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究竟是什么?一个本质性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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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媒体转到公关的时候,我一直在问:公关究竟是什么?我原以为这只是小白之问,但发现很多资深公关人也受困于此,在内部培训、对外分享、向上汇报等各种场景都不得不进行回答。


大家的回答千差万别,有些偏目的论,比如公关要为公司护航,争取友好的外部舆论环境;有些偏特征表述,比如广告是自己说自己好,公关是让别人说你好……乍听之下,这些回答都没有错,但总归有些盲人摸象的感觉。


作为一个理论爱好者,我倾向于给公关下这样一个定义: 公关的核心是意义生产,公关的本质是修辞,通过语言、符号与特定公众构建共同的意义空间,从而形成共识。


何为意义生产?


意义是我们关注和讨论一件事情的根源,也是新闻和公关的基本起点。


重大新闻天然具有公共性,其社会意义经常不言自明,比如新京报的油罐车报道,关乎我们所有人的食品安全,才能激起海啸般的讨论。 但企业公关要传播的内容,有时候缺乏显著的社会或行业意义,也就是说,缺乏被关注和讨论的价值。


举例说,某企业获得xx奖项——这是最常见的企业传播,现在各种奖项、排名多如牛毛,很少能激起水花。面临这种情况,企业PR有两种操作方式:一是渲染奖项的重要性,比如颁奖者权威,获奖者稀少等;二是挖掘企业获奖的理由,解决了什么重大的社会问题,怎样推动了行业进步?


这两种方式都属于常见的意义生产方式,但如果修辞得当的话,有时候能获得出乎意料的好效果。比如某家中国科技企业有次在国际咨询公司报告里表现较好,就用了这样的断言“中国数据库40年首次进入全球顶级行列”,通过诉诸历史和民族情感,制造了重大的行业意义。试想下,如果这家公司的PR采用常用的表达方式“xx公司进入xx报告,首次获得xx排名”,基本很难获得关注,这一成绩就会被忽视掉。


更深一层说, 事实和意义往往是一体两面的, 不存在没有意义的事实,我们记住某个事实,往往是因为事实所带的意义。而意义是被人构建和赋予的,事实也是被人提炼和定义出来的,尤其依赖于语言符号。我举另一个优秀传播为例:xx项目首批实现海外20万页中文古籍“数字化回归”,请注意这里的关键词:20万页、古籍、回归,都切中了中国人对传统文化的深深迷恋。


从PR工作来说,事实并非事件真实发生的过程,并非全景摄像头录制的所有信息, 而是精心撰写、刻意挑选的稿件标题,并且是简单干净、强有力的一句话。 所有人想起这件事,内心里都会不由自主想起这句话,那意味着传播真正刻进了人心里。过于复杂的描述,或者用词过于模糊、软弱,会被受众直觉所排斥,很难深入人心。


PR总是偏爱用“首次”、“第一”等词语来描述业务动作,为此宁可在标题里多次叠加定语。PR圈有个笑谈,只要定语用的多,那你一定能“第一”。PR的偏爱,表面上是为了吸引和迎合媒体和公众,更好去攫取注意力, 实际上是在“定义”业务成果,在社会或行业的意义之网里寻找自己的坐标。


相信大家今年都有关注到新闻“嫦娥六号实现世界首次月球背面采样返回”,这就是一次成功的意义锚定,引起了全球媒体的关注。但这并非中国首次实现月球采样返回,那是2020年由嫦娥五号所实现的,它还采集到最年轻的熔岩,但因为在世界航天史上没有创造“首次”,没有获得嫦娥六号的关注度。


再举一个新鲜的例子,我刚搜到的一则企业新闻,“万利能源于马来西亚巴生港成功完成该港口首次B24生物燃料加注服务”,有些诘屈聱牙,但企业坚持如此表达,因为它试图强调:“ (该) 集团在响应全球航运业低碳转型号召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瞧,这就是为了生产意义。


为什么PR要去生产意义?是为了说服用户,激发用户行为吗?


未必。PR与广告存在重大分野。广告大多秉承FABE法则,试图说服顾客去购买商品,以行动为最终指向。但PR不是, PR试图构建共识,要的是偏形而上的认同度、好感度。


中国不少企业经常搞混这点,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就经常在广告里诉诸于民族情感,强调“国货”、“自主品牌”,但真正胜出的品牌往往是因为对顾客有益 (Benifits) ,而不是提供这种宏大的情感价值。民族情感真正的用处是在PR里,它简直是修辞神器,能够弥合各种分裂的群体,寻求最大范围的共识,呼唤起深处的情感共鸣。这也恰恰印证了修辞学大师伯克 (Kenneth Burke) 的观点:“ (修辞) 用语言这种符号诱使那些本性能对符号做出反应的动物进行合作”。


要注意的是,诉诸于“民族情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联想等企业就曾因此受伤,华为也并非全然受益。连任正非都出来说,华为只是一个商品,买苹果手机不代表不爱国,试图让华为与民族情感解绑。因此,一个好的PR,对待民族情感应该慎之又慎,可以精研人民日报的微信标题,看官方高手如何精妙地拆解宏大话语,用更细微、动人的笔触传递民族情感, 以情动人,而非以势压人,那才是真正好的修辞。


不管是诉诸于民族情感,诉诸于历史文化,诉诸于公益良善,PR一定要注意的是, 我们并非因此全然说服了受众。 我们只是借助这些表达手段,这些语言符号,让企业和受众找到了某种共识。用理查兹 (I. A. Richards)  的语义三角理论来说,语词与其指称对象之间存在一个中介地带,即所谓的“意义”,我们PR就是趁机在构建意义的共识地带。


这种共识地带有可能是坚实的,比如某次的传播受众因此成了企业的死忠粉;但更可能是虚幻的,一次传播量过亿的传播,数以万计的评论点赞,很可能是只是传播中某个词打动了受众, 离开了这个词,离开了这个传播场景,这些受众和企业依然是路人。 从这点出发,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一些企业明明创造出很多亿级传播,但社会整体舆论口碑为何不见好转?


作为PR,我们也许得承认,我们正面对一个纷繁复杂的多元意见市场,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利用一些技巧和手段,在市场里发出不算响亮甚至有些微弱的声音,让这些声音与一些受众发生或深或浅的共鸣,为企业品牌构建起一个短暂的想象共同体。本质上, 意见市场有它的自发秩序,PR并没有主导权,我们只是市场演进中的一个自变量而已。


本文无意评判所引用的传播案例,对所有案例方表示感谢。‍‍‍‍‍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萧良善(ID:giftxiao) ,作者:萧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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