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的江南
近代化的江南与荷兰比较
明清时期,与“东方全球主义”的江南并世而立的,还有两个“西方全球主义”的代表,那便是荷兰、英格兰。
其时海疆,列强纷至,犹如当年游牧民族的“疲宋”——葡、西之于明,如辽与西夏之疲北宋;荷、英两国,则如金、元之疲南宋。
然有不同者,牧族认同中华,而欲入主中原,海国不然,所持有二,能殖民,则为殖民地,如西班牙之于墨西哥、英国之于印度,不能殖民,就弱其国而病其族、夺其财而辱其文,英人之于中国,便是如此。荷兰之于明清,其势不如金,而英国之于晚清,虽未如元入主,但其对中国的控制和影响,则不亚于元。
“西方全球主义”的代表,17、18世纪为荷兰,此前为葡、西,此后为英国。葡、西就不必说了,就从荷兰说起吧。
何以荷兰纵横四海,称霸全球,却未能撼动中国?李伯重的研究,给了一个回答,他在《相似与相异:19世纪初期江南与荷兰经济史比较研究》一文中,对“18—19世纪的江南与荷兰”,从以下七个方面进行对比,我们来看看他是怎样比较的。
其一,空间范围 ,荷兰与江南大体相当,陆地面积都在3万—4万平方公里之间,尽管荷兰的人口大大少于江南。
但他没有明示“江南”的地理区划,那个“3万—4万平方公里”的“江南”,显然不是唐宋以来的长江以南,也不是明清时期的南直隶或江南省,它应该属于“江南”核心区域,但不包括其中的长江谷地,而仅限于三吴平原——太湖平原和宁绍平原,也就是今日以上海为中心的苏南与浙北地区,此为核心区的核心。
它经历了长江时代 (以南京为中心) 、太湖时代 (以苏州为中心) 、钱塘江时代 (以杭州为中心) 、运河时代 (以扬州为中心) 直至海通时代 (以上海为中心) 的历史变迁 ,终于开启了云帆济海的海通历程,从江湖走向江洋,从东洋走向西洋,在历史沿革中,走出一个越来越“海派”的地理空间—— “江南” 。
其二,地理位置 ,江南与荷兰,均处于欧亚两洲的中部沿海地区,位于欧亚两大河流——莱茵河、长江的出海口,拥有近代早期世界上最重要的海港——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上海。
其三,地理环境 ,两地地势低洼,河流纵横,富于舟楫之利,开运河,设码头,建桥梁,造就了内河运输系统。
其四,两地人口稠密 ,都经历了“勤勉革命”。
其五,两地都是当时世界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其六,对于两地而言,19世纪初期,都是一个转折时期 ,17世纪的荷兰在生产率和技术上都领先于西方世界,到18世纪,仍然是一个先进的国家,但是在19世纪已经落后于英国。
在欧洲历史上,1820年前后,是以荷兰为代表的“商业资本主义时代”和以英国为代表的“近代经济成长时代”的分界线,江南亦然,16至18世纪,商业化的发展,使之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但是,到了19世纪也衰退了,因此,19世纪20年代对于荷兰和江南来说,都可视为一个经济变化的转折点。
其七,“工业革命”在成为“西欧道路”之前,只是一个特例,除了英国,其他各国均未发生,故可谓“英国经验”使之然,以之形成近代化模式,则可称之为“英国模式”。
“英国模式”得天独厚,因其天授,兼由人力,故难有可比性,其时,最宜于比较者,唯江南与荷兰,以此,李伯重等基于“历史国民账户核算系统”,对两地进行比较。
他在《中国的早期近代经济——1820年代华亭—娄县地区GDP研究》中,最早使用了“历史国民账户系统”,对“娄县地区”的GDP进行考察,其GDP分析对象,是家庭记录中一年收入的账本,而资产负债表,则是家庭所拥有所有财产的账本,以此为基础,他算出1820年代江南的GDP大致为1351万两银。
他用了账房先生的眼光来看两地经济,看出农业在两地GDP中所占份额均不及1/3,已以非农为主。从就业结构来看,在总就业人口中,农业占比,江南占27%,荷兰占43%,工业占比,江南占56%,荷兰占26%,服务业占比,江南占16%,荷兰占31%,可见江南在早期工业化方面领先一步,其工业增加值,在GDP中所占比重为33%,高于荷兰的29%,荷兰服务产业增加值,在GDP中的比重为46%,高于江南的36%,荷兰的服务业占优。
两地城市化水平,则由人口分布可知,在李伯重提供的表格中,我们看到,江南的农村人口比例比荷兰低,城市人口的比例比荷兰高,若以19世纪初期的标准来看,两地城市化已达很高水平,而这种高水平,当然要以城市工商业发展为基础。
