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初愈的贾跃亭,渡尽劫波的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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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尽劫波的贾跃亭不再沉默,All in了所有底牌

上市前的一笔财务投资所牵涉的政治风波,让乐视在过去一年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当贾跃亭重新出现在五棵松体育馆的舞台上时,却喊出了“颠覆苹果”的口号。劫后归来的他,能否重振乐视?公司内外都迫切想知道答案。

贾跃亭身边的人揣测,大病初愈的人大概会性情大变,比如工作狂贾跃亭是不是可以学会放下很多东西,享受一下个人生活。然而2015年春节后,刚刚出院的这位乐视网创始人、董事长并没有按照医嘱在家调养两个月,一如既往每天工作16个小时。

“作为一个亿万富翁,他有太多钱,可以做太多事情,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但是他却天天和我们泡在一起开会、开会、开会。”今年1月刚刚加入乐视担任乐视超级汽车(中国)公司副总裁的吕征宇感慨说。

早在2014年年初,42岁的贾跃亭被检查出身患胸腺瘤。据医生检测属良性肿瘤,原本无须手术,但由于2014年下半年他一直在海外奔波,以致疾病加重。2014年11月下旬,他在香港完成手术,返回北京继续住院治疗,并于12月1日在北京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召开了一次投资者沟通会。

2015年4月中旬接受《商业周刊/中文版》采访时,贾跃亭偶尔还会咳嗽。他指了指胸口说,“打了4个洞。出院后放弃休息,立刻开始高强度工作,恢复得比较慢。”

上市前的一笔财务投资所牵涉的政治风波,让乐视在过去一年陷入前所未有的最低谷。2014年6月19日,中纪委网站发布消息,山西省政协副主席令政策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据《东方早报》等 媒体 的报道,乐视网的重要投资方之一汇金立方的实际控制人就是令政策之弟令完成(化名王诚)。但乐视对外表示,汇金立方只是普通的财务投资者,其已在乐视网上市后退出。至于贾跃亭从2014年6月1日左右出国持续半年之久未归,乐视公开的解释是“身处海外,部署国际市场”。

“那笔投资给乐视造成了长期持续的困扰。”贾跃亭向《商业周刊/中文版》承认,乐视网在上市前确实获得过汇金立方的投资。在乐视上市之前的那轮人民币5280万元的融资中,深创投领投,汇金立方跟投。

“你要说没有一点点好处也不客观。比如,合作伙伴听说投资人中有某某高层的亲属,或许办事会方便一点。但长时间来看,几乎都是负面影响。”贾跃亭说。

“乐视这么多年一直命运多舛,去年一年只不过是一次集中爆发。”贾跃亭感慨。在他眼中,乐视的性格和他自己非常接近,很坚韧。“即使外界说乐视不行的时候,乐视也从来不放弃。”坐在位于北京朝阳公园桥附近的乐视大厦16层办公室里,贾跃亭向《商业周刊/中文版》说这番话时,显得非常平静。

在此之前的4月14日,贾跃亭在北京五棵松体育馆万事达中心,以一场盛大的产品发布会向外界宣告自己的回归。这个日子对于贾跃亭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两年前的这一天,也是在同一个场馆乐视曾发布第一款“超级电视”。这一次他推出的是3款名为“超级手机”的产品——乐视超级手机1、乐视超级手机1 Pro、乐视超级手机1 Max。

乐视超级手机杀入的是红海,但贾跃亭显然希望重演两年前的成功。乐视超级电视的战役已经初露峥嵘,目前销量超过200万台。据中国家电市场研究公司中怡康的数据显示,去年1月至9月,包括海信、创维、康佳、长虹等品牌市场份额整体都处于下滑态势,但乐视超级电视市场份额从2014年1月的1.83%升至9月的6.12%。仅9月乐视TV月销量就突破20万台,实现逆势增长。从品牌销量排名看,乐视超级电视品牌销量已跻身行业第六位。

中怡康副总经理彭煜分析认为,贾跃亭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乐视的打法和传统厂商不同,早期家电厂商仅仅看到了低价,没有看到后面的护城河,同时低估了乐视互联网模式对市场的侵蚀力。

当贾跃亭重新出现在五棵松体育馆的舞台上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甚至他还玩起“手机落地但捡起来没坏”的桥段。在外界还在担心乐视是否面临生死存亡问题之际,他却在乐视超级手机新品发布会上拿起苹果当作靶子,喊出“颠覆苹果”的口号。

