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付费,让年轻人无法自拔的“情绪保健”
普通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总会让人轻易地就成为被收割的对象。
比如让老年人趋之若鹜的各式奶粉茶饮、中医床垫等“保健品”,满足的是大家对健康增寿的美好追求与愿望;而同样层出不穷让年轻人上头的各类“知识付费”,则是一种在年轻人渴望自身不断成长这个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产物。
细细想来,当下的视频直播,不过就是往昔的电视购物, 老年人的“保健品”与青年人的“知识付费”,两者之间虽然形式不同、受众不同,但在缓解情绪焦虑从而让人获得“精神保健”的结果上来看,可谓是“异曲同工”。
其实李一舟靠单纯搬运互联网信息就能月入千万这件事,倒也没有那么难理解。因为当工作和生活频频陷入困境中的青年一代,在面对“清华博士”“人工智能连续创业者”口中“今天不学AI,明天AI宰你”这样极具煽动性的课程销售话术时,是很难不代入其中的。生怕错失下一个飞速发展风口的情绪一旦达到高潮,当然是选择下单买它。
除此之外,还有锚定宝妈、白领等特定人群痛点定制的课程,因为要应对“带娃不赚钱”和“随时被裁员”的精神焦虑,所以付费学码字、学剪辑。
在一个人人都是自媒体、信息纷繁的世界里,情绪始终是一个难以绕开的话题。
有人在分享快乐,拍下世界不同角落的美好,记录普通人的平凡却不平庸;也有人在制造对立、贩卖焦虑,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甚至吃着人血馒头。
是互联网的高速发展,让微小的个体也能够通过表达就被看见,但输出的内容是理性客观还是情绪炸弹,却取决于握在自媒体人手里的这把双刃剑。
在我看来,一杆子打翻所有的“知识付费”,虽是迎合了大众当下的消极情绪,但也是一种思维上的“偏激”。
倘若继续向下一步,去深究“知识付费”背后的问题,比如付费课程到底是怎么被设计出来的?如何看待知识付费?以及我们为什么总是被“知识付费”所收割?
了解了这些,或许不仅可以为个体在“知识付费”这项决策上提供思路,也能为社会推动“知识付费”进化得更有价值多提供一个视角。
“知识付费”的市场现状
六年前,北大经济学教授汪丁丁说过这样一个观点: “付费买到的只能是三流的知识。”
这个观点一经提出,在当时立刻就掀起了轩然大波。但结合目前实际情况来看,这话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纵观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知识付费型产品,几乎无一不在极力地迎合和讨好付费用户。
通常为了让一门课程能够快速地销售出去,课程的名称总是会明确地指向目的,忽视知识本身的美学,主打高度的“实用主义”。 比如“普通人月入过万的写作方法”“怎样获得金贵的关系”“如何快速赚到第一个100W”等等来迎合用户心理。
课程的内容姑且不说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知识体系,但一定要先告诉用户通过这个知识能够达到一个怎样的实用目的,即便里面实际上的知识与这个实用的结果毫不沾边,但依然会以此来进行包装。
另一方面,由于我们从小接受的都是分科式的学科知识教育,所以在国人传统的认知中,不同学科的知识都是单一化的,语文就是语文,数学就是数学。
基于这样的认知,在知识付费的领域里,“综合社会行为学”注定是卖不过“经济学入门”和“心理学启蒙”。
所以付费课程的设计也会对此进行迎合, 不关注跨领域知识之间的融会贯通,而是强调知识的垂直与专精。
但众所周知的是,对于一个有经验的领域大牛而言,他的知识一定不是分区、分学科存在于脑袋里的,而是内化于自己的行为与目的之中。
就像我们在听像王德峰、罗翔这样把某个领域的知识讲得头头是道的人的讲座时,也会发现他们的优势是总能将跨学科、跨领域的知识进行整合后输出。
但在知识付费领域里,因为单一学科就是要比跨学科知识更受欢迎,所以知识生产者也就只能将知识以单一化的形式卖给用户。
结果就是用户付费购买后,也很难将接受到的知识像领域大牛那样内化在自己的目的上。最终的结果就是能够将这个学科里的内容夸夸其谈,但根本无法转化成为有助于自己生活目的达成、可实践的东西。
最后是课程选题上的“讨好”,市面上好卖的课程通常都指向人生攻略,大致可分为五类:
一是单一学科快速入门类课程,比如现在的AI,之前的python,还有摄影、剪辑、写作等等;
二是职场类课程,比如面试、职业规划、XX技能、XX能力这些,总而言之都是让你达成“升职加薪”的目的;
三是心理学课程,这类课程要么跟情感相关,要么就是站在一个道德制高点,以“受害者”的身份琢磨怎么对付“坏人”,赋予听课人一种“爽感”;
四是亲子教育,很多家长自己对知识都毫无兴趣,却反而让孩子多读书,买一堆亲子课程,强迫孩子去听,从而释放自己关怀的压力;
最后一类就是提升消费品味的,沾点文化修养提升的课程。
而这些课程题材,可以说没有一个能够对现实生活中的问题进行解决,也没有一项真的重要到不得不学的地步。
