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共享租车黑洞，黑车产业链如何影响一波创业潮

 　　一个看似完美的商业模式，一个身处风口的垂直领域，当创业者们鱼贯而入之后，却很可能发现一个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巨大瑕疵。

不过，各种压力之下，项目却得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以时间换空间。在一定程度上，P2P共享租车领域的创业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刘军(化名)之前在一家互联网大公司有过多年工作经历。在比较过多个创业项目后，两年前加入一家共享租车公司成为合伙人。

P2P租车2014年左右诞生了一批创业公司，较大的有宝驾租车、PP租车、友友租车、凹凸租车等等。它们的商业模式一般是，作为一个信息平台，将供给端闲置车辆的车主和需求端租客通过互联网连接起来，并实现租车行为。共享经济崛起，且不像神州租车自有车辆的重资产，P2P租车也在一段时间内受到了投资机构的追捧。

刘军正是在那个时候入行。他自认为能够迅速看清商业模式，甚至计算过，一家平台日订单达到多少，平台每月就可以有多少沉淀资金，整个商业模型很清晰，只要砸钱获得用户即可，“这个项目离钱很近”。

但是运营一段时间之后，刘军意识到他们严重低估了一个重要变量的风险程度——丢车。

“P2P这个模型里面有非常大的问题就在于风控问题，中国从盗车到抵押这一套产业链早就存在。最近两年，黑车产业链进一步升级，就是盗车、拆件、散卖。”刘军告诉小饭桌，很多P2P租车平台丢车率在千分之六左右，创业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们有几百辆车发生过风险(并不意味着一定丢失)。

随着2015年底滴滴快的合并，滴滴出行又在今年收购了Uber中国的品牌、数据等资产，过去几年中国人的出行方式被互联网大大改变。

然而，几家主流P2P共享租车公司至今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由于丢车频繁发生，官司经常被媒体曝光，P2P租车的公信力一度受到挑战，融资难度也不断增加。

2015年11月，友友租车改名友友用车，转型电动车分时租赁;其他平台也也纷纷在风控方面不断寻求最佳解决方案，并增加新能源车分时租赁以降低风险。

P2P共享租车的创业者们还在继续鏖战。今天，我们就来看看为什么这些聪明人无法阻止疯狂的盗车贼，进而打破了一个看似完美的商业模式，影响了一波创业潮。

猫鼠游戏

“有几个地方，比如重庆、河北霸州、天津武清，租出去的车被开到这些地方你别想捞回来，基本上尸骨无存。”刘军告诉小饭桌，车在这里会在一夜之间被拆成散件变卖。

他说，在一定程度上，不是互联网人太无能，而是中国的黑车产业链太发达，加之没有良好的社会征信体系，让P2P租车在风控上面临比传统租车行业更大的挑战。

P2P租车平台经过几年探索其实在风控上面也形成了一套体系。

第一个是原始风控，就是说租客来租车，你的驾照、身份证、手机号然要通过审核，对接征信系统，对接公安系统，再对接芝麻信用，会把租客信息的连贯性去审查。

在比较早的时候，PP租车、宝驾租车、凹凸租车等几家公司就共享了一个黑名单库。如此一来，不良分子在一个平台作案，其他地方就没法玩了，或者如果发现他在每个平台租车信息不一致，也属于高风险。

第二个是行为风控。如果这个人只选择夜里10点以后交接车，或者一上来直奔宝马、奥迪这种容易抵押的车型，也被认为在行为上风险系数高。

原始风控和行为风控分析出来有问题，部分P2P租车公司会配首租首验，动用人工当面核实验证，“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一些车丢失。”刘军说。

为了防止车辆丢失，一般租车平台会在车上安装1到2个GPS定位装置。车租出后往哪个方向开，是不是向高危方向开，上高速之后是以一个合理的速度还是以一个日夜兼程的速度往那个方向开，这些都是重要的风险维度。