他复出的这场发布会现场,是一个类似演唱会的场地,不仅仅是媒体,乐视的合作伙伴们都受邀参加,乐视似乎想要向外界传递一种信号,乐视的创始人安然无恙,乐视公司依然正常运转,并且这家公司的创新、战斗精神都没有停滞。

贾跃亭有着与其温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自信。他抱怨说,乐视老被人质疑、嘲笑、讥讽,包括这次和苹果对标,全行业都在讥讽乐视,说是为了炒作。他认为,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没有永恒的模式,如果到了移动互联网第二代,苹果模式还依然奏效吗?我觉得答案是No,因为它已经成为巨无霸,被现在的既得利益所捆绑了。”贾跃亭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

但贾跃亭还是多少有些改变。过去,他很少在公众面前流露出情绪,在这次发布会后接受媒体采访,谈及过去命运多舛的一年,他居然落泪了,尽管又很快调整好情绪。

缺席

“不管老贾(贾跃亭)在哪儿,我们俩通个电话。”2014年7月,正值巴西世界杯,一名乐视高管邀请刘建宏加盟时,刘建宏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位央视前足球解说员与乐视接触有两三年时间了,2013年乐视超级电视的发布会上,刘建宏作为嘉宾,听贾跃亭讲解过这款产品。使用超级电视后,连这个在央视工作18年的老人儿都不再用传统电视看体育节目了。但谈到要加入乐视,刘建宏却一度有迟疑。

最终,刘建宏与贾跃亭的这通电话聊了20多分钟,除了乐视的未来外,刘建宏最关心的是,体育 新媒体 是不是即将爆发,进入高速增长阶段。刘建宏称,两人在电话里聊得太投机,到最后,关于贾跃亭的去向和风波传言,只字未提。

当《商业周刊/中文版》向贾跃亭求证此事时,他回答说,2014年是乐视全球化元年,6月国际性业务正式开始拓展推进,当时他正在美国扎入到当地市场。一半时间在洛杉矶,一半时间在硅谷。主要干两件事,一个是乐视生态的全球化,另一个是要创造一个全新的汽车生态。其中,核心的副总裁级的都必须亲自去谈,说服他们加盟。“我们现有的美国团队阵容非常强大,有多位全球最顶尖的电动汽车的科学家,但名单现在我们还没法公布。”贾跃亭说。

2014年8月26日,乐视公司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刘建宏出任乐视体育首席内容官,被一些媒体解读为“为刚刚停牌的乐视注入一剂强心针”。乐视体育原本是乐视网体育频道,2014年后,乐视围绕体育、音乐等垂直内容分别成立独立公司,进行生态化(垂直产业链)运作。刘建宏加盟之际,恰逢乐视体育加速扩张,启动对外融资计划。

刘建宏的朋友们担心他选错了方向。“我这个人其实是外圆内方,内心深处的个性是极强的,如果不能让我信服,我不会做出这种选择。既然有人选择了我,我也想去接受这个挑战,那就去干吧。”刘建宏对《商业周刊/中文版》回忆说。刘建宏对贾跃亭的印象是,朴实、低调,怀揣着自己的理想,为此可以隐忍。过去在央视做足球解说员,刘建宏接触过不少企业家,他一般不太喜欢这些人身上的老板气。他认为,造富时代,很多创始人把公司变成“皇帝文化”,这一点贾跃亭很不同。

贾跃亭不在境内的6个月,乐视超级电视负责人、乐视致新(运作乐视超级电视的独立子公司)总裁梁军并未放慢自己的步伐,团队扩张了好几百人,加大对智能电视、智能手机、车载终端等产品的研发与改进。

梁军对《商业周刊/中文版》透露,2014年年初贾跃亭希望乐视致新团队当年能完成100万台超级电视的销售目标。当时梁军挺没底。结果销售状况好于预期,身在海外的贾跃亭又继续给梁军加压调指标。

“最开始我们自己也觉得不相信,外面人更不相信。但去年即使遇到这么大困难,超级电视的销量还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梁军感慨。

2014年7月,乐视紧急召开媒体沟通会,当时恰逢那场风波的风口浪尖之时,虽然发布会主题是乐视与小米的版权之争,但在媒体提问环节,一直身处海外的贾跃亭近况自然不可回避。那次发布会上,乐视致新高级副总裁彭钢声称,预计贾跃亭7月下旬回国。到了7月底,贾跃亭仍未在境内公开现身。直到8月中旬,贾跃亭首次出现在《敢死队3》洛杉矶首映礼上,为乐视海外战略站台,这是贾跃亭在那场风波期间唯一一次公开露面。

