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行业冰点中的个人选择

这篇文章想聊聊行业冰点中的个人选择问题。屁股依然坐在VC/一级市场的里面，但其实道理，在任何行业，我觉得都是通的。

先回到VC，行业进入2025了。首先说一句，今年VC行业肯定好不了，依然在下行通道。VC行业真正回暖就看两个指标，一个IPO市场真正开始活跃起来或者开始市场化，让人有相对稳定的赚钱预期，一个是市场化的有钱人 （不光是个人，包括市场化的FOF、家办等） 开始有信心把钱挪到这个市场里下注。

除此之外，其他措施都只能缓解下滑趋势 （当然，这个也非常非常重要，我觉得国资是有担当的） ，包括鼓励耐心资本、鼓励国资进场，都不足以企稳。流动性是VC的命脉，不解决流动性问题，吃更多/投更多，不能拉出来，一定一肚子粑粑。当然，在更大的棋局内，VC是要服务于更大的战略的，而更大的战略是有矛盾的地方，因此就会让一方面天天鼓励VC，一方面VC就出不来ICU。另一方面，VC下行缩窄了，再恶化太多的空间，也不大了。

关于行业周期与个人的选择

当然，今天重点想谈的是个人选择问题。我觉得对于很多行业的个人来说，包括我们自己所在的VC行业， 最大的问题，是很少有人有面对选择的思考习惯。 大家从小到大，大部分人都是随大流，没有多少真正自己做大的选择的过程，因此面对选择，要么放弃思考，要么不敢思考，要么没有信心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结果就是继续随大流。

一个人敢于做重大决策，一定是经过了很多重大决策，体会过自己做决策的思考过程和心路历程，各种各样的纠结，体会过决策中的各种复杂情绪，并且收到过这些决策的反馈，而且结合自己的特点形成过正反馈，持续下来，才能敢于、能于做人生的大决策的。大部门人现在迷茫的根源，是自己之前比较缺少这种决策经历。

走入了一个正在经历下滑的行业，一点也不稀罕。VC这个周期的故事，在其他领域，重演太多次了。九十年代的下岗潮，2008年金融危机的波及，最近几年的地产和教育，哪个都比我们遇到的更加激烈和艰难。遇到困局，迷茫、抱怨，坐着不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很多变局中，把你手头的饭碗给彻底砸碎，很多时候，反而是对个人最有利的。不然很可能困在既定思路里面，温水煮青蛙。对VC行业很多人也是一样，如果今天告诉你，你失业了，而不是我保留你的工作但是降薪30%，可能很多人会做出更好的决策。

很多人没有过足够复杂的经历和体会，其实在重大的选择中，真正做决策是要向内求，而不是跟着外部的环境走的。从我的个人经历中，就有过一段在地产的高潮期阴差阳错进入了地产行业，但是我对地产就是一点兴趣没有，有人去看地就很感兴趣，我看着就了然无趣。那么做个人决策，就不应该说外部哪个好，我就去选择哪个，而应该选择适合自己的。

难就难在什么是适合自己的。这个是要对自己有深刻的认识。人认识自己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功夫，而且是要通过事来认识的。很多波折、逆境，才能把自己的很多底层的东西给反映出来，让自己看清自己。这也是很多过来人说吃亏要趁早的道理所在，每一次不顺都是照镜子最好的时候。如果一直比较顺，一直随大流，是很难看清自己的最底层的特质的。人是各有其命的，终其一生，我们就是在找我们自己那个命数归于什么的答案。

很多时候，大家都被自己身份困出思考了。比如身份是投资人，所以就持续在思考投资人的出路。但是其实不是，投资人只是一个壳，一个底层能力的外化形态而已。真正来定义自己的，我更倾向于用：一号位、创业者、专业高管，这三个作为大家定位自己的方式。

无论在这个周期后面是否选择继续留在VC行业，这个问题都要尽早想明白。这三种角色，无关高低，也无关成就 （看得见的成就都意味着看不见的代价） ，只关乎适合。

做创业一号位去？

虽然VC行业的人天天都在接触一号位，但是其实真正能看明白一号位的人是很少的。人都是用自己的经历和感悟的投射来评价别人的，没有创业的经验，很多感悟是出不来的。这就是我们之前一篇文章 《不能单纯指望宏观改善来解决VC机构的微观问题》 特别提到，现在的VC，是不适应投α的，因为组织结构、能力结构不支撑。

过去两年，很多有段位的创业者，都在回炉重读党史、革命史，并且能够找到养分。因为，这两者太有相似度了。一个厉害的一号位，需要能够看清未来的方向，看清深层次的未被满足的需求是什么，这个需求能否由一个新的公司来满足，关键的，是他还要能够在前面的判断上敢于举旗帜，敢于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参与到里面。