在国民收入的构成比较中,李伯重指出,江南人主要是工资收入,占比61%,而荷兰人的工资收入则为39%,但荷兰人的资本收入占比33%,比江南人的14%高得多,工资收入占比高,说明劳动力就业充分,而资本收入占比高,乃投资所得丰盈,有利于资本的突破性成长,尽管江南在综合实力上不遑多让,但其自发的商品化趋势,仍未脱《清明上河图》藩篱转向资本主义。
对于自发的商品经济,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前资本主义的,把它看作应当扶持任其发展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另一种是后资本主义的,把它看作会自动生长难以割掉的“资本主义的尾巴”,一前一后,孰是孰非,已无需论,关键的问题是,何以“资本主义萌芽”未形成资本主义就变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
“王权主义”和“天下主义”
我们且把“尾巴”问题放下,先来问一问:何以“萌芽”不“主义”化?这个问题,就要涉及到国家的立场了。
通常,“主义”的权力出自国家主权,由国家主持,故一切“主义”形成,非由自发,必得仰赖国家观念的加持,以国家意志推动,方能成其“主义”,当其时,欧洲各国,竞为“主义”的发动机,以“主义”取代信仰,而欲摆脱宗教政治,故经济方面,从重商主义到资本主义,政治方面,从民族主义到自由主义,所有这些“主义”,若归以一言,可统称为“国家主义”。
“主义”,作为国家权力意志表达的提词器,不但可以屏蔽宗教政治化,还能引导国家“主义”化,于是,我们从历史上就看到了社会形态“主义化”——奴隶主义、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的国家,欧洲已如此,那么,中国又如何?
中国的国家“主义”不那么发达,若 就王朝中国而言,其治国以政策,而非以“主义” ,即便“独尊儒术”,也未闻有“儒家主义”一说,不但“儒道互补”,而且“阳儒阴法”,更何况“三教合一”,儒家仅为其中之一,这又如何能统摄其他二教呢?故此“三教”之上,必由一“主义”来统摄,而那“主义”,便理所当然的,兼有儒、道、释“三教”,且又高于“三教”,其于君主制可谓“专制主义”,于王朝中国则曰“王权主义”。
西方中心论者,特制了一顶“东方专制主义”的帽子,无一例外的,戴在了东方各国的头上,中世纪,同样是君主制国家,何以称东方为“专制主义”,而西方不是?就因为其君主制,还处于“君权神授”阶段,采取了“政教合一”的方式,国家的权力,有一半在教会手里,而且国王的权力正当性还得教皇授予。
但凡君主制,就其本质而言,皆趋于专制,无论中西,都是如此。西方君主制,未能实现专制,现在看来,似乎有利于民主制进展,是一件好事,但在当时,却是因其国王皆由蛮族而来,为教会驯服所致,故其文明底气不足,岂敢妄言“专制”?
经由文艺复兴运动,教会已颓,君王当立,故其皆欲淡化神权鼻息,而沐浴人文宗旨,以此撼其信仰根基,致使政教分离,遂有马基雅维利出,作《君主论》,鼓吹“君主专制主义”,人性解放运动,同时也解放了王权,把王权从神权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人道主义的兴起,也推动了君主制的“专制主义”。
从马基雅维利到法王路易十四,百余年间,《君主论》从一个颇有争议性的文本,演变为君王手中权力运作的隐性指南,直到路易十四出现,发表“朕即国家”的宣言,“西方专制主义”就在全欧洲蔓延,同宗教改革运动和民族国家的兴起呼应,又从东方借来“东方专制主义”的“中国风”——“王权主义”。
中国的“王权主义”与《君主论》不同,《君主论》似《韩非子》,将道德与政治剥离,纯粹功利性地谈论政治,不问好坏,只管成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王权主义”则不然,要把政治放在道德的基础上,形成王道、王政、王制,在此前提下,来讲帝王学,再论王霸术,使得政治文化化、文化政治化。
政治文化化和文化政治化,如一纽带,将王朝中国与文化中国联系起来,使之互动,并且转化,如此结构,有如太极图式,图中,阴阳两核心,或为文化中国,或为王朝中国,以一道弧线贯穿其中,那便是中国传统的政治文化化和文化政治化。
在文化中国里,“王权主义”转化了,转化为“天下主义”,从“家天下”转向“公天下”,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利益诉求,转化为“天下为公,人类大同”的价值表达。