压力最大是在2014年10月之后。梁军认为,当时乐视团队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大于经营压力。媒体集中报道,供应商、合作伙伴,甚至“乐迷”(乐视自称用户为“乐迷”)跑到位于朝阳公园桥的乐视办公室调研,看看这家公司是不是还“活着”,员工是不是还在正常办公,反过来也会给仍在办公的员工心理压力。

不在国内时,贾跃亭主要通过微信群以及视频连线与乐视高管们维持联系。高层又分别以自己的方式向下稳定军心。有乐视员工透露,乐视网联席CTO袁斌专门请总监们吃饭,安抚他们“公司没事。老贾很快就回来了”。

那时,只有乐视控股副总裁暨亚太区执行总裁莫翠天时常与贾跃亭见面,他常驻香港,也经常飞赴美国。在加入乐视前他曾担任魅族副总裁。“我那时候看到很多关于乐视和老贾的报道,有些觉得非常可笑。”莫翠天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

莫翠天称,谣言四起之时,贾跃亭正在落地乐视国际化战略,需要拼时间与苹果抢电动汽车领域的高技术人才与科学家。今年2月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乐视超级汽车(中国)公司副总裁吕征宇指出,乐视电动汽车团队有200多人。他们大多都是在这最微妙的半年加盟的。“贾总说,如果我花时间来解释这些,倒不如多见两个汽车专家更加重要。”莫翠天回忆说。

此时,正值资本市场对乐视网的信任低谷。2014年10月,乐视网当年第五次停牌,主要涉及广电对电视盒子内容的政策管制收紧等。停牌前,乐视股价定格于10月24日收盘价33.51元,接近7月17日创下的年内股价最低谷32.65元。当月乐视发布2014年三季报,公司实现营业收入47.45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247.56%;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2.18亿元,比上年同期增长18.36%,符合市场预期。

一位不愿具名的私募基金投资者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这是他所经历过的中国资本市场一次极为微妙的时刻。以前有国内上市公司创始人或者实际控制人受到政治事件的影响或者波及,若未受影响会公开亮相澄清,若受影响被查办后会直接发公告向公众说明。是否受政治事件影响不明,又长期未归,这种尴尬的情况是第一次遇到。

去年10月之后第三方银行开始抽贷款,乐视不得不将经营性的现金流、业务运营的现金流抽出去还贷。现金流直接影响到超级电视的产能扩大,从抗风险的角度,梁军不得不适度控制超级电视的产能扩张速度。

因创始人境况并不明确,乐视体育的融资也曾一度暂停。去年9月,乐视体育CEO雷振剑一天曾最多见了8拨投资人。“后来确实因为关于贾总的一些新闻,融资暂停了一段时间”,雷振剑对《商业周刊/中文版》回忆说,其实乐视受到新闻报道的影响大于事实本身。

一个有趣的细节是,就在外界猜测贾跃亭的人身状况时,2014年10月15日下午,他却在香港中环香格里拉面试了吕征宇。当时吕的身份还是英菲尼迪亚太区总经理。在见贾跃亭之前,他心里带着两个问号,这位贾跃亭何许人也,为何要造车?他对未来的产业格局如何判断。那天他们聊了整整3个小时,为后来吕征宇的加入打下基础。

“过去半年算是我最艰难的时候,但也是最有意义的时候。”贾跃亭声称。但他更愿意表达这件事情积极的一面,比如在海外,可以让自己从日常事务中抽身出来,反倒可以花足够的时间去做国际化布局。“我认为有两三年时间就能看出来那段时间的意义所在。”

2014年11月25日下午,乐视网在上海举办年度营销推介会,这是视频网站一年一度向广告客户展示“肌肉”的关键时刻,牵涉到次年客户的投放。客户们以为这是一场例行的营销会,乐视网高级副总裁高飞发言时却突然说:“老贾回来了。”

乐视2014年下半年上演的不乏戏剧性的一幕幕并未就此落幕。直到2015年4月14日贾跃亭站在五棵松体育馆的舞台上。

归来

归来的贾跃亭能否重振乐视,公司内外都迫切想知道答案。贾跃亭回来之初,待解的线头很多。广电总局对互联网的严厉监管未见松懈,乐视盒子的整改仍未结束;竞争对手小米正在加速内容布局,投资优酷土豆,并成为爱奇艺仅次于百度的第二大股东,2014年年底雷军宣布小米完成最新一轮融资,总融资额11亿美元,公司估值450亿美元;对于乐视而言,钱也是一个问题。根据乐视网2014年三季报显示,上市公司经营现金流和投资现金流合计为人民币负8亿元左右。

