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这块屏幕”:知识产权、课堂隐私和基层教师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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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问“这块屏幕”:知识产权、课堂隐私和基层教师前途 《中国青年报》昨天引爆舆论的文章《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引发了非常多的讨论。不过我发现,其中大部分问题都早已经在我的文章里提过。

航通社曾经至少两次写过贫困孩子跨越 " 数字鸿沟 " 的问题。 其中无一例外的,都谈到了使用所谓 AR 视频、云课堂之类远程教育的方法,来解决教育资源分配严重不公平的问题。但我对远程课堂的态度从来都是悲观的。

在 2015 年的《 网络能帮穷人拓宽眼界,改变命运吗? 》当中,航通社提到有的山区孩子在看完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又发现自己不可能短时间就走出大山,甚至一辈子只能困在这个小地方。那么,他受到的教育让他体会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却只能由此产生更多的心理不平衡。也许,这样的他们只有一辈子呆在由虚拟现实接管感官的世界当中,才能借以自我麻醉。

在今年 2 月的《 你给小镇青年再多高雅文化,也不能把他们从喊麦 手游 里拽出来 》当中,航通社提到山区孩子跟你我一样,都遇到了自控力的问题。他们在课堂上不能好好学习,不是说全都因为接触不到优秀的教育资源,而是这些资源即使躺在那,他们也不懂怎么去利用,也没有可靠的老师、家长和同学,创造一个适合读书,鼓励上进的氛围。

这才让我对《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里面提到的远程直播课堂带来的成就大为震惊。对于一个原来已经差不多被 " 判了死刑 " 的学校,实验结果远远好于预期,可以说 重新点燃了我和其他很多人对远程教育的期望

巨大的进步

"16 年来共计 7.2 万名学生,有 88 个人考上了北大清华 "。这个数字需要计入国家对山区降分录取等政策倾斜,以及班上 " 掐尖 " 直播等补充条件,而且需要把 88 除以 16,但 丝毫不减它的伟大 。对于报道中提到的 " 禄劝彝族苗族自治县 " 这样一个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地方,它仍然是意味非常深远的。

要知道,在像禄劝那个等级的广大地区,由于我国撤点并校的政策,乡村从小学一级学校开始,就面临着严重的生源流失。甚至有些地方为了表面统计数字上好看,把一些原来的完全小学,改变成只上到三年级,然后从四年级开始让孩子跑到更远的寄宿制学校去上学。

更多的所谓 " 留守儿童 ",他们家庭的最大问题,并非全家总财富低于贫困线。 他们家庭往往算是 " 有钱 " 的,但架不住 " 没人 "。 就是像航通社之前文章指出的那样,他们缺乏有效的陪伴。

上学需要跋涉漫漫的山路,各种 " 冰花男孩 " 都是常态,孩子们大多数时间是只能陪着毫无育儿经验的爷爷奶奶一同成长,也许再算上家里养的油鸡。

你对着这样的一群孩子说,他们上了学以后,部分的尖子被掐尖,然后接受远程教育,以衡水中学的模式来培养,这是 " 反教育规律 " 什么的,这真的是一种 何不食肉糜 的言论。如果他们深切的意识到这样做的意义何在的话,那我想。他们肯定是求着你给他这种教学资源还来不及。

更不用说,在这些 " 远端 " 班级中,老师和学生们知 " 耻 " 而后勇,用无限的毅力和奋斗去弥补从 " 幼儿园 " 甚至 " 受精前 " 就落下的起跑线差距,而不是像我担心过的那样,产生普遍的悲观态度和心理问题,更是让我重新认识了 人的主观能动性 的伟大之处。

对于原先资源禀赋为零,甚至为负数的乡村教育来说,提供一个好的资源和标杆在那里,虽然会有很大的问题,但是毕竟是从零和负数提高了很大一块。无论如何,无论它是不是如某些报道所称是 " 肥了 " 中间商什么的,它都首先应该被定义为一种进步。

说完了这些,接下来就该说问题了。

名师辅导不要钱?

