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从北京CBD下班的深夜 只有这些脏摊儿能治愈一切
这才是中国的深夜食堂。
来源 | 界面(ID:wowjiemian)
文 | 富充
摄影 | BrooklynWu
一下雨,北京三环里的交通又堵到瘫痪。加班忙完一摊工作之后,充电宝和手机都只剩下最后一格电还在苦苦硬撑,等待快车司机接你回家。
路上有很多刚结束加班的CBD民工,像你一样步伐拖沓、目光涣散,严肃的衬衫从上面松开了两个扣子,精致的眼线有些晕妆了也懒得再补。你想了想,回到家里也没有什么在等着你。
上车,没眼力见儿的贫嘴司机自顾自地推荐起晚餐馆。无一例外不是“半夜路过也看到人在排队”的脏店,还有人跨半个城隔三差五去吃,“简直不明白”。
你用表面平静掩盖内心的波澜起伏。这些深夜食堂你再熟悉不过,它们以北京的CBD地区为端点,呈射线状一路向东,无数次你和那些同你一样的白领们,加班后衣冠楚楚地在里边扒拉开人群抢个位置。那些晚归的胃无论几点回家,都有了好归宿。
那就去吃夜宵吧,你对自己说。烤串的油脂在肥瘦间参透生命,麻辣烫散发着诱惑的香味。虽然控制不了人生,但还可以控制得了自己那份麻辣烫里要加几串金针菇。
每一次吃完,你总是重新获得勇气,坚信世界上没有一顿脏摊解决不了的事儿。
金钟烤肉城:这里有一位吹风机烤串大叔
金钟烤肉城位于北京东四环内红庙附近。这哪里是烤肉城,分明是室内脏摊,藏在巷子里,连牌匾都没有。精瘦的老板据说叫金钟,但店名不知道是谁起的。
菜谱写在墙面的黑板上,烤串中等价位,三四十平的简易房里支几张矮桌和马扎子,食客们人挤人地撸着串,挂着的几个电扇同时高速转动。门口永远有人在排队等位。
每天晚上五点半准时,金钟就开始点火,一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把把烤串在炉子上不断翻动,另一手拿着吹风机给碳助燃。肉已经开始变色,亮晶晶的油脂不断冒泡,但这还还远远不够,等到肉呈现微微的焦黄时他才会抓给你。
相传这家店开了20年,一直都是金钟一个人在烤串,中间老板娘也试过,但据说味道差远了,不过老板娘的权力可就大多了——她规定入座后才能点烧烤,不做烤串外卖,因为不给加菜所以得一次性全点好。
尽管要点的菜是自己写在纸上,不过最后上什么还是要她决定,“所有的串四个起点,肉筋都卖完了,我又给你加了几个板筋”。店里半夜12点下班,有时还会遭到老板娘以“来不及烤了”为由拒绝放号。如果问她有生意怎么还不做的时候,她一脸嫌弃地回答“这就够累了”。
金钟隔壁是一位老大爷经营的食杂店,20年前他们就在这里邻居着做生意,金钟家的饮料都是在这拿货。20年前这一片儿有点荒,门口的路上连汽车都没有。刚开始的几年惨淡得每天只卖5、6瓶汽水。随着这些年CBD、三里屯、朝阳大悦城的兴起,城市繁华区东迁,生意才逐渐变好的,现在到了夏天一晚上走十多箱啤酒也不是难事儿,连大爷的老伴都被叫去帮忙。
在金钟烤肉城你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小吴是海淀区某医院的大夫,作为一个不爱吃烤串的人,她算是金钟常客里的奇葩。“我至少每个月跨区驱车20多公里来吃一次,主要是因为他家的酱鸡爪酱鸡脖。入味到脱骨。”
更多的人表示,其实还是在大串横行的年代,忘不了小串的味道。西装革履的老薛在整个烤串人群里显得有点违和,这位国企的处长刚陪老板在人均上千的会所里喝完酒,来垫垫肚子,“我还小的时候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吃烧烤,烤串不就应该是在这种乱糟的环境里吗,有种味道太干净的馆子吃不出来”。
娱乐记者兼《最小说》写手项斯微曾经有一句经典的话:衰老,就是从你吃不动烧烤开始。
吃烧烤没有门槛,没人敢说你已经老了,除非你自己承认和烤串产生了代沟。
老张拉面:在这里遇见过林更新
如果下班够晚,有可能赶上老张拉面正在营业。这家传奇的拉面店位于青年路,在朝阳大悦城的正对面,周围有富人聚居的星河湾、天鹅湾等高档住宅,扼明星网红们东西行要道——朝阳北路,地理位置优越。大江大河汇聚一堂,注定造就传说。
和门口的豪车,漂亮的玻尿酸女孩,不时偶遇的胡彦斌、乔杉等明星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里的环境。屋里屋外加起来不过十几张桌子,室内简陋,桌面和地板上的污渍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可疑的颜色。说不上多脏,就是我们认知中特别普通的小吃店。不过每桌上放着的一大盆辣椒油是真香。
相传每天00:30老张的拉面准时入锅,早一分钟不煮。0点前到店还可以占个座,只是要等上半个多小时。
老客人熟捻自助服务的流程:在大箱子里拿蒜,去进门的冰柜里掏凉饮料。在这样的小脏馆子叫人服务是叫不来的。
第一次来的新客人一脸发懵地到处看,因为有了之前吃金钟的经验,我知道他们是在暗中观察熟客怎么点单。不是挑理,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做错了某个环节,失去了老张的欢心然后挨一顿埋怨:早干什么去了。