还在医院的贾跃亭首先加速恢复乐视公司运转的“造血功能”。1月13日,乐视网发布公告称,贾跃亭将其持有的本公司高管锁定股份2600万股质押给海通证券股份有限公司,用于乐视生态业务的发展投入,来暂缓资金“饥渴”。

为了重振外界对乐视的信心。贾跃亭逐步抛出手中的底牌,将隐身于市场的乐视全局逐步展露出来,包括上市公司体系之外的互联网汽车“SEE”计划、乐视超级手机计划以及乐视的海外战略等等,以防乐视网股价下跌达到股票质押时约定的警戒线,对方强行平仓。过去这些计划几乎从未正式对外披露过。

1月下旬,乐视密集召开新闻发布会。先是1月20日,乐视宣布英菲尼迪原中国及亚太区总经理吕征宇加盟担任乐视超级汽车(中国)公司副总裁;1月27日,乐视又宣布联想前副总裁、联想手机前负责人冯幸加盟乐视,担任乐视移动公司总裁。2月13日乐视网涨停,股价收于77.17元。37个交易日以来,乐视网股价从28元的底部上涨49元,涨幅超过173.65%,当时乐视网的市值已经达到人民币649.15亿元,超过百亿美元。这个价格已经比创业板市值次席的东方财富高出约180亿元。但今年春节前后,乐视大股东接触券商急需进行股权质押融资时,很多机构仍有顾虑,一位总部位于上海的券商人士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看不太懂为什么乐视股价会这么高,股价高是双刃剑,价格越高,双方的风险也越大。最终这家机构放弃了角逐乐视网的融资项目。

一个低调潜行的“小S”项目,成为当时可能帮助乐视重整旗鼓的关键。这个“小S”项目就是乐视超级手机,“S”是“Super”的简称。

有评论认为乐视是为了炒高股价而不断抛出概念,但乐视内部高管却说,这个项目在乐视内部已经有长达两年多的历史。只不过是在贾跃亭回来之后进程加速。

据梁军回忆,实际上最初2012年贾跃亭找梁军做电视的同时就在谈做手机的问题。但当时他们暂缓了手机开发,而选择先从电视入手,主要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首先,电视比手机离乐视的优势——长视频更近;其次,电视市场更加传统;再次,当时团队组建本身也还不算完善。“我们先切入电视市场,如果找到感觉再进手机,或许相对比较容易。”梁军说。

尽管先推出乐视超级电视,但超级手机项目并未被放弃。“在正式组建团队之前,老贾就在不断找人研究。”梁军透露说。乐视手机项目最早由梁军负责统筹,并于2013年年底组建研发团队。

贾跃亭不在国内的6个月,乐视超级手机项目并未停滞,去年7月的一件事让贾跃亭坚定了乐视超级手机的价值。当月,乐视盒子因触犯广电部门规定被暂停销售。这对乐视的互联网家庭战略影响巨大。据乐视网公告显示,当时在乐视销售的265万多台互联网家庭产品中,盒子为175万台,电视为90万台,前者比例高达66%。如果能增加手机销量,不仅可以弥补盒子因政策影响所受的损失,甚至还可能拉动超级电视的销售。

无论是重塑外界信心,还是拉动整个乐视集团的业绩增长,超级手机项目都只许胜,不许败。“超级手机一战,大家要拿出破釜沉舟的决绝勇气,打赢2015年的最重要一战。这一战,也将决定乐视生态的成败。”贾跃亭在超级手机发布会前一个月,在内部战略会上动员说。

摆在终端研发负责人梁军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乐视手机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的设备?此时市面上新品众多,设计、硬件水平已经很高。而互联网领域代表小米已经在2014年完成了6000多万台的销售量。这款新品想要打动消费者,必须有突破性做法。

令手机研发团队惊讶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贾跃亭对产品的要求不但没有降低,相反更高了。“第一次做手机就要求做到这种水平,怎么可能呢?”乐视超级手机研发团队被贾跃亭的高要求折磨得非常痛苦,一台台交到贾跃亭手中的工程机不断被否定掉,令人沮丧。

贾跃亭提出要“全悬浮玻璃全金属无边框”设计工艺,有些人在迟疑,“对产品这样高的需求,会导致成本上涨”。贾跃亭告诉他们,很多企业进行产品定义,都是先定成本,在成本区间考量配置,这等于从开始就把要求降低了。做产品设计的时候,就像定战略一样,要两个忘掉,忘掉自我、忘掉现在。