首先,这个直播教学是否是 " 慷他人之慨 " ,占用了名校师生本来不应该无偿分享给别人的教育资源?

丁磊领导下的网易开发了公益项目 " 网易公开课 ",他也肯定会深入了解到远程教育的实际推广之难。他很难保不会像胡玮炜说摩拜单车那样,产生 " 就当是做公益 " 的想法。

所以,我们看到了丁磊那条激动的朋友圈消息。丁磊提到,他希望用这种方法, 让全国所有的小学和中学都变成 " 学区房 " 。这个比喻在形象之余,也说明了问题所在。

" 学区房 " 意味着抢到优秀的学校。 何谓优秀的学校? 在学校各要素的组成当中,我们之前一直强调的是 优秀的生源 ——让自己的孩子与同样优秀的孩子成为同学。我们也强调 师生、家校关系 ——老师不会通过家长 微信 群发号施令,更不会把自己该担起来的教学任务推给家长,而是会提供更多真正意义上的素质教育、人格教育,和让孩子出外长见识的机会。

所以相对而言, 老师在正式上课时的授课质量 这一点,一般被认为是一种附带的优势,而不多为抢 " 学区房 " 的家长们提起。

让贫困孩子跟名校孩子同上一堂课,同做一套题的方法,简单粗暴的让名校最基础的课堂教学优势这一点,重新得到了直观展现。

长期奋斗在教学一线的名校老师们——当中不乏 " 特级教师 " ——总结出来的这一套教学理论和技巧,就这么被人拿去 " 做公益 " 了,那么老师的权益当然是受到了损害。简单地说, 这些老师并没有义务要给其他学校的学生上课 ;往严重了说, 这更是在 " 窃取 " 他们的劳动成果

这些老师讲的课,如果放到 20 年前刻成 VCD,已经能让他们发家致富,实现财务自由;现在像猿辅导这样的网站出现,更为这些教师在公办教育体系之外,营造出更大的创收可能。教育产业庞大的市值和城里孩子们求而不得的课外培训班名额,充分说明了 " 知识是有价的 "。

做公益归做公益,怎么解决老师的知识产权被盗用的问题?我曾经就此提出的方案是,对于有价的知识辅导产品,应该 通过转移支付,提供补贴的方式 ,让老师这一端享受到足够的报酬,而由国家、公益组织或 商业 机构来补足中间的差额,让贫困学生们不掏钱或者少掏钱。

而现在我们从中青报文章中看到的情况是,成都七中的老师和学生,都没说他们从这种直播当中拿到了多少钱。更有人挖掘出执行该远程教育项目的公司的财务关系链,才体现出这中间其实是有产生利润的,但利润恐怕都到了中间商的手中。果真如此,它也完全有理由受到更多的非难。

课堂隐私怎么办?

其次," 名校 " 老师和孩子上课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直播下来,他们的隐私如何保障?

虽然理论上,一份视频可以分发给全国好几亿学生看,但已经参加计划的学校,不可能就这样将他们的视频直接扩大量级,给全中国的孩子们播放。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知道自己在上课的画面,会被另外一个地方的人现场看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当中, 要说让他不紧张,这是不可能的

在中青报文章当中,已经展现出了有些成都七中老师和孩子们,被对口学校的师生认出来,并且短暂成为 " 网红 " 的情况。

虽然以报道当中的口吻," 被网红 " 的师生对此并不介意,并且有所感动,然而这有多少是因为对方贫困,别无选择而产生的怜悯之心? 如果泛化到不那么贫困的地区,他们是否还能承受课堂细节被人看到的后果

更早前,我们在意的其实是自己孩子在课堂上的自习画面,被不当的流出到安装了 360 摄像头的监控直播网站上。在那些添加了弹幕的直播视频当中,你会看到有哪排哪座的孩子交头接耳,或是异性同桌之间的短暂交流,都会被人捕捉下来。弹幕里面说两句都是轻的,甚至截图放上微博,被人炒热也说不准。

