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药企,为他人做嫁衣?
近日,美国biotech公司Alumis在纳斯达克成功敲钟。这个看似平淡的消息,却在国内的行业圈子里引发了一些争议。
首当其冲的原因,是因为Alumis核心管线TYK2抑制剂ESK-001来自于中国老牌传统药企海思科。当年以6000万美元的首付加上1.2亿美元的里程碑付款买下的资产,被Alumi转换成了5.29亿美元融资加上2.1亿美元的IPO规模,其中存在可观的“差价”。
更重要的是,Alumis并不是孤例。今年,另一家美国biotech公司ArriVent Biopharma上市成功,旗下的核心产品EGFR-TKI伏美替尼同样来自中国公司:艾力斯。去年开始蔓延的国外企业来华“扫货”潮,似乎在今年的美股市场有了后续。
和去年相比,美股IPO逐渐呈现复苏景象。据Endpoints News统计,今年上半年至少有50家Biotech宣布了1亿美元或以上融资。
中国的biotech,也亟需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部分企业的核心管线接二连三license-out,“救活”了一众海外biotech。然而,依然身在冰窟的它们,又该如何自救呢?
一、“赚差价”的门道
中国biotech管线被赚差价,在今年已经不是新鲜事了。
年初,一条新闻就上了行业热搜。GSK宣布收购Aiolos Bio,价格为10亿美元的首付款和4亿美元的里程碑付款。这家公司的资产价值集中在其唯一核心管线——用于治疗成人哮喘的单克隆抗体AIO-001。而该产品正是去年8月从恒瑞引进的,首付款仅为2500万元。
很多国内从业者都从这一案例中结结实实上了一课:比如MNC在引进管线中最看重的临床开发计划 (CDP) ,这一环节就是由Aiolos完成的。正是这一看似边缘的案头工作,让Aiolos给产品做了巨大增值工作。
如果说当时的“被赚”可以归咎于中国biotech的包装能力不足,那么这一波的情况又和先前不太一样。
“ 今年上市的不少美股biotech,背后都是投资人在施压 ,有点赶鸭子上架。”一名在美行业人士说到,“它们融资周期都很短,目标也很明确,背后往往有很厉害的操盘手把关。而公司在管线上却没有准备好,因此资产估值一般都会偏高。”
就这样,随着IPO脚步加快,这些biotech快速吸入新的融资,呈现出一派表面繁荣。而其中,很多来自中国的管线发挥了吸引作用。
上述药物开发者分析称,中国管线资产的优势在于: 速度比较快 。其主要原因在于人力成本和运营成本比较低:在美国的话一个博士要付15万-20万美金,而在中国可以谈到1/3。同时,中国有更多的病原样本。“比如Alumis所做的自免药物,在中国有5000万患者,光是红斑狼疮就很大的人群,做临床肯定更方便。”
“国外的企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交易的时候会根据成本压缩价格。”上述行业人士说到。“就好像一件T恤,从中国出厂的时候是一个价钱;但你拿到美国的商场去卖,这个成本就又不一样了。东西在哪里买,就要遵循当地的市价。”
问题在于,如今不存在比找中间商更好的路径。在国内管线相对于资本市场而言资产过剩的情况下,产品有烂在手里的风险。比如,海思科目前的主要板块里就有24个管线在同步推进,包括麻醉疼痛、代谢、肿瘤、呼吸等领域;在高企的研发费用下,公司还在面临着集采带来的盈利压力。
一些起步阶段的biotech直接寻求在美融资更是不现实——至少从这一波的趋势来看,融资的上市目标都很明确。按照如今中国biotech在美股的待遇来看,成功概率微乎其微。
正是因为中国的biotech选择很少,加上美股这一轮周期的数值膨胀,在部分资产上叠加出了一个高于平常的差价。
二、寒冬的残骸
公司在整合,资本也在整合 ——这是上述在美从业者对今年行业环境的整体印象。
“有投资能力的只有那么几家,biotech也被淘汰了一批。大家聚在一起,发现都是一些老面孔。公司是新的,但背后可能都是一些连续创业的老人。”他说。
尽管今年上半年美国biotech行业的融资规模让人看到希望,但短期内很难回到三四年前的百花齐放的盛况。根据标普全球市场情报的数据,2023年申请破产的美国Biotech数量达到了2010年以来的新高。光是2023年,就有41家Biotech宣布破产。
除了破产以外,越来越多的biotech也因为被收购而“消失”。因为诸种原因和原公司脱离的创业者们又继续回流,并没有为行业增添太多的新鲜度。
“那些能拿的资产,基本上都被MNC拿的差不多了,你想想市场上还剩下什么?”上述从业者称。同时,他也表达了对于新一轮“投资热”的担忧:“剩下的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早期管线,相对那些已经被卖掉的,成功率肯定不算高。如果钱都流向这些地方了,后果会是什么?”