“你只需考虑未来产品出来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是什么,用户最需要的是什么,这才能按最高标准的规格来做产品定义,做出来之后,再根据市场情况做微调。这样大家的起点就不一样了。”贾跃亭站出来说服大家,常常开会讨论到夜里两三点,和大家一起吃盒饭。

消费者是否愿意购买乐视手机,还有待今年5月量产产品上市后去验证。贾跃亭所坚持的产品高要求与体验确实是问题的关键。奇虎360的早期投资人、高原资本创始合伙人涂鸿川评价说,“用户的眼睛是雪亮的。乐视手机最大的挑战是实际的用户体验和满意度,是否能像视频广告里说得那么好。”

内部的信心却因此而受激励。“老贾不在的那半年业务非但没停止,还在继续往前走,但在往前走的同时,其实跟弹簧似的又被压制了一下,老贾一回来之后,这个弹簧一下子被释放,乐视又加速前进。”雷振剑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他透露,3月重启融资的乐视体育A轮与A+轮融资已经完成,结果将会在今年5月正式对外公布。然后他指着墙角的一大捧蓝色妖姬说:“这笔融资金额将超过当初小米的A轮,炙手可热到有投资人天天给我送花。”

贾跃亭感到幸运的是,离开的6个月,并未失去对乐视的掌控,团队也未失去稳定,这成为他重振乐视时手中最重要的弹药。

“经历那么多的动荡,甚至算是磨难了,但是最让人感动的是我们的团队没有人在那期间当逃兵,没有一个人在那期间提出不好的要求。”贾跃亭在两个半小时的采访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平静而理性的,除了谈到团队的时候。

他自认为,团队的稳定验证了过去3年组织变革的成果。3年前,他提出,生态型战略必须匹配生态型组织。在乐视内部,管理型组织与项目型组织两种架构并存。前者解决组织协同问题,后者会以目标来驱动,打破层级,一个项目经理可能管一个CXO级别的高管。贾跃亭也将自己的签字权分解给下一层管理者。

当初,有人好奇刘建宏为何不离开。“你看从去年到现在,我们拿下了多少版权,干了多少事。亚洲杯赛事的点击量我们超越了新浪体育30%。”刘建宏觉得公司的成长对自己非常有说服力。

“大家追随不是现在,而是未来。”吕征宇看来,贾跃亭的朴实,对员工的包容、理解乃至于容忍是这么多人在危机中不离不弃的原因。像他那样在乐视困难时加入的高管也不在少数,“个个儿都是原来所在行业的大咖,这些人没必要非加入这样一个小小无名的民营企业,而且通常过去我们的收入和待遇远比这儿要好很多。”

在乐视大厦的地下一层有个高管食堂,贾跃亭从山西老家请来大厨专门做山西面食。这是一种家文化,让人感觉很亲近,不是等级森严或者高高在上。乐视的一位总监曾去贾跃亭家里汇报工作,贾跃亭的妈妈非要亲手做包子给他吃,“你看了他的父母,就能看懂他。一个亿万富翁的父母把他的员工当作自己孩子一样,这事她完全可以让家里保姆去做。”

掌控

在外界看来乐视横跨影视、体育、电视、手机、汽车等超过五大产业,招募进来的人才越来越多,管理是个大难题。但在贾跃亭心目中,一点儿也不乱。

柳传志曾说,企业管理者要做3件事:“搭班子、定战略、带队伍。”贾跃亭的顺序略有不同:定战略、搭班子、带队伍。贾跃亭在公司内部的定位是首席战略官、首席产品官、首席营销官。

时间回到4年前,乐视仅仅是一家视频网站,贾跃亭不甘心如此。2011年他造访索尼,工作人员介绍时还是会非常引以为傲地介绍某种4K技术等,他无比感慨,索尼团队很优秀,但信息时代仍沿用工业时代的思维制订战略。

在贾跃亭看来,工业时代的分工模式割裂了价值链上的诸多环节,直接影响产品的用户体验。他从在智能手机领域逐渐兴起的苹果生态里获得启发,认为所谓乐视生态应当将“平台+内容+终端+应用”予以整合。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乐视的战略方向贾跃亭坚持必须自己把控。“要做颠覆型的公司,只有少数人认为是对的东西,才会是未来的,当由董事会来决策一个战略的时候,它不会冒什么风险,那就是个安全而平庸的战略。”贾跃亭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