那一次隐私失控的大型狂欢,最后造成了 360 关闭水滴直播的后果,也证明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自然而然的接受 " 被直播 ",这意味着隐私权利的让渡,孩子和老师都要付出一定的心理成本。

不管是以前的 VCD 还是晚近的 MOOC 公开课,由于所有参与者都 被明确告知 他们的讲座将被公开发放,而且 并不是上的每一节课都被曝光 ,可以说不存在大量的隐私问题。

然而,完全直播课堂的模式则不然。可以说,如果没有 直播带来的 " 真人秀 " 般的 " 临场感 " ,没有 课堂上参与者随机体现出来的小突变 ,课程将大大丧失应有的吸引力。就算孩子们再没见过世面,什么叫录播,什么叫直播,他们完全分辨得出来。

正是中青报文章中提到的 老师上课时候骂学生,不得不掐掉话筒的那份 " 真性情 " ,创造了即使是远端班级,也能大部分学生被吸引住,坚持下来看课程的 " 奇迹 ",这种 " 临场感 " 一定程度解决了远程教育无人监督带来的效果问题。

这恰恰就是 以牺牲被直播课堂参与者的隐私作为代价 ,才能实现的。

被 " 革职 " 的老师何处安放?

最后,一旦直播模式广泛的进入贫困地区的学校课堂之后,原先在他们那里的老师,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

显而易见,在被报道出来的这则实践当中,孩子们都必须通过做同一套卷子,来检验自己的学习效果,而 这些试卷的评卷过程 ,肯定是由原先给他们亲自上课的山区老师来完成的。

如果将这个过程类比为由人工智能来取代人类,那么这些教师的一半职能已经被取代了, 他们已经率先成为了所谓 "AI 辅助工种 " ,他们的任务就是判卷子,还有对学生即时答疑,这是他们当下存在的最大意义。如若不然,他们的角色完全可以由并不懂怎么讲课的所谓 " 生活老师 " 来取代。

一些老师由此觉得,课不是我讲的,却要我来给孩子 " 善后 ",丧失了成就感。因此 有的老师撕书,搞 " 卢德运动 ",破坏 " 生产工具 " 以示抗议。

更进一步的,如果这些孩子们普遍可以将试卷上传到 电子阅卷系统 ,现在的一些 AI 阅卷功能,已经可以将大部分客观题和一小部分主观题的判断自动化。而老师的功用将会进一步萎缩,只需要将机器得出的判断结果进行大致比对,他们的实际职能将会进一步缩小。

考虑到在广大出现师资力量问题的 " 毛细血管 " 式乡村学校当中, 本来就缺少合格的老师 ,不得不依赖没有教师证的准 " 代课教师 " 继续充门面,这其实是一条 必由之路 :从长远上缩减地方教师的工作量,让他们各司其职,而不是 " 以一当十 ",甚至 " 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

然而真正这样做了之后, 这些留守教师们的成就感又在哪里? 他们是会因此感觉到自我实现,还是由此从教书育人附有的荣誉和责任,退化为只是一份混饭吃的工作?

就像我在之前文章当中所提出的那样,乡村孩子们跟城里相比,他们缺少的是优秀的邻居。古有孟母三迁,今有学区房,最重要的一点也在于跟好的人成为邻居,成为同学;有一个氛围让孩子们知道怎么读书,知道读书比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刷抖音——更重要。

在新式的山村学校当中, 那里的老师,归根结底还应该是本乡人,而不是由师范学校飘过来的 " 候鸟 " ,呆了两三年又走。 他们更多的像是一个 " 生活老师 " ,作为多少见过世面,又回来报答家乡的人,他应该包含着这样的感情,对于学生们成长的路径做规划,完全从辅导他们生活起居,以及培养他们性格特质的方向入手。

在教育职权终将完全让渡给电子设备之后,留守于中国广袤国土上的老师们,将会成为孩子真正意义上的心灵和精神的引路人,却完全不损这一职业的伟大 。这就是我能期待的最好结果。

来源:钛 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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