,跟传统看业绩增速、看ROE、看分红、看估值的“巴菲特型投资者”不同,他们是一群拥抱不确定性的充满“动物精神”的投资者。
“木头姐”,凯瑟琳·伍德 (Cathie Wood) ,ARK Invest (方舟投资) 的创始人,她旗下的基金净值大起大落,大部分投资很难拿住,也很难获得回报,却在短短几年内,影响力和规模超过了一众“老股神”,正是因为她的策略挑战了传统的价值投资理念,忽视当下财务表现,长期持有并投资于具备颠覆性技术潜力的企业,集中在人工智能、基因编辑、电动汽车、区块链等领域,吸引了很多有类似理念的投资者,正是充分体现了资本的“动物精神”。
以前,没有消费者在乎企业家讲什么故事,他们只会对实实在在的产品买单,所以 企业家的理性在于消费者的理性。
而现在的资本市场是另一套选择机制,传统投资者擅于等候机会,但高度不确定的科技股投资,不会给投资者这个等待的机会,能消除不确定性的有价值的信息,不可能来源于过去的基本面,而是投资于未来的业务 。资本市场的逻辑是先把有故事的企业,股价先推上去,然后在这些企业内部进行市值的重新分配,进展不如人意的跌下去,超预期的再继续上涨,这就是“资本理性”。
资本市场形成的这一套自然淘汰机制,实际上用大量失败者的一无所获,补贴有“动物精神”的少数幸运儿。
所以资本市场相信故事,愿意给故事讲得好的人以机会,马斯克的产品一再跳票,还能够给特斯拉高估值。
每一个时代都有这个时代的剧本,可口可乐时代有巴菲特,Mag7时代就会有木头姐。
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的招牌学说就是r>g,只要不发生战乱之类的大灾难,如果政府不加以调节,投资回报率总是高于工人工资的增长速度。所以,虽然企业家和资本的“动物精神”创造的伟大成功,也是幸存者偏差,但市场给予他们的许诺,在科技发生跳跃式发展的时代,总是高于“巴菲特”型的投资者。
四、资源真的稀缺吗?
传统经济学有两个假设,理性人和资源的稀缺性,但现在看来,不但理性人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一种理性,就连资源稀缺,也远非我们以前想象的“稀缺”。
硅、氧和铝是地球上三种最不稀缺的资源,但用这三种元素做成的芯片,却成为科技含量最高的技术。
资源稀缺是一个伪命题,物质不会消失,你吃下去的粮食不会消失,只会变成另一种形态,回到土壤中,再通过植物,再次变成食物。
真的让食物变得短缺的是科技与生产方式,世界上粮食短缺最严重的国家,都是资源丰富的国家。
资源稀缺只是技术没有发生变化时的暂时状态,资源并不重要,如何利用资源才重要。
资源有限性是一个错觉,是技术发展的节奏不均衡造成的,有时发展缓慢,企业容易出现上限,有时加速发展,就容易大象起舞。作为投资者,企业规模上限容易突破时,就投资财大气粗又有“动物精神”的大企业,企业规模上限不容易突破的时代,就投资更有活力的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