当年,《甄嬛传》还在拍摄时,贾跃亭就以2000万元买下独家网络版权,“疯了,乱砸钱”,内部高管会议上几乎是集体反对,连版权拥有方都嘲笑他。最终转卖版权乐视赚了3个亿;2012年,他希望加大力度往垂直产业链延伸,其他高管认为做硬件是个资金消耗型的事情,担心把上市公司拖垮。最终贾跃亭依靠作为大股东的控制力将这件事情坚持下来,这才有今天的乐视超级电视。

贾跃亭对《商业周刊/中文版》介绍说,目前乐视的战略主要基于两点考量:未来的互联网时代,垂直整合模式将战胜工业时代的分工模式;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全球化最具竞争力的公司是中国公司。“历史正在进入一个巨变的窗口期。”贾跃亭说。

这些年贾跃亭习惯了与周边人不同,感受异样的眼光。“我从来没当过学霸。”在他看来学霸是那些被主流价值观所认可的人。“我从小就比较调皮,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

贾跃亭从小在人群中就是异类,别人读书,他去打工、做电脑和印刷生意,第一桶金赚了几千块,让这个初入大学时班上最穷的学生变成了最富裕的那个。毕业之后,进入地税局,当时国税地税分家,这里是很多人眼中最前途无量的地方,结果他又辞职下海了。

因此,当他的战略想法不被认同时,他并不放弃。在通往互联网电视的路上,贾跃亭很敏感,很坚持,也走过很多弯路,比如到DVD店里推广,告诉他们有比蓝光DVD更好的看电影方式,教他们如何把电脑连上电视,最终效果不好。对于在当时还不算成熟的项目,贾跃亭的策略就是放缓但不放弃。

在乐视有个非常特殊的组织叫作总裁办。据乐视早期员工、现任CTO杨永强回忆,贾跃亭比较喜欢尝试新鲜事物,也比较喜欢鼓励他人创新。对于新鲜事物,他不像财务投资者一样今天试一试,没有成绩或者不赚钱就停了。别人不愿意,他就通过总裁办的人来推进。

后来,他学会寻找同盟军,逐一攻破。2012年年底,贾跃亭决心把乐视体育干起来,他大晚上给时任乐视网总编辑雷振剑打电话:“我们把体育好好干起来吧。”

他有自己的理由。过去,乐视网主体内容一直是影视、娱乐,体育内容所吸引的用户群与影视内容吸引的用户群是高度互补的;2012年年底,乐视准备发布大屏智能电视,在大屏幕上观看体育赛事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刚需。2012年,优酷、腾讯强势介入上游,影视版权价格已经开始飙升,但体育内容版权市场尚处在洼地。当时正在三里屯和朋友聚会的雷振剑也是个体育迷,感到很兴奋。

这一议程走到总裁讨论环节,有高管严重怀疑这件事情的价值。尤其是当时的市场部、销售部严重反对,认为体育是个重资本行业,货币化方面还比较吃力,版权价格与广告销售价格不成正比,意味着短期投入大于产出。中场休息时,雷振剑扮演游说者,说服财务总监杨丽杰等。最终13个人投票,比例是7:6,同意做的人多了一票,乐视体育就此成立。

贾跃亭说,乐视一直资金紧张,只有走得早,才能提高资本利用效率。因此,乐视一直喜欢造风者这样的角色,这也是乐视能够活到今天的最核心要素。“挑战未来其实是挑战自我,也是在挑战常识,挑战大众的认知,所有人认为对的东西,其实那都是一个常规的东西,那是最不具备颠覆性的东西,乐视老是做99%的人都认为是错的事情,乐视老被人质疑、嘲笑、讥讽。”贾跃亭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

与中国互联网领域大多数创始人及CEO不同,贾跃亭的商业启蒙并非源自教育,也未受过太多系统规范的管理训练。虽然他在2011年就读过长江商学院,但接近他的人认为,贾跃亭的管理哲学是非常朴素的,就是“我要做这件事情,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够达成目标”。

贾跃亭战略思路清晰后,开始寻找符合战略定位需要的人。现在乐视公司里大约已经有30多名VP级的高管,他们都是贾跃亭一个一个见面说服加入进来的。无论是冯幸、吕征宇还是莫翠天都是初次见面时,被贾跃亭对自己行业的认知与战略眼光所打动而加入乐视,“一个从未做过手机的人,对这个产业的认识竟然如此清晰和领先,让我感觉到眼前一亮。我作为联想手机那么大盘子的操盘手没有想透的问题,一个从未做过手机的人却能够看清楚。”冯幸说。

