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将星”李一男的陨落:也许是任正非改变了他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伤仲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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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作者:吴需。
牛电科技CEO李一男因内幕交易罪被一审判刑,人们再一次叹其命途多舛。在众多回忆李经历的文章中,依然是其与华为的纠葛被最常谈起。他与同样年纪轻轻就被重用的孙宏斌、雷军并列讨论,年少成名中年艰。
“和任正非很相像”
一位华为市场部前员工曾形容李一男 “单薄文弱,他在腰上挂个手机我都替他累!”
这个戴着近视眼镜的男孩成长于华中理工大学少年班,一个多少被认为有些少年天才意味的地方。“我读大学时学的是物理,1998年代表学校去参加最后一届CUSPEA中美物理研究生考试,当时我信心满满,结果连最低录取分数线都查了好几十分,让我自信心特受打击。”之后李一男毅然转读了工科研究生。
正式加入华为之前,李就以实习生的身份被任正非委任主持研究技术项目,为此项目,任购买了20万美元的设备。结果项目搁浅。
在用人上,任正非从未赞成过非黑即白。他多次讲过,我们不是培养和尚、牧师,我们是一支商业部队,华为要容得下各种异类人。
研究生毕业后李顺利进入华为,一年后带领20多人的团队,主导了国内首个数字程控交换机的开发。
直到今天,李一男头上依然顶着技术天才的光环。华为无线研究部的唐东风十分认可李在技术上的天分,他曾举事例证明:同在华为工作时,唐东风邀请李向客户做新技术汇报,事先未就技术事宜进行沟通。在通往会议室的楼梯上,李只说,你把主要的东西讲讲吧。一楼到二楼,唐做了简单介绍,令他诧异的是,会场上的李一男口若悬河,将新技术做了完整清晰的阐释。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升职,1995年,升任中央研究部总裁、公司副总裁,1998年任华为公司常务副总裁,1999年任华为电气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据说当时李可以称得上位高权重,实际地位仅次于“左非右芳”。
“当时在华为明显的气氛是,争论强烈但没有复杂的办公室政治,而且当年的华为确实在任正非的领导下唯才是用,这正是吸引李一男留在华为并能被委以重任的原因。” 华为的前人力资源部专员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评价,“他的确是个技术天才,但在与同事相处的过程中处处左支右绌。如果是在其他公司,李一男肯定会被排挤出去。很少对人假以辞色,对其他副总也是态度粗暴,和任正非很相像。这可能源于他的单纯,不知道去了解如何做人,或许压根儿是不屑于学习。”
李一男不受同事欢迎的行事方式“大受任正非喜爱”,他从不顾及层级制度,在技术与产品方面的想法只跟任正非本人,以及与他一起进入华为的徐某分享。
三年时间从研发员工到统管中央研究部,然而1998年,李一男被任正非从华为最重要的中央研究部调至市场部,分管产品部。不少人猜测任正非此举是想让李多熟悉市场,毕竟他曾在公司内部称李为“干儿子”。
两年之后,华为号召员工内部创业,即员工可以用手中股权兑换相应价值的产品,但需与华为签订君子协议:只能作为华为产品代理商,不能涉及产品研发。
职位依旧未变化的李一男递交了辞呈。所有高管都出席了在五洲宾馆举办的欢送宴,除此之外,华为在《管理优化》报上发布了李一男的辞职声明,这一长篇大论被看作是任正非为了稳定军心的声明。
2000年,李一男带着华为的1000万元分红和设备前往北京,港湾网络以华为企业网产品的高级分销商身份成立。