在门口光膀子拉面的那位就是老张,超凶的。不煮面的时候就盯着你看,不说话。有一次当着老张的面打开冰柜,没有想喝的饮料也不得不在他的注视下随便挑了一瓶,实在是让人很有压力的目光。
店里只卖一种食物——牛肉面,分大小份和加不加绿的区别,配搭可以在豆皮、牛肉丸或鸡蛋中选择。
00:20,老张在烧水做着煮面前的准备,服务员开始挨桌问要哪一种。
怎么说呢,面是手工拉条、汤里也没太多味精,辣椒是尖辣,牛肉小片很多,老张拉面不算很老道的味道,但还是没忍住连吃两碗。
有人吃了之后说没有好吃到那个份儿上,但随手就能买到的低价应该是人们纷纷前来的原因之一。大碗12,小碗10块。
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刚蹦完迪准备吃饱肚子再回家睡觉的年轻人,有起得早的附近建筑工人,也有的人很明显是刚撸完串儿还需要溜缝。人们说不清在老张吃的是晚餐还是早餐,一群在另外一个时空不可能相遇的人汇集在这里,老张用他的傲娇庇护着所有的胃。
现在人对味道的赞美都不仅于味道本身,都有情感在,也许大半夜吐空了胃就这一口最温馨吧。所以老张拉面对于白天清醒的人来说,或许很一般。至于是不是真的那么的好吃,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项斯微写到戏剧导演孟京辉早在差不多七八年前,经常会给来保利剧场采访他的记者推荐当时网红的“保利老李烤串”:“门口那家烤串特别好,适合宵夜。”即使当时保利剧院门口有至少两家烤串的,孟京辉还是能准确地分辨出东侧的“烤串老李”才是鼻祖。后来项斯微又遇上孟京辉,孟说并不留恋早已搬走的老李,但是留恋那些夜晚,“放纵,放肆,放荡”。
在老张你也可能有类似的经历,吃着吃着,无意中瞥见林更新坐在一个角落的桌子上吸溜面汤,辣的嘴唇都肿了。
大望路地铁站:回家前的第一站
大望路地铁站周边是个神奇的区域。马路东侧是北京的高端消费区,丽思卡尔顿、JW万豪、SKP商场都在这一片。SKP后面伫立着华贸中心等CBD高层办公楼,上班时间的白领们就在这里吹着空调、敲着电脑,度过着日复一日的办公室生活。马路西侧的地铁站旁,一家口口相传的手抓饼摊和一排藏着各种小馆子的脏街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脏街有名字,叫景辉南街。从西往东的方向看过去,这一排小平房的背景是街对面的高楼,感觉非常魔幻。街上并排列着大约20多家馆子,每家店不过三四十平。
这条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小吃一条街,其实深藏功与名,中国主流小吃店江湖就在这里。作为这条街的老大,开了5家的黄焖鸡米饭占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还不包括卧底在重庆小吃里的黄焖鸡米饭。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这条街上还有4家重庆小吃、3家桂林米粉、和3家山西刀削面,可见竞争之激烈。
每家规模差不多,价格差不多。在同质化如此严重的街上,想要活下来,总得有点本事。
作为黄焖鸡米饭里的战斗鸡,杨铭宇黄焖鸡米饭虽然门面小,但却凭借品牌连锁优势成为脏街上唯一一家显示在百度地图上的黄焖鸡米饭店。即便吃不出每一家黄焖鸡米饭的区别,还是可以看到中午饭口时这家门口排起的队。
川渝辣货大概是唯一能和黄焖鸡米饭抗衡的派系,大成醉串串把成都的串串香名店搬了过来,从室内来说,它也成了这条街上少有的有设计感的店。有人在这里手提小串串听着川普穿越到了成都的小巷,有人吐槽这里的环境和服务水平。Too Young,金钟和老张的经验告诉我们,脏店吃的不仅是味道。
不想坐店里吃,幸运的话可以在大望路地铁站A和H口中间找到手抓饼摊。是那种常见的流动小贩车,没有店,也卖烤冷面。这一圈的小贩还有卖鲜花和生活用品的,每一个小摊都配有一个对讲机,偶尔互通情报。
因为无法定位,所以尽管经常听附近上班的朋友提起,也只能随缘相遇。被人们口口相传,是因为好吃。
小摊车能有多好吃,饿肚子的人才知道。手抓饼摊一天里最忙的时间,是晚上五六点,刚下班的白领们,如果懒得做饭,可以先花上几块钱买一份果腹。之后也会零零星星地收留一些加班白领胃。
手抓饼里大颗大颗的青菜洗得水灵,为面饼提供清脆的口感。烤冷面翻面前,小伙子在面皮后面呲醋的那一下,让铁板上发出了最美妙的滋滋声。刷酱、加洋葱加肠、卷好、咔咔咔分块、装盒,烤冷面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扑鼻的香气特别提兴致。
刚刚接过手抓饼和烤冷面,迫不及待的先咬一口。这时对讲机里紧张地发出了通知,来不及收钱,小伙子和他的“邻居们”骑上车,一溜烟地不见了。
这才是中国的深夜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