贾跃亭坚持扮演“首席产品官”。他认为,懂战略、会组织,产品出不来一切都白搭。因此做产品要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他看来,任何一个创新的产品,别说外界不认可,连公司内部大部分人都是不同意的。“不同意的话一般都是我自己先上,新产品我自己先带着走,我带到一段时间之后再交出来。从电视到手机再到汽车都是如此。”他在接受采访时说。

吕征宇和贾跃亭接触的时间不长,仅仅不到5个月,但他被贾跃亭对产品非常高的要求所打动。很多在别人看来不必要或者做不到的事情,贾跃亭会劝他们说,没做之前别说做不到。“他要求我们做超级汽车时要让座椅放下来的时候有飞机头等舱座位的舒适感。”在一个做了几十年汽车,曾在韩国大宇、福特、通用、法拉利、英菲尼迪等公司工作过的汽车专家来说,简直有点疯。

在乐视,贾跃亭的另一身份还是“首席客服”。在乐视的价值观里,用户是所有一切的核心。他对用户体验的关注也渐渐影响了下面的高管。冯幸来到乐视之后也不得不开通微博,必须实名,还得加V。“老贾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得回复粉丝的私信。”冯幸开始学习互联网文化,和用户沟通。他每次打开微博心情都是战战兢兢的。第一怕说错话,一说错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了,第二说完话之后,打开看评论,骂我了吧。

“我这么传统的大叔,现在都开始喜欢这些,这半年真的发生了很多变化。”冯幸手舞足蹈地说。

有人认为贾跃亭的过于低调增加了这家公司的神秘感。接近贾跃亭的认为,他的低调并不是不自信,而是觉得别人不能理解他。另一方面跟他的性格有关,贾跃亭的社交半径也确实不大。他每年参加的最大型的社交活动就是假期和十几位好朋友一起出国旅游。他的家人也抱怨过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单独的旅行。

“我的确只做3件事情,思考战略、组织、产品。外界很少看到我出去社交,我没兴趣,相反社交家也不会对产品感兴趣,因为思考产品需要消耗大量时间。”贾跃亭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

这些年贾跃亭也试图走出自己的孤独,让乐视变得更加透明化。2012年9月之后,贾跃亭开始从幕后走向台前,扮演起“首席营销官”的角色。

他不仅不再刻意避开聚光灯,有时还利用媒体的关注,将焦点引向对他个人或者乐视的关注。乐视超级手机发布会时,他走到明星前,拍了一张自称是全球颜值最高的自拍。他用了无数次的“窒息”也继而变成段子。正如他对冯幸所说,一场充满“槽点”的发布会,争议好过无人问津。

不过,乐视的竞争对手小米的早期投资人童士豪曾对《商业周刊/中文版》说,乐视的创始人造势得不错,可以吸引很多人注意,给他一个机会,但关键还是能不能做出用户喜欢的产品。

化学反应

贾跃亭最喜爱的运动是篮球,最喜欢的球队是湖人,最欣赏的球星是科比。“我的球衣号码就是24号。”贾跃亭在乐视篮球队里打的就是科比的位置,既是得分后卫,也有一定的组织职能。

贾跃亭希望在乐视公司的管理上,也扮演类似他在球场上的角色。贾跃亭有意搭建了平台,让旗下横跨五大行业的高管每周都有机会在一起碰撞。

“你觉得让我每天看直播现实吗?我是体育迷,但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冯幸对刘建宏说。冯幸在加盟乐视之前曾在联想工作20年直至联想集团副总裁,身边接触最多的都是IT工程师、营销人员。他觉得和刘建宏一起讨论产品的感觉很棒。这场讨论的最后,冯幸建议刘建宏,每天早上推个3到5分钟的视频集锦。“我想知道我睡觉的时候全世界都发生了什么重大的赛事,什么结果,最精彩的镜头在哪儿,进球画面,快给我编辑好,早上起来一睁眼给我推过来,两分钟都行。”

在乐视,有两个会非常重要,一个是每周一的总裁会,另一个是“生态会”,主要围绕具体业务。上述讨论就出现在生态会上。这个会议最早召开是2011年,贾跃亭欲推进乐视盒子的前身云视频高清机。

彭钢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回顾了5年来的过程。乐视网当时还在东方梅地亚中心办公,为了加速推进业务进程,贾跃亭召集内容、硬件、云等相关人员于每周日下午在7层大会议室里,召开生态会。