关于李一男离开华为的原因,另有一说是在华为主攻3G技术时,李认为宽带IP才是未来通信技术的主流。 “我们相信宽带网络是整个电信业的发展和未来,这个未来是实实在在的、可以盈利的未来。”2002年的李一男说道。2005年,华为也将发展的战略重点从3G转向IP。
离开时,据华为前员工的表述,李一男和大多数高管都有不同程度的交恶。
玻璃屋中的李一男
之后的故事已被人反复讲述,其中数李一男重回华为后被任安排在玻璃办公室“展览”的情节最富戏剧性。但这难以求证,以至于后来有一种说法是,李不堪其辱,把透明的玻璃换成了不透明的玻璃,这更像是演绎,毕竟如果不愿引人注目,挂扇百叶窗总比大动干戈地拆换玻璃墙要低调得多。
《环球企业家》2006年的一篇报道中,“生活在玻璃屋里”作为一个小标题出现,然而彼时李一男还未回到华为,更无玻璃屋展览之说。 原文中玻璃屋出自港湾员工对华为“打港办”的惊叹: 它知悉港湾的每个举动,了解港湾的每个细节,几乎能够挖走它想挖的任何人。这让港湾一方的人士无奈地比喻说,港湾就像“生活在玻璃屋里”。
一位港湾高层曾在接受采访时说:“你问问这公司还有人不恨他吗?”这位高层在港湾被华为收购后一无所获,但他听说,李一男回归华为的条件之一是得到1200万股华为股票,仅这些股份在去年的分红就高达1200万元。
任正非用“惨胜如败”来形容华为对港湾的狙击战。
2004年,华为成立了“打港办(打击港湾工作办公室)”。低报价阻拦港湾竞标,高薪挖走港湾研发人员,甚至免费接下港湾已拿下的订单,华为采取各种手段打压港湾。2004年,港湾谋求上市时多次接到数据造假的匿名举报。
2005年,西门子欲收购港湾核心资产之时,华为先后与沃达丰和Telefonica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共同开发以欧美和拉美为主的全球市场。紧接着,华为起诉港湾侵犯华为多项产品的知识产权。2006年,西门子宣布放弃收购港湾网络,原因是华为与港湾的知识产权纠纷。
“本来我们已经在做西门子的事情了,一个月以前突然接到消息说停止一切手头上的工作,这才知道与西门子合作的事黄了。听说是华为在海外市场上向西门子施压,以此阻止港湾与西门子的交易。”港湾的一位研发人员曾对媒体透露。
港湾成立两年时完成了10亿元的销售任务,收购欧巴德和深圳均天科技,直面光通信市场,与华为形成了直接竞争关系。后来一位员工感叹: “如果港湾集中精力专注于华为的薄弱市场——企业网市场,避开与华为在电信市场的正面竞争,或许华为的打压不会那么奏效。”
早在2001年,“投资就是投人”这套说法就被用在了李一男身上。港湾的注册资本仅5000万元,大部分是由李一男与天使投资个人投入。之后华平投资、龙科投资、TVG投资曾先后三次向港湾注资,金额达9800万美元,华平董事总经理祖文萃称:“这个行业值得投资的人并不多,我们投资港湾更多是投资这个团队。”后来电信专家余章坤指出港湾的致命点之一,是股权结构中风险投资比例太高。
困境中的李一男曾给任正非写信,希望缓和关系,未得到回应。
任正非的影子
2015年6月3日,李一男因涉嫌内幕交易罪被深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距首款小牛电动车发布仅两天。
根据检方材料,李一男于金沙江创投任职期间,即2014年4月,通过其妹夫和母亲的股票交易账户,满仓武汉华中数控股份有限公司,成交额达到1148万余元,实际获利508万元。其妹同期购买华中数控,成交金额499万余元,实际获利236万余元。
华中数控是首批国家级创新企业,2011年1月在深圳创业板上市,总裁李晓涛是李一男的大学校友,两人曾在华为共事。检方指控称,在华中数控并购重组的内幕信息敏感期内,李一男与李晓涛共有13次通话记录。而李一男及其亲属的交易行为,正是发生在敏感期内。(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认定,内幕信息敏感期为2014年2月17日至5月26日。)
一位知名自媒体人在文中感叹: “才580万,也就是我们一个知名自媒体人一年的收入,就耽误了一个天才最后的人生机会?”