旗帜能够举起来，才会有相信相同的东西的人来追随，才会有相信这个方向的资源汇聚过来。因此，一个牛的团队 （最典型的就是当时的共产党） ，一定要有扎实的理论基础，证明你的这个旗帜是有可能未来带来巨大的成功的。一号位最核心的能力之一，就是这个举旗能力。

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是需要深厚的沉淀的，没有5-10年站在行业高位来看全局、加上高度的抽象能力，是很难看透一个行业的。大家读拼多多黄铮自己说的怎么看到阿里、京东寡头垄断下的空白，就能体会这个是非常需要功力的。而且很多时候，这个机会在开始绝大多数人眼里，是看不懂、瞧不上的。

在VC行业，如果都没做过募投管退、没有做够管理，是注定很难把这个生态看立体的。这就是我为啥一直觉得，很多VC人，按照理性的推理，觉得哪个实业方向有机会就去创业 （特指当一号位） ，95%是死路一条的原因。比如有一部分人一猛子扎到AI、扎到具身智能，以为顺势而为，其实当你回答不出来why you的问题的时候，大概率会成为分母的，因为绝大多数人是没办法真正看清一个行业的，只是人云亦云而已。

当然，如果有些方向是纯新的、有空白、根本不起眼，大公司瞧不上，你又有信仰，是可以过去的。但是投资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喜欢动用理性。要讲清楚一二三四的逻辑，我为啥觉得这个方向有机会，尤其百亿都有可能看不上，需要千亿级别的机会。

如果一号位跟着理性去做创业选择，很多时候，当潮水退去 （周期是必然的） ，他也更容易跟着理性去退出这个领域。因为创业咬牙过关，很多时候，不是理性的作用，在那个时候，理性会告诉你一定不能成功；而高手PK，很多都是关键时候是否咬牙，能否咬牙，能否下注，这些命题，无关理性水平，又关乎了一个人对什么事情有信仰。

在这个背后，做成大事的一号位还需要足够的赌性和野心。这个和一个人的底层代码是联系在一起的。

回到那个经典的命题，如果你有100%的机会拿到100万，或者10%的机会拿到1000万，90%的机会一分钱拿不到，你会怎么选择。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人是会选择第一个的。人生的幸福感和财富/地位/成功的关系，以及在某一个位置是否该继续下赌注的关系，每个人是不一样的。对于大部分人，比如赚到人生的第一个500万、1000万以前，是更倾向于冒险的；但是当过了一个财富值/成就值的时候，就会倾向于保守。

而很少一部分人，他这个点很高很高，宁愿损失，也要冒险去赌更大的。这就是一个人的底层代码。底层代码会决定一个人关键时候敢不敢赌，敢不敢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去下注，富贵险中求。很多人这个点更低，在更大的赌注面前就会趋向于更加保守。而所谓的胆量、魄力、忍耐力、气度、格局，都在更高的赌博的野心这里面才能长出来。

所以我们看一个人适不适合做一个一号位，尤其做大事的一号位，都要回到自己的内心，自己的这个点在哪里，敢于赌的限度在哪里。

所以我们说，在这个时候，VC人是否要做一号位创业，要把这些命题想明白，找准自己的内心，才会无怨无悔，更加洒脱地去迎接“命运的召唤”，包括更加坦然地承受这个背后的“压力和代价”，因为这都是一个硬币的必然伴生的两面。而不能仅仅跟着“风口”、“趋势”、“机会”走。

当然，也有很多创业，不一定都需要这么高标准严要求，也会有更多的选择，包括做成个体户、solo VC、solo FA，都可以。从商业的角度，一个好的创业方向，一定是二流的创业者都能赚钱，同时有机会让一个团队把“产品”做到一流。我相信，无论VC行业，还是其他行业，尤其是大水大鱼的行业，只要有一定的分散度的行业，都有这样的机会。

如果一个现在的VC人，认清自己一定要做/早晚会做一号位，那么选择就可以更加开放。一定要在VC行业么，或者一定要在一级市场吗？如果自己要修炼这样的功夫，一定要做投资人吗？答案可能会很多元。想清楚命题了，尤其35以下的年轻人，选择可以更大胆一些。

那回到一级市场，一级市场是否有做一号位的创业机会，答案也是有但是不大，除非特别有信仰，因为这个市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创业赛道。2024年，6000亿PEVC规模，按照管理费规模、FA收费规模、carry规模，可能全行业大概是个500亿量级的市场。

但问题是行业下行萎缩中，国资占比高，PE行业不太适合创业，现金流很差，因此真正给创业公司的空间体量可能最多在100-200亿以内，分散度高，能活但暂时活不好。在行业高峰的时候，全行业的收入值应该是有1500-2000亿量级规模的，这个能否再来，啥时候来，就得靠行业的命运。所以，在一级市场创业，需要针对这个事情有信仰，还得熬得住。