江南的“资本主义萌芽”,就在“王权主义”和“天下主义”的夹缝里成长,对此,王朝中国与文化中国不一样。
王朝中国奉行权力支配经济的原则,闭关锁国,重农抑商,这显然抑制了“资本主义萌芽”的成长,将其控制在政府财政需要的尺度内,在国家政策的指导下有节制、被约束地成长。
而文化中国,则因其自立于市场经济中,故对“资本主义萌芽”持开放立场,其“天下主义”,也为“资本主义萌芽”提供了广阔的成长空间,但文化中国的价值取向却不在此。
文化中国自有其原则,那就是“以末致财,以本守之”,其“末”者,工商社会也,其“本”者,耕读社会也。
文化中国将其国本,放在“耕读社会”的基础上,却忽略了对于工商社会的动力资源及其机制的开发利用,这就使得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动力明显不足,比之当时的荷兰,“资本主义”早已“萌芽”的江南,虽然在“早期工业化”方面优于荷兰,但其投资收益在国民收入中的比例一项,远逊于荷兰,而投资收益比,可作为衡量“资本主义”发展动力的一个重要指标。
其时,荷兰为西方金融中心,故其利息、股息收入,在GDP中占有较高的比重,由于尝到了金融的甜头,逐利的资本,就从本国的制造业撤退了,让资金出海,去追求利益最大化。
正是这一追求,使其经济增长,超越葡、西,从重商主义走向资本主义,造就了世界经济史上第一个“近代经济”。
较之葡、西,荷兰本以工业胜之,又于海外,以投资加殖民,双管齐下,而葡、西则仅有殖民,故其又以投资胜。
然而工业方面,却增长不足,发展有限,在海外,已不及江南,于欧洲本土,亦被英、法赶超,但其海外投资,却获利巨大,加以海外殖民,其掠夺性收入,在国民收入中,成为了利益最大化的一部分,使其国民收入大于国内生产总值 (GDP) 。
而江南,主要是生产性收入,其工业,尤其是棉纺织业,成为了全球化经济浪潮中的一个东方巨浪,作为“东方全球主义”的一个工业化代表,高高耸立在“早期工业化”的潮头。
但在金融方面,动力明显不足,资金回流于“耕读社会”,维持着“耕读社会”的岁月静好,未能涌入“工商社会”,去促进资本主义的发展,故其于外贸方面,亦行商不足,坐贾有余,不仅逊于荷兰,且不如晋商“走西口”和闽粤“下西洋”。
在劳动生产率方面,农业生产,江南与荷兰大体持平,工业生产率,江南低于荷兰,这是因为江南的主要工业部门是纺织业,劳动力主要为女性,其生产率低于男性,但她们却顶起了中国“早期工业化”的“大半边天”,无愧为黄道婆的传人。
对过了国民收入的账,再来看一下人均GDP吧,那时,江南人口1200万,6倍于荷兰,而人均GDP,两地仅差了不到一半,荷兰人均1837美元,江南为24两银,值988美元,虽说是资本主义的“萌芽”,却与第一个“近代经济”的国家不相上下。
何以“萌芽”不“主义”
美丽的资本“萌芽”,未开出“主义”的“恶之花”,此其幸耶,抑或其不幸耶?其幸或不幸,皆为中国特色。
观其与“耕读社会”互润,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由此亦可见资本的温情,然其未止于此,更为文化中国与时俱进,提供了一个“中西会通”的资本滑轮,当其时,亦可谓幸也!
到了19世纪中叶,欧人东游,所见江南,已然十分富裕,1845年,法人耶德随法国使团来华,作为使团的丝业代表,他游历苏州后,叹为“世界最大的都市”。
在他看来,虽说“天有天堂,地有苏杭”,但苏州更加了不起。在那里,耀眼的诱人的东西应有尽有,不但物产丰富,气候温和,而且举凡娱乐、文学、科学、美术的东西无一或缺。
他用了法国人特有的那种文化消费主义的口吻来谈论苏州,说苏州是高级趣味的工艺和风靡全国的风尚的源泉地。
他认为,那里的一切东西,都是美术品,都那么可爱、可惊叹,那么优美、高雅,且那么难得,都值得他一惊一乍。
作为江南茶、丝之邦的首府,苏州不但是美术与风尚之女王,而且是最活跃的工业中心,又是最重要的商业中心。
总之,就一句话,他说,苏州是人世间的极乐土,他以自己所见证明,古来诗人、史家和地理学者之言的确不假。
然其所见者,便是那个植根于“耕读社会”中,在文化中国的天下观里成长,令资本“萌芽”不“主义”的江南。
似他这般看来,“萌芽”之美,便历历在目了。
那未被异化的经济活力,被他以法式审美品位开显出来,让我们看到了技术革新与人本创造相结合的“萌芽”状态。翩然的思绪,仿佛从明清江南作坊,回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工场,在时光斑驳的老照片里,散发出近代文明初曙的青春气息。