贾跃亭坚持认为,唯有跨界的人才到一起磨合同一件产品才有可能推陈出新,营造这样的非行政会议不仅让各种跨界人才能够相互交流、学习,也让更多不同行业背景的人加入乐视后可以尽快融入这种跨界的文化中。

他认为经历、经验、能力都非常接近的人一起讨论问题是有桎梏的,真正的创新需要打破边界,才能产生新的用户体验和价值。“你会发现在这里开会每次都像上MBA课程一样,甚至比MBA学的东西还要多,因为参与会议的人都是每一块的专家。”莫翠天说。

生态会上有时讨论电影发行、电影制作话题,有时讨论云平台的搭建问题,全球领先的直播技术怎么样,全球编解码技术到底是怎么样的,终端的业务进展如何,内容运营、用户运营怎么样,商城又怎么样了。

坐在仅有原来几分之一的办公室里,吕征宇翻开他的笔记本,“1月22日到4月20日,这是我最后一页,写完了我就换本新的。”吕征宇觉得这对于自己,一个汽车行业的人来说,是快速互联网入门的最好方式,即便听不懂也得记录下来。

贾跃亭认为,打破组织边界才是真正的跨界创新核心的核心。如果没有乐视提供的氛围,刘建宏和梁军坐在一起讨论事情,根本不会有共同语言,“要让原来毫不相关、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产生共振。”

在“生态会”上,贾跃亭同时扮演教练和运动员的角色。不过彭钢比喻,这不是一场比赛,而是多场同时进行。一场在踢足球,另一场在打橄榄球,还有一场是打篮球,他需要把这3个场子都串起来,这个教练不仅要懂足球、篮球、橄榄球,他还要当运动员,因为只有靠运动员的亲身体会他才能把它串联起来。

起初,板块之间的冲突大于融合。两年前电影《小时代》预告片首发时,乐视影业CEO张昭选择了优酷作为首发平台。这让乐视网的相关负责人感到不悦,乐视影业既是投资方又是发行方,却选择了竞争对手作为首发平台。

从张昭的角度来讲,这是合理的,当初贾跃亭成立单独的影业公司,影业就需要像一家公司一样独立运转,出于对《小时代》制片方的负责态度,当然要选择点击量最好的平台。优酷点击量一天就过一百万了,乐视网才十几万,平台性质不一样,乐视网是长视频,优酷是短视频。

贾跃亭意识到仅仅是思想上的碰撞与统一还不够,还需要理顺利益机制。为了解决生态公司之间的利益割裂问题,贾跃亭在2014年成立了控股公司,制订了管理层双重持股的架构,来促进板块间的相互融合。他打比方说,比如冯幸加入乐视后不仅持有乐视移动的股权,还持有乐视控股公司的股份。那么如果其他板块业务高速成长,冯幸也可以从中分享到增长的红利。

外界曾评价说乐视是“挖同行最多的公司”。频繁招人,业务快速扩张。在总裁会和生态会议上出现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不少乐视内部高管也感到迷惑。“开始我也觉得贾总你为什么不培养自己的人才。”梁军在接受《商业周刊/中文版》采访时说。

但到后来,梁军意识到,要想高速发展,生态融合,传统方式不行,必须要用新的方式才有可能。

“化学反应必须是有温度、有湿度才可能产生,得有容器,生态会就是创造化学反应的容器。”冯幸说。而贾跃亭就是这个创造容器的人。

乐视过去一年从2000名员工扩张到现在的6000名员工,贾跃亭必须得提升管理效率。2015年1月,贾跃亭启动对公司的架构重组,并且成立战略发展部,梳理了自己纷繁复杂的组织结构,划定了五大事业群:互联网应用事业群、互联网内容事业群、云计算事业群、智能终端事业群、乐视体育事业群。

对于过去一年的那场危机,我们问贾跃亭,“如果再重走一遍会不会要汇金立方的那笔投资?”

“说实在的不好判断,我现在也无法回答,在当时的环境下谁也无法预判未来能给你带来多大的风险,我们没想到,它进来能够给我们带来什么不合理的好处,所以我们就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合理的风险。”贾跃亭回应说。

如今,贾跃亭也略有些懊恼与无奈,在接受《商业周刊/中文版》采访中,他也流露出了反思之意,“如果从内心来讲,要知道会带来这么多麻烦,我们就找纯正的没有什么背景的,完全没有麻烦的资本,这是真心的想法。”

贾跃亭认为,未来本土资本市场的创新公司可以从乐视身上吸取的教训是,避开有背景的资本与业务合作伙伴。“这不是什么难事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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