与此同时, 资本也呈现高度集中的特点 。今年第一季度,biotech企业共筹集了59亿美元,总额比去年好转了不少;然而,交易总数却达到了自2018年第三季度以来的最低水平。这意味着,能拿到钱的公司变少了,但单个公司拿到的钱变多了。
因此,“重新繁荣”的背面,还附加了更加残酷的淘汰法则,和更加优厚的胜者奖励。
之所以如今美国biotech呈现出这样的特点,一方面是因为集中投资的确定性更高,可以省去大量的投资管理成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投资能力的机构变少了,想继续在牌桌上玩下去的玩家,就必须拿出更多的筹码。
集中押注也带来了投资倾向的变化。 如今,一级投资者们更乐于选择在变现上有出众能力的团队。比如,一家风投公司Perceptive Advisors就提到过,之所以投资Mirador Therapeutics这家公司,就是看中了创始人曾以108亿美元的价格将他的上一家公司卖给了默克。
“一个是有成功经验的团队,一个是背后有实力的财团。相当于给公司上了双保险。”上述从业者称。当然,这也意味着:几年前投资热带动的创业热不会在这次被复刻,因为新人们在这套系统里,并不会拥有太多施展的机会。
正因为这一套新投资逻辑的运作,Mirador在A轮就狂揽4亿美元,成为今年行业内最大赢家——尽管这家公司还没有任何已公布的候选药物。
三、新的故事?
目前的迹象表明,大洋彼岸似乎又即将进入一个讲故事的时代。在“科学家”的故事失效之后,
“企业家”的故事开始吸引大量听众。
从这个角度来看,Alumis能够“赚差价”甚至“溢价”,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其CEO Martin Babler创立的上一家公司Principia Biopharma以36.8亿美元被赛诺菲收购。一年后,Martin就创立了Alumis,继续在资本市场上披荆斩棘。
老兵们重返战场, 而中国的biotech则充当了武器商人的角色 :在卖掉核心资产后,想要卷土重来的最好、最快的方式就是去别的地方再买一个。
然而,过于相信团队的能力、过于求取IPO的果实,都会使行业呈现短视倾向。
当CEO和投资人越来越倾向于成熟的技术和平台、熟人的经验和网络、快速变现的渠道等,年轻的企业家和科学家所拥有的、伴随着试错的创新必将被舍弃——而这些资源,本可以在10年或20年后滚动成巨大的能量。
而对于中国的biotech来说,问题恰恰在于:甚至连“企业家”的故事,我们都没有太多。
亘喜的创始人曹卫也许是其中不多的一位。他曾经带着西比曼生物于2014年在纳斯达克成功上市,又在去年年末以12亿美元将亘喜生物卖给阿斯利康,成为近期提振行业的最重要事件之一。
在美国,目前周期的问题也许在于企业家老兵对新人的高强度淘汰。而在中国,我们需要的则是:让这样的老兵,带着新人们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