“城区车速超80公里/小时，郊区超130后都会自动报警，然后直接追人。”刘军说，传统汽车租赁公司和犯罪集团斗智斗勇十年了，所想到的安保方式都有，包括出电子围栏报警，到某个高速口触发警报，或者到了哪个地方断油、断电。

但很多情况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淘宝的屏蔽仪，就是信号屏蔽器已经翻新了多少代了，你每出一个新的GPS就会有新的屏蔽仪出现。上了高速把屏蔽仪一放，所有信号全都没有了，然后断电失联，只要我们这边有断电失联，消失在哪个高速口立马就会有人出动，跟踪追车。”

丢车之后，P2P租车平台首先要动用内勤团队，负责看监控，看每一辆车的行驶轨迹，寻找和确定车在什么地方。之后，就要交给外面追车的外勤团队，一旦车丢失，上了高速哪个方向，外勤团队立马出动追车，但在上述那几个地方一般外勤团队追不回来。

这绝对是一场猫鼠游戏。

为了应对P2P租车公司的风控措施，盗车者也很拼。他们会拿很低廉的成本雇一些所谓的“猪仔”，也就是这个人本身案底是干净的，所有的征信都没有问题，或者说他是正常工作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可能欠钱或者被利用。

当验证和征信没有问题，很可能最后平台上的个人将车租给了对方，结果车一去不复返。而这种风险很难用有效的前置方法来审核，必须在后端加入更重或者投入更大的成本来弥补。

以往，在盗车—抵押产业链上，车还可以被追回，还可以有处理的空间，一旦被拆成散件，这辆车就从大地上彻底消失了。

两难选择

刘军说，在公安机关配合下，一年多他们“抓”了十几个猪仔，但抓猪仔没有用，“猪仔没钱，一屁股债。”

一旦车辆确认丢失，P2P租车平台就必须要面对激动的车主了。如何应对车主?几家P2P租车公司的策略并不相同。

他说，PP租车的策略是你的车丢了之后，平台给你垫租金，直接垫付一整年，一年之后再谈。

“一年之后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我融到一笔很大的钱，我把你的车按二手值残值评估直接赔了。第二种情况就是我没有融到资，我公司都没了，那就别找我了，这是一种策略。”

宝驾倾向于第二种策略。“大部分情况下，跟我没关系，这个模型中平台没有任何法律漏洞，这个模型说白了，是车主把车借给他，我只是提供一个信息平台，告诉你这个地方有车而已。”

所以，在各种贴吧、论坛乃至新闻报道中，宝驾租车被爆出大量官司，激动的车主起诉并找媒体曝光，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宝驾的美誉度。当然，并不能简单和完全否定宝驾的选择，处理这件事是确实是一个两难。

有一些平台采用的则是折中策略，比如友友租车。据说，车丢之后，平台天天算租金，算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要是还没找到，就把车以某个残值评估价进行赔偿。

这种方式相对比较有利于车主，对平台来说却有风险。

通常来说，公安部门打击一个盗车窝点与团伙，都是三到六个月，半年打击一个窝点有可能回来几辆车。如此一来，赔偿的数量会增加，占用的资金量也会比较大。

P2P租车业务从根本上，面对是整个社会的征信体系或者说犯罪成本低的挑战，当犯罪成本很低的情况下靠一家企业或者说几家企业其实短时间很难解决这个问题。

除了征信体系，P2P租车包括车主还会面临一个关键的细节。车辆丢失后，车主或平台会报警，如果找到车辆下落会进行立案处理。

但是P2P模式下，警方和司法机关立案，大多数不会定性为盗抢，而是属于经济诈骗。因为车的所有权并不属于平台，而是归属于个人，个人把车托管到平台上被人租走，看上去是盗抢，但是实际上是属于经济诈骗。

而经济诈骗在警方办案的时候，因为跟诈骗金额有关，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十几万，跟几千万的案子肯定会靠后，所以立案和追查的过程也会比较慢。

总结下来，P2P共享租车模式从整个模型上，加上风控和盗车损失后，最初的模型把这一块成本算得太低。投资人后来也都明白了风控成本，再去重新评估这个模型，投资的意愿也不像以前那样强烈了。

