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化危为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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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在上周发动了针对所有贸易伙伴的“关税战”。美国在现有对华关税的基础上,对华继续加征34%的关税,特朗普上任以来累计加征税率已达到54%。4月4日,中国政府宣布了对等反制措施,对所有美国商品加征34%的关税。


关于特朗普这一轮关税战的实质,舆论场上大体有三种看法。


其一,特朗普是违背经济学常识的任意而为,就是要兑现竞选承诺,推动制造业回流,实现“MAGA”自给自足的理想。


其二,特朗普政权2018年就发动了对华贸易战,这一轮“关税战”是美国系统性对华遏制政策的一环。表面上看,美国对所有贸易伙伴都加征了关税,本质上是要掀桌子重塑一个没有中国的全球贸易体系。


其三,特朗普只是“在商言商”,就是开出一个要价,让全世界跟他谈。谁都可以跟他谈,只要谈得好那美国的关税水平自然会降下来。


如果第一种看法成立的话,美国就是要自我孤立自己搞一套。中国很难和美国谈,也没有必要和美国谈。


第二种看法有点意思。不过问题在于,如果只是为了孤立中国,坚持拜登政权的路线,继续拉拢西方盟友来针对中国搞供应链“去风险化”,不也可以吗?为什么要搞出一个大得多的动静来呢?这岂不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桌饺子?


当然,有人分析,这是因为特朗普政权对华遏制的态度更加坚决,更大规模的贸易战,对华遏制的效果更强,对中国的冲击效果更大。


要之,如果这种看法成立,关税战就是冲着你来的。这意味着你和美国根本没得谈,人家跟谁谈都不会跟你谈。


当然也有人持第三种看法,认为特朗普对所有贸易伙伴都是一样的,包括中国在内,所有国家和美国其实都有得谈。由此衍生的结论自然是,中国可以不急于反制,跟美国谈就好了嘛。


总之,如果你认为美方的意图是前两种,那中国的选择都是反制。这也是决策者的选择。


从本质上说,中国自美进口的无非三类商品:第一类,美国垄断供应的高附加值产品 (如英伟达的高性能显卡) ;第二类,有其他竞争对手可供应的高附加值产品 (如波音飞机) ;第三类,美国有价格或效率优势的非高附加值产品 (主要是农产品)


中国之所以选择立即加关税,道理不复杂。第一类产品美国本身也不想卖给中国,实际上也在不断限制卖给中国,也是中国搞国产替代的重点领域;第二类产品,不买美国可以买别家,对美国商品加关税,客观上有利于欧洲、日韩对华出口同类产品,也可以扩大“统一战线”;第三类产品,不买美国大豆买巴西的,也是个统战更多国家的手段,坏处是一边加关税一边找替代,可能提高进口成本,但现在国内本来就面临通缩,也可以容忍一点输入性的通胀。


由此来看,中国的反制其实是很自然的。


但是,跳出贸易战、关税战,我们要更关心的,是更宏阔的图景。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国,但却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消费国。中国之所以仍然相当依赖外贸,原因之一正是内需不足。


从1998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到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再到2018年以来的中美贸易战,中国曾经屡次遭遇外贸冲击。中国祭出的手段都是“扩大内需”,但所谓的“内需”却并非全是消费,更多的是投资,主要是地产+基建。


这种手段在过去之所以能够奏效,是因为基建不足、人口正增长叠加高速城镇化。而现在,支撑这种模式的宏观条件已经不复存在。要再扩内需,不能再主要靠投资了,真的得靠消费了。


只要摆脱投资依赖的惯性,把用于投资端的许多资源挪到消费端,中国就还有巨大的需求潜力。逻辑很简单,关键是要下定决心。


当前,中国城镇常住人口和户籍人口有大约2.5亿的差值。去年的三中全会《决定》已经明确提出,要推动农民工市民化,《决定》公布后国务院第一时间就印发了《深入实施以人为本新型城镇化战略五年行动计划》,但是到现在来看,农民工市民化的速度还远不够快。


同时,全国有超过1.7亿居民养老金领取者,其中绝大多数是农民。但居民养老金的待遇太低了。


2024年,中国城乡收入比是2.34:1,也就是说农村人均收入是城镇的大约43%。照这个比例测算,居民养老金比较合理的标准和区域内最低工资挂钩,设定为最低工资的40%到45%左右,这样的话,全国多数地区的居民养老金应该上调到800到1000元的水平。


还有另外一个计算方法。针对最困难的群体,中国有“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理论上说,“低保”标准应该就是维持一个人生活的最低限度,“居民养老金”既然是“养老金”,无论如何不应该比低保还少。


但事实上,现在居民养老金的标准远远低于低保。四川省农村低保的最低标准是580元/月,但今年普涨20元之后居民养老金的最低标准才183元/月,居民养老金的标准只有低保的三成。所以为什么一直以来农村造假领低保的现象屡见不鲜?因为“低保”相较养老金其实都成了“高保”。


居民养老金和“低保”形成倒挂,这意味着目前的居民养老金是不足以覆盖农村老人基本生活的,他们要么继续劳动,要么依靠子女接济,或者土地转租等等,才能凑上满足基本生活的差额。如果把居民养老金涨到“低保”水平,实际上老人子女的消费能力也可以释放出来。


而且,如果要全面推动“农民工市民化”,让在城市务工的人员定居,且把孩子带到身边,许多农村老人也可能搬到城里去,如果不提高他们的养老金,他们进城的压力就更大了。


“国内大循环”要真正循环起来,消费是重中之重。


其实,国内消费不足,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城乡二元结构导致的。已进城但未市民化的农民工消费远低于一般城市居民,农村老年人消费远低于城市退休人员,这两个群体加起来有四五亿人,他们的消费力不够,很多产能就无法在国内消化,而只能依赖出口。


如果我们通过系统性的改革,再造四五亿人的更高的消费需求,中国就可以迈过“世界第二消费国”到“世界第一消费国”的门槛。消费内需真正起来了,那还用怕被别人用贸易战、关税战拿捏吗?


结构性改革总是困难,很多改革都是压力倒逼的产物。


中国正在面临一场极限考验,但愿我们不要浪费这一次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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