据说李一男坚持上诉,在庭上称买卖华中数控股票是自己一贯投资风格,也从未暗示妹妹买入此支股票,且自己与李晓涛私交一般。李一男、李晓涛均否认谈起华中数控并购重组事项。2014年底,李晓涛辞去华中数控总裁一职。
“2013年通过市场投资,我认为市值小的科技类上市公司被借壳上市的可能性比较大,由此关注创业板科技公司的二级市场股票投资。”李一男称。
李在金沙江的四年,虽未有广为人知的成绩,但至少也投资了十余个项目,大都是与梅花天使创投合伙人吴世春共同参与。其中2013年以300万元成本投资的北京数字天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之后借壳杭州“新世纪”上市,2014年4月,李一男出售数字天域原始股份,“大概占我原始股权的30%”,套现4300万元。
李一男解释,买入“华中数控”,一是当时公告中提到机器人题材;二是公司市值有大幅下跌,自己判断应有较大提升。检方材料说明,“华中数控”停牌前六个月累积下跌14.17%。同期创业板综指累计上涨8.11%,偏离-22.28%; 三是基于比价效应。
用亲人账号购买华中数控股票,李一男解释为“本人行事希望低调”,而外界关于自己的报道多,华中数控流通盘比较小,不想名列公司的十大流通股东。
“有一个200万的项目要投”,李一男称,2014年5月他卖出少量华中数控股票,套现47.27万元;2014年9月,因投资电动车项目,他又卖出部分获得400万元资金;当年11月接到证监会调查通知后,把余下的华中数控股票悉数卖掉。
人们喜欢从李一男身上找任正非的影子。
“任正非这么做了也没怎么样,为什么我不能做?”李一男开除港湾功臣、市场部副总经理唐更新引起公司高层不满时,他如此回应。开除原因是对方半公开地批评自己。
港湾在管理和研发上直接复制华为模式,每年签署销售责任状亦是华为的惯例。
《我与商业领袖的合作与冲突》中,原华为副总裁李玉琢评价李一男 “业务能力很强,但是管理水平一般,没有独立办企业的经验、能力和耐性”。
一位研究华为与华为核心班底的清华大学教授曾对《财经》评价,李一男是一个智商超高的天才,以至于他早年的成功甚至不需要太高的情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算投资人,只是技术派。” 一个投资人曾如此向媒体记者评价李一男在金沙江创投任职期间的表现。
资深电信专家项立刚曾对网易财经分析道: 李一男的水平、能力、创造力都很强大,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任正非视其“情如父子”的原因之一。 但换个角度说,那时候的华为还是成长中的公司,不能用现在这么强大的华为来看李一男,今天的华为和李一男是没有关系的。
2006年,杭州华为3COM总部,李一男再次与任正非握手,任描述当年:“2001至2002年华为处在内外交困、濒于崩溃的边缘。你们走的时候,华为是十分虚弱的,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包括内部许多人,仿效你们推动公司的分裂,偷盗技术及商业秘密。华为那时弥漫着一片歪风邪气,都高喊‘资本的早期是肮脏的’的口号,成群结队地在风险投机的推动下,合手偷走公司的技术机密与商业机密,像很光荣的一样,真是风起云涌使华为摇摇欲坠。”
“当我把这个想法向任总和孙总表露后得到了两位老总的理解,他们充分地尊重我的个人选择,尤其感激的是任总以宽大的心襟明确地支持我不成熟的内部创业想法并给与了鼓励,当时感到的是一股暖流涌进了心中,我才真切的感到是任总博大的心胸和抱负才成就了华为今天的成绩。
作为华为公司的高级干部,我将本着职业工作的道理在未来的时间内保守公司秘密,维护公司声誉,我愿意和公司签署相关保密协议以及禁业限制协议。我所申请成立的内部创业公司也将遵守华为公司关于代理商的各项管理规定,遵守有关的商业准则诚实经营。”这是李一男第一次离开华为时写下的内部信。
任正非一定改变了他,尽管没有人确切知道他的陨落是否与任正非有关。在一个关于“蝴蝶效应”的故事中,他碰巧被扇动了,然后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