由此可见, 绝大多数的“知识付费”并非以让用户买课后有所获得的结果为导向,其被设计的初衷以及过程,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好卖、好被接受罢了。
公众该如何对待“知识付费”
除了说付费知识课程从一开始就在极力地讨好用户,加速了大众买单意愿之外, 付费就能获得知识的错觉,以及出于是为“知识”付费,所以心甘情愿、心安理得的消费主义思维,也在暗中作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知识就该免费,或者说需要付费的知识都不值得。就好比我们拒绝消费主义,但并不等于买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垃圾。
只是基于市面上绝大多数的“知识付费”课程都很糟糕的现状,大众不得不更加理性地来看待这件事。
用户在购买课程之前,首先应该做一轮自我分析和溯源,找到自己付费的真实动机和目的。
众所周知,知识虽然是免费的,但获取知识却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成本。例如在考研、考公这样一些纯粹的应试技能领域,如果说花几百块钱就可以把时间节省出来,那么对于一部分人而言那就是相当值得的。
但倘若不是为了一个很明确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扩充自己知识的边界,那么集百家之长,看得更多,学到的就更多,非核心的内容是没必要付费的。
正如现在“反知识付费人群”中广泛认同的一个观点:视频形式的B站和图文形式的知乎,几乎可以解决一切知识上的问题。
其次,再问问自己究竟有没有驱动力与决心能够坚持学下去。
知识付费只不过是信息和知识的另一种形态而已,即使有免费资料,能坚持学下去的人也寥寥无几。
回过头去看,我们从前购买过的读书卡、健身会员、外刊资源,这些内容抛开原本是不是就可以不花钱获得以外,最大的问题是,多数人基本都败在了坚持学下去的这一步。
如果只是一时兴起,为了追求速成或是缓解焦虑,那就先别急着付费。
最后,是要有筛选课程、明辨课程好坏的能力。
传播知识本身是一个具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这就好比学校里的教育和老师,水平自是有高低之分。即便在同一家教培机构里,知识从董宇辉的嘴里说出来可能就是更容易让大众接受。
那些贩卖碎片化知识、东拼西凑、浅入浅出、在市面上被营销号吹的天花乱坠的“注水课程”,只是一发击中了你的情绪,实际上没有半点投入的必要。
对于一个个体而言, 并不是只有知识付费才能学到更好的东西,当我们真正需要入门的时候,那些相对有点严肃、经典的教材就能够把我们领进门。
比如当代国内哲学大师陈嘉映、邓晓芒学习的那个时代没有知识付费,也没有各种二手的研究材料,对于他们来说,完成初级入门就是直接读《资本论》。
一生无法Gap的东亚人
事实上,在青年一代被“知识付费”频繁收割的背后, 是在一个加速的社会里,东亚人无法Gap的一生,由此产生的内卷与焦虑所带来的结果。
Gap Year (间隔年) ,这个词兴起于上世纪60年代,彼时的年轻人为了追求精神层面的获得感,纷纷选择跳出原本的生活轨道,去印度、斯里兰卡等国家穷游和做义工,用一种轻松自在的姿态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以此来重新寻找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向。
而现在,Gap Year依然是许多国家的年轻人一种十分常见的生活方式,可能是在大学刚毕业的那一年,也可能是在工作了几年后,他们从当下的生活里抽离出来,转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诸如旅行、写作,甚至是宅在家里,以此来体验不同的社会身份。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的东亚人而言,我们的一生总是在担心落后,因此始终在一条既定的轨道上学习、奔跑。
上学的时候一节课都不能落,毕业后就得立马去工作,职业履历断档三个月可能就是污点……为此,没有谁敢真的停下来。
这让我想起了去年的初冬季节里,一场支原体感染席卷了中小学校园,门诊输液室里,随处可见的是孩子们一手挂着吊瓶,一手写作业的画面,最后还要教委亲自下场呼吁“生病就别写作业了,身体第一”。
其实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倒也不妨平静地想想,普通人真的有必要学那么多的“知识”么?有没有比学“知识”更让自己的人生感到有价值的事情?
我想,很多时候, 也许我们不是真的想要学到“知识”,而是想要把自己置于一种学习的状态,以此来获得一种人生一直在向前奔跑的“安全感”。
当然,互联网也不该只有“韭菜”和“镰刀”,更不该有层出不穷贩卖焦虑的李一舟和咪蒙。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知趣同学(ID:liuzhiqu7788) ,作者:劉知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