那时,工匠通过手工劳动,直接参与产品创造,故其成果之中,既带有传统化的历史温情,还带有自由化的人性温暖,与个人技艺紧密相连,形成“劳动—产品—价值”的统一性。
在市场自由的原始形态中,我们看到了一幅美妙的历史图景,那些自由化的个体劳动者,通过契约形成新的生产关系,在文艺复兴的背景下劳动,在启蒙运动的思潮里工作,他们是劳动者,也是思想者,是工匠,也是艺术家,劳动即创造,工作须思考,以至于在进化论中,以“劳动创造人”取代上帝创世说。
即便劳动者被组织化于工厂中,以“人是机器”的观念为指导,从事制造,那也是在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的激励下,去开创历史的新局面,而非如其后来,在马克思的《资本论》的批判下,揭示出资本主义的“恶之花”——自由人劳动异化。
“资本主义化”之恶,表现为系统性的异化机制,将劳动力彻底商品化,把“人的依赖关系”变为“物的依赖关系”,使流水线工人完全成了“机器附庸”——人不成其为人。
而此前,那些刚从农奴制里解放出来,从神道设教中觉醒过来,尚未被资本异化的“自由人”,他们曾经拥有过“自由劳动”的可能性,其经济活动,原本“嵌入”在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中,而资本的生产组织及其运营机制以及国家化的资本主义制度,使之“脱嵌”——将其从社会关系中提撕出来,剥离其经济活动的社会属性,使之“灵光”消陨,失去“自由工匠”的个体性。
十七、十八世纪是人类历史上的高光时刻,文艺复兴,兴犹未尽,启蒙思潮便接踵而至,从人性解放到思想解放,再到理性至上,人类精神以纯粹理性的成长方式,长在了西方哲学的最高峰上,当其时也,资本主义的“萌芽”与之共生,在启蒙运动中,分润了普世的理智花雨。
从莎士比亚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作为资本主义“萌芽”的代表——拥有一切美德的威尼斯商人,如何差一点就惨遭资本主义的“恶之花”——犹太商人放高利贷的致命一击,虽然在戏剧中,威尼斯商人终于逢凶化吉,乃至转败为胜,但用文学甘露哺育的花朵,怎能开在历史必然性的熔岩上?在历史的进程中,我们所能见者,就是资本主义的美丽“萌芽”终将成为“恶之花”。
然而,在江南,基于“耕读社会”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却被文化中国的义利观——“重义轻利”限制了,王朝中国“重农抑商”,文化中国“重义轻利”,将资本主义限定于“萌芽”状态,然其一“轻”、一“抑”,使“萌芽”不能开花,憋屈呀!
随着心学对理学的冲击,十七世纪,兴起了中国的启蒙运动,资本的“萌芽”,随着“致良知”的启发而萌动,心学各派中有个劳动者与思想者结合的社会团体,人称“泰州学派”。
这学派,有个响亮的口号,曰“百姓日用即道”,这个口号,在当时影响很大,为王阳明的“知行合一”的观念落地,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去处——到民间去,不走仕途,走江湖。
在这口号下,人不问出身,“满街都是圣人”。
学派成员中,来了很多平民,有盐丁王艮,有农民颜钧,还有陶瓦工出身的布道者——韩贞,他们既农又工,还经商,一起喊出了“一条直路本天通,只在寻常日用中”的心声。
在这个学派里,还出了很多名人,有官员罗汝芳,受了颜钧的影响,走出官场,上山下乡,去与乡民立“乡约”,有侠客何心隐,欲以“师友”代“君臣”,以宗族自治推动社会转型,还有狂人李贽,非纲常而立“童心”,不惜其一死,终与名教决裂。
这些思想者,还有他们的新思想的萌芽,一如当时资本化的“萌芽”,期待着开出“主义”之花,却终于未果。
他们的新思想,也从学派萌芽开始了“主义”转化,作为泰州学派一员,徐光启经由“中西会通”,将其科学思想的萌芽,通过西学一路来转化,转化出了《几何原本》和《农政全书》,但科学“主义”未能转化出来,因其非由国家赋能则不能也。一切“主义”,皆由国家赋能,资本如是,科学亦如是,王朝中国之于此,以容忍为极限,决不赋能,文化中国虽接纳之,但以耕读社会为基础,赋能有限,若欲扩大赋能,当以社会转型为先,即由耕读社会转型为工商社会,这一转型的苗头,在浙东学派里出现了。
作为耕读社会一员,黄宗羲曾自述其“右手犁锄三四件,左手翰墨千百遍”,其于《明夷待访录》中,放言“天下为主君为客”,夫“天下”者,何也?文化也,“为主”者,人民也,从君主论到“君客论”,反映了文化中国的社会转型,故欲立“主义”,当先立社会,以社会立“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