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不起房就买包,韩国年轻人站上“全球奢侈品之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看天下实验室 (ID:vistaedulab) ,作者:禹琳,编辑:田思奇,头图来自:《START-UP》
在韩国有一种说法,“吃饭像穷人,穿戴像富人”。
在对奢侈品的狂热迷恋下,仅有5000万人口的韩国,已成为大多数顶级奢侈品牌的前五大市场。哪怕是在经济衰退的新冠疫情期间,韩国香奈儿专卖店门前也大排长队,甚至几小时就卖空整个柜台。
摩根士丹利年初发布的报告指出, 2022年,韩国人在个人奢侈品上的总支出增长24%,平均每人消费325美元 (约2190元人民币) ,居世界首位。 相比之下,中国人均奢侈品消费为55美元,是韩国人的六分之一。
这股狂热也有低龄化的趋势。职场新人成为奢侈品购买主力,越来越多的韩国中学生开始打工买名牌。就连小学生和幼儿园学生,也要求父母为其购买高仿名牌包、名牌包的手工折纸,甚至仿名牌车的儿童电动车。
似乎很少有国家像韩国一样,奢侈品如此深入地渗透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韩国斯达康公司常务董事曹玄珠评价道:“这又是韩国的一个综合症——像饮食综合症、整形手术综合症一样,现在是名牌综合症。”
年轻人,及时行乐
在韩国,购买奢侈品的主力不是事业有成的富豪,而是二三十岁的MZ世代——即1980年~1995年出生的千禧一代 (M世代) ,和1995年~2009年出生的Z世代。
与老一辈人相比,MZ世代的财富和收入水平较低,但他们更倾向于追求个人幸福,注重商品带来的体验而非商品本身。
“拿到第一份薪水时,20多岁的我买了第一个奢侈品包包,因为我相信开启职业生涯需要一个好包。从那以后,我每年都会定期购买高档和中等价位的奢侈品包包。”32岁的首尔上班族Jang对《韩国时报》说道。
韩国乐天百货商店的数据显示,二三十岁群体在百货商店奢侈品销售额中所占比例持续升高,从2018年的38.2%上升至2020年的44.9%。现代百货商店数据也显示,20多岁群体奢侈品销售额的增幅从2018年的27.5%上升至2021年的37.7%。
喜欢用奢侈品来奖励自己的Jang表示:“我知道这对于我的工资来说很贵,但它们给了我信心,这是我日夜努力工作的礼物。”
在这些年轻人中,最流行的价值观是“YOLO”,意思是“You Only Live Once” (人只活一次)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他们选择尽情消费,及时行乐。
首尔国立大学心理学教授Kwak Geum-joo将其解释为代际之间的文化差异——虽然老一辈人有存钱过苦日子的习惯,但出生在富裕时代的年轻人更愿意花钱犒劳自己。“他们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投资,如果产品给他们带来这样的满足和快乐,他们愿意付钱,并认为这是值得的。”
为了更好地迎合年轻人的消费心理,许多奢侈品牌也会选择签约韩国明星作为品牌大使,用韩流文化拉动大众购买力。
香奈儿时尚部门总裁Bruno Pavlovsky早在2017年就表示,“现在韩国是亚洲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它的能量和创造力,它的青年文化、流行音乐以及影视名人,已经变得令人难以置信地强大。”
买不起房就买包
购买奢侈品需要金钱作为现实基础,近年来,韩国家庭迅速增长的财富促进了奢侈品市场的繁荣。疫情期间,尽管GDP增长放缓,股市低迷,但韩国家庭财富增长尤其强劲。根据韩国银行的数据,2021年韩国家庭净资产同比增长11%。
家庭财富的增长主要归功于繁荣的房地产市场,因为韩国家庭财富的76%左右是房地产。在疫情期间,由于宽松的货币政策和住房政策,韩国房价领涨全球。
虽然随着去年政府加息,韩国房地产市场的热度暂歇,但因早早买房走上财富快车道的“有房一族”,无疑拥有了更大财力购买奢侈品。另一方面,没买房的年轻人则感到更加绝望,也决定将收入花在奢侈品享受上。
34岁的李先生在名校聚集的首尔江南学区长大,2017年结婚时,他相信了政府要控制房价的说法,于是选择不买公寓而是全租。然而三年后,这套公寓的售价飙升,李先生最终放弃买房。
他说:“这种现实让我产生了一种被剥夺感,我必须多付10亿韩元 (535万元人民币) ,去买原本贷款2亿韩元 (107万元人民币) 就能入手的公寓。现在我想用双职工家庭的工资去尽情地买想买的东西,吃好吃的,快乐地生活。”
在现实压力下,及时行乐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不得不”的选择。
与李先生类似,30岁Christine Lee也在高房价的压力下选择享受当下。Christine Lee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年收入约16万元人民币,她在2020年买了一个近9000元人民币的Marni手提包。她说:“我所有的朋友都至少有一个奢侈手提包,我们又买不起房子,太贵了,我们为什么要为将来存钱?”