但是机会也在，就像之前说的，这个行业在换档。VC圈很多人都在惯性中走着，一直困在“募投管退”里面解决问题，然后就会发现腾挪空间被国资和平台VC越来越压低。如果回到最核心的东西，一级市场投资到底核心的抓手是什么？答案很常识，一手产业资源和产业认识，一手金融资产的驾驭能力。

真正的产业资源和认知肯定不是多做做研究，多访谈企业这个层面就能搞定的。金融资产的驾驭能力，你能buyout么，你能一二级联动么，你能重组吗？都不行，压缩在VC一个产品里面解决问题，肯定空间越来越小的。但是这些能力的积累，不是延续之前的做法，就能形成的。能力是业务设计的产物，如果之前管理1亿，后面管理10亿，50亿，但是打法不变，业务形态不变，也是不可能长出来其他能力的。

所以如果要在一级市场，还想干个大的，就得进入痛苦的试错探索。在国内，我是知道，已经有一批在这个探索的路上了。5年后，这些探索会逐步浮上水面，一定会有一些人成为先烈，一些人带领团队突破人们的想象让大家发现“原来一级市场还能这么玩，还有这样的天花板”。

当联创去？

这儿的创业者特指联创。联创高手其实也要想清楚上面的命题，但是看明白自己可能还到不了一号位的综合能力或者赌性，也不想太累，承受太大的代价，但是又想赌个比较大的，适合做联创。而看明白上面的问题，也对你能选好值得合作/追随的一号位至关重要。

你虽然不一定自己看到趋势，但是要有对一号位看趋势的审美能力，知道什么一号位是真正有洞见的。虽然是联创，不用兜底100%的风险，但也要比一般的高管有更强的赌性，因为你需要和一号位一起冒险 （虽然冒的风险小很多） 。

而想明白这些事，看清楚一号位，都非一日之功。因为看透人的底层代码，也是需要通过大量的事和时间，大量的人生起伏、关键选择看清的。一号位自己看清自己都需要事和时间，何况联创去看一号位。而真正形成联创，能力匹配、信赖关系建立在最底层的共鸣上，都很难很难，且需要很久。

而一个联创，掌握的技能就不一定需要非常具象 （一个具体的技术除外） 。可能是运营能力很强、组织管理能力很强、销售能力很强、资本能力很强。从事的行业也不一定就完全被局限死了。

所以，如果看明白自己适合联创角色，就应该：1、修炼一门能力 （不一定特别具体） 到第一梯队；2、持续混圈子找牛逼一号位；3、关键时候敢于纵深一跃，去跟着创业去。这样看起来，是不是选择也可以更打开一些。

其实有这样想法的投资人也不多的，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有不确定性。大部分投资人太喜欢确定性的ROI了，甚至不想那么半年一年拿不到工资。如果是这样，就不属于这一类型，就应该按照“专业高管”去选择自己的路。

当专业高管

专业高管和一号位/老板的关系，非常简单。你让渡你的风险溢价，说白了就是不冒险、也不获得冒险那一部分该有的潜在收益，用你的专业换取稳定、体面的薪酬。大部分人适合这一种。这种如果纯从性价比来看，是比较高的。但是核心就是需要连续积累。

比如做一个投资人，其实需要在一个方向上持续扎根的。很多人，消费火了看消费，消费撤了就换方向。AI火了看AI，啥火看啥。这样的话，是不能连续积累出你要高薪的筹码的。比如专业投资人，腾挪的空间其实也是比较大的，比如看新能源，机构如果没弹药了，产业也有机会的，只要积累的的东西是产业认识、产业资源，这个是连续的，就不会被年轻人轻易替代，就可以随着经历的丰富化，换来越来越高的待遇。

但是事实上，很多人有了熟悉的东西的惯性，为了留在VC行业，就跟着不停变，风险就会更大了，因为随着年龄的提升，腾挪空间会压缩。

关于选择与年龄

最近看到一个系列文章，说什么70后投资人、80后、90后、00后投资人怎么被动、迷茫的。其实我觉得作为个体的话，大可不必。

按照年龄来看的话，25岁硕士毕业，25-35之间，其实最核心的是去找内心、找信仰、找对自我的认识。30-35开始，就要逐步扎根，还是提升站位和高度，这样才能用更高的视角去看全局。到了35-40了，底层命题想明白，该创业、该联创、该专业高管的，就各自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就好了。

而这个过程，所有的事情，都是一面镜子和自己锻炼的土壤而已，是否一定要在一级市场，VC行业，都好说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很多时候，困住自己的，是懦弱和胆怯而已。

2025年，希望更多VC人、一级市场的朋友，都能更加看清自己，坚定回归内心，做出符合使命召唤的选择。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HaoHao学习 ，作者：Kerkie李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