进入这个领域的创业者们必须面对的是，这个事情是继续坚持下去?还是转型避开其中的“黑洞”?黑车产业链虽然没有影响P2P租车行业的格局与公司成败，但却一直如鲠在喉。

2015年8月份左右，友友租车在P2P租车市场还有着不错份额的时候，主动选择转型电动车分时租赁，黑车产业链的高风控成本也是考虑因素之一。

“公司决定转型的时候，开了一天的会，我们的结论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友友用车联合创始人李宇告诉小饭桌，电动车租赁能够提供相对良好的体验，同时风控成本也更低。

这是因为，第一电动车的偷盗还没有形成产业链，其中最重要的电池太大，不容易变卖;第二国家不支持二手电动车流通，做汽车残值评估的机构一半对电动车评估是零残值，另外一半对电动车评估是10%残值;第三，电动车需要充电桩才能跑更远，没有办法开出北京后跑出很长距离。

更重要的，李宇认为，新能源车得到了国家政策支持，而且大城市对于电动车的接受程度非常高，电动车不限号，不限行，平台通过合作获取车辆，能够保证更好的体验，“转型后，友友用车的用户和单量上升都很快，这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市场。”李宇告诉小饭桌。

继续探索

P2P租车所面对的“黑洞”在其他行业并不鲜见。可以说，创业者们一方面要积极获得用户，提供良好的产品体验，另一方面也要“黑白通吃”，去跟这个产业的黑暗面打交道。

买单侠是一家做蓝领分期的创业公司，核心业务是通过线下的手机门店向蓝领工人提供购机的消费贷款。

创始人胡丹告诉小饭桌，创业前半年的时候，由于在风控上还不够完善，坏账率其实比较高，需要面对专门进行欺诈的许多“坏人”。

尤其是蓝领有着几乎空白的社会征信体系，不良分子用传统方式很难筛选出来，这种欺诈的“黑洞”也很大。

不过半年多后，他们通过一张用户的图谱发现，好人总是独立的，但坏人是容易聚集的，相互之间在社交网络上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丹说，通过一位坏人的社交网络就可以识别很多高风险的申请者，把这个数据模型配置到风控引擎中去，坏账率立刻大幅下降。

“第一个坏人进来，可能会申请得逞，第二个进来会有风险提示，第三个进来就直接拉警报了。”他说，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用到人行的征信报告和社保信息，但是非常有效。

相比而言，P2P租车平台也在不断寻找有效的风控方式。一方面，与众多保险公司合作提供风险保障，另一方面也积极对接互联网时代的信用平台和数据模型。不过，这个问题的解决仍然不是一朝一夕。

悟空租车是一家共享租赁的出行服务平台，不过并不是P2P模式，而是将全国各地的传统汽车租赁公司通过互联网连接起来。悟空租车今年3月获得了1158万元人民币A轮融资。

创始人胡显河说，最初悟空租车也丢过车，但找回来了，付出的代价却很大。做这个行业，他对哪些省是黑车产业链一条龙都很清楚。

“这就像银行，不是你业务规模做多大，而是你的坏账率能不能控制住。”胡显河表示，骗车在一定程度上违法成本为零，报案可能不受理，起诉走法院，程序很长，对方都是专业诈骗团伙，执行的时候人早跑没影了。

据业内人士表示，全国从事黑车产业链的人保守估计上百万，河北、河南、天津、安徽、福建、辽宁……全国各地都有，有的一个村都是做这个的，从业者们不觉得是犯法，而是生意。

到现在为止，P2P租车的几家主流公司仍在继续前行。有的公司选择了裁员，有的公司选择了转型，PP租车、凹凸租车也在去年底和今年上半年分别获得了新一轮融资。

这个行业的核心模式依然值得继续实践，黑车产业链也只是对行业观察的一个维度。

随着汽车与互联网结合的日益紧密，社会征信体系的日益健全，更多创新风控方式的实施，在更远的一天，这个“黑洞”会被填平。但哪家公司会走到最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