买不起房的年轻人还把奢侈品作为“高性价比”的投资。 通过二手交易,一些奢侈品不仅不会降价,反而还会增值,这就相当于自己白白地享受了奢侈品,最后还赚了钱。
以香奈儿经典女包CF中号为例,其价格已经从疫情前的38100元涨到了现在的66500元,涨幅达到175%。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韩智敏女士感慨:“我真应该在几年前买一个香奈儿包,而不是把钱投资在股票上。”
阶层跨越的敲门砖
过热的房地产市场进一步拉大了韩国的贫富差距,许多年轻人意识到,即使自己努力工作也负担不起高昂的房价,跨越不了悬殊的阶层。韩国统计厅调查显示,2022年韩国家庭贫富差距创新高,前20%家庭的平均资产相当于后20%家庭的64倍。
20多岁的韩国年轻人流行按照家庭资产的多少,把人们分为“金勺”“银勺”“铜勺”和“土勺”四类等级。倘若用人民币来计算,金勺子的标准是家庭资产千万,年收入过百万;银勺子的标准是家庭财产不低于六百万,年收入四五十万左右;铜勺子的标准是家庭财产不低于三百万,年收入三十万左右;土勺子的标准是家庭财产低于三十万,年收入低于十万。
在阶级越来越割裂的背景下,奢侈品成为了年轻人将自己装扮为“富人”的工具,毕竟,没有什么比奢侈品更能给人划分界限的错觉,就像灰姑娘的公主裙与水晶鞋一样。
Louis Vuitton手袋、Gucci鞋子、Prada衣服、Tiffany首饰、Cartier手表......这些名牌构成了一套完整的社会标识体系, 韩国人通过穿戴重新定义自己的身份,重新划分社会阶层。
29岁的Kim Joo-yeon说:“有一次我想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发现自己一直在检查这套衣服是否好看、是不是太旧,以及这套衣服是否让我看起来拮据。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奢侈品的必要性。”
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分析,物品在生产时,就被赋予了不同的等级和差异,人们去消费的时候也会受到这种等级的影响,无论是有意或无意,人们通过物构建了自己的等级。消费物不再是为了得到它的价值,而是为了自己的差异性的实现。对物的消费成为一种进入某一等级集团的入场券,人们在此过程中寻求一种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
韩国人热切地想要摆脱贫穷与屈居底层的枷锁,不管是否真正脱离,靠着穿戴名牌,外在上,宣示了地位与身份;内在上,提升了自我认同与自我价值感。
当韩国年轻人渴望通过奢侈品跨越阶层时,真正的富豪却在尽量隐藏自己的高消费,巧妙地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韩国有钱人》一书采访了100名有代表性的有钱人,其中大约70人过着非常节俭的生活。书中一位身家数百亿韩元的富豪坐着奔驰,但却穿着“一件旧套头衫和棕色鞋子,看起来已经有10多年了,鞋子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像斑驳的图案一样聚集在一起”。
爱马仕的销售总监HS Jun说,富豪购物时都会对私密性要求很高,“富人是大众批判的靶子,不希望得到其他人的关注,所以他们选择谨慎行事。”
习以为常的炫耀文化
通过高消费来宣示身份、提升自我认同感的行为在很多国家都存在,为什么韩国人尤其偏爱奢侈品呢?这里不得不提到韩国的文化特征。
在强调集体主义的韩国社会,韩国人高度重视社会关系,在意自己在他人眼中的看法,而外貌和财富是他们最为看重的。根据2022年7月发表在《经济事务》杂志上的一篇研究论文,如今,超过60%的韩国人认为,被视为富有“相当重要”或“非常重要”,相比之下,美国人这样认为的比例是30%,英国人为19%。
在这种文化氛围中,炫耀是可以接受的,据统计,仅有22%的韩国人对炫耀奢侈品感到不舒服,而中国人的比例为38%,日本人为45%。不仅如此, 炫耀奢侈品在韩国还会受到鼓励,甚至形成了独特的Flex文化 (炫富文化) 。 Flex是近来韩国年轻人中最火的新造词,原本用来形容“绷紧使肌肉凸起” (Flex your muscles) ,后来被hiphop文化延伸为炫耀的意思。
Flex文化在韩国年轻人中掀起了购买奢侈品的热潮,如果没有奢侈品,会让自己看起来格格不入,也不容易得到同龄人的认可。2019年12月一项针对358名初高中生的“奢侈品消费状况”调查结果显示,56.4%的学生回答购买过奢侈品。当问到“购买奢侈品的原因”时,“因为朋友有,所以不想被冷落” (13.1%) 高居第二。
50岁上班族朴先生因奢侈品责骂了高一的儿子,因为儿子让他买价值69万韩元 (约3700元人民币) 的Maison Margiela 运动鞋。儿子和朴先生大吵一架后跑了出去,念叨着“一帮好朋友,就自己一个人没有这双球鞋”。
朴先生担心儿子会被朋友疏远或排挤,最终决定给儿子买鞋。当他去到品牌店,店员却说这款球鞋已经售罄,并建议他买一件现在青少年喜欢的牛仔夹克,这件夹克的价格标签上写着160万韩元 (约8600元人民币) 。
通过社交媒体的传播,Flex文化得到进一步的强化。韩国年轻人乐于在网上展现优越的物质生活,如发布奢侈品的开箱视频或照片等。
据《朝鲜日报》报道,一些学生会反复购买名牌然后转卖,使自己看起来好像拥有很多奢侈品。购买一件奢侈品后,他们会在自己的社交媒体频道上发照片炫耀,然后在二手交易网站上转售,再购买另一件奢侈品。如果他们上传了新奢侈品的图片,则会在Ins上受到网友的关注和羡慕。
首尔国立大学心理学教授 Kwak Geum-joo评论道:“ 在像韩国这样的群体主义文化中,人们关心别人如何看待他们。 现在通过社交媒体,我们有更多机会看到别人在做什么,也有更多机会展示自己在做什么。在社交媒体上展示奢侈品的满足感,比在正常生活中这样做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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