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音乐宋柯:如果只玩版权 我和高晓松就不来了
2015 年 10 月 31 日可能是中国音乐产业史上会被记住的一天。
这是国家版权局七月发布的《关于责令网络音乐服务商停止未经转授权传播音乐作品的通知》中提到的 deadline,各大互联网音乐服务商在这一天需要下架所有侵权歌曲。11 月 4 日阿里音乐发布了一则由董事长高晓松和 CEO 宋柯和联名的声明,称他们 “始终怀着正版化的梦想”,而这一天 “终于到来”,旗下产品已于 10 月 31 日下架所有版权不清晰歌曲。
这是高晓松和宋柯的第一份 “成绩单”,虽然是被动地 “交出” 的。
这对搭档超过 20 年的音乐行业老兵今年年 中离开恒大音乐加入了阿里,带着对改变音乐产业的期望,和对这家中国最高市值互联网公司在整个产业链上所拥有资源的渴望。
自声明之后,宋柯公开或私下发声时频频提到 “双 App 时代” 和 “半壁江山”,称之后用户在阿里系和腾讯系各选一个 App 即可基本满足全部需求。网上各种 “深度分析” 中也多次提到 “双 App”,看上去阿里方面有意教育用户适应接下来无法在一个 App 里听到所有歌曲的状况了,这也意味着为时一年的 “版权大战” 基本暂告一段落。
当然,和各位因为无法在一个产品里听到全部歌而怨声载道的用户一样,宋柯其实并不真正相信 “双 App” 这回事儿。
中国互联网音乐十几年来最坚实的一步
“大家觉得谈不下来,那就先不谈呗,没关系。” 宋柯把所谓的 “版权大战” 描述为寻常的商业谈判。谈判是为了达到转授权的共识,最基础的是价格上的共识。觉得自己出价公允、觉得对方出价不够公允,那就先不谈呗。
宋柯觉得这整件事情最重要的意义不在于版权本身,而在于 “你没有授权就得下线”。这是他眼里中国互联网音乐十几年历史以来迈出的最坚实一步,意味着中国互联网音乐将有机会拥有一个更加健康的商业形态——所以即使阿里音乐为此下架了几百万首歌曲,他觉得合理。
至于用户体验,宋柯觉得 “其实也没那么麻烦”。他自己的手机装有三个视频网站的 App,为了收看各家独有的内容。“所以这件事情大家在视频领域已经习惯了好多年了。再加上音乐都是免费听的,最多你下载两个 App,我觉得 OK 啊。”
这个时候要做的是尽快让用户知道不能在一个产品听到全曲库,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常态,以及你能在哪个产品听到哪些艺人的音乐。所以阿里非常积极地发声,普及所谓双 App ,以及阿里腾讯各半壁江山这些概念。宋柯对这次的用户教育工作应该是满意的,下架侵权歌曲后的前两天各项数据稍有下跌,幅度大概不到 2%,但后几天日活、试听量都在回升。
但 “双 App” 一定不会是长期的状态。这件事根本上是违背用户习惯的。视频平台能维持这个状态的原因是视频消费成本高、频次低,并且用户主要行为只是简单的搜索、观看。而音乐很轻和高频,并且用户对产品使用的深度会更高。
宋柯认同这个状态不会持续,但 “毕竟之前的市场基础放在这”。“各家买的价格不一样、获取的资源也不一样。这里面大家有各自的算盘,很正常,市场经济嘛。但如果有人强行想用更高的价格,把更多的压力转移给我们,那我们肯定不能接受。其实就是这样一个谈判过程。谈了很长时间,更不要说临时你再给我设置一些什么障碍,那就更不接受了。”
他判断这个状态可能最多也就持续一两年,毕竟各家目前的版权签约基本上没有超过三年有效期的。“其实窗口都没有关闭。也许过两天大家觉得这个状态不够完美,就又重新开始谈判了。”
即便目前的状态下,宋柯对阿里音乐的储备还是相当自信。他把曲库分为这么三个范围:全曲库、有效曲库、优质曲库。有效曲库指的是真正 “有人听” 的歌,包括长尾部分;优质曲库指的是二八法则中的那 20% 最高需求的音乐。在有效曲库的范围内,签下滚石、华研等唱片公司的独家后,“我们完全是半壁”。他提到目前 QQ 音乐和与腾讯达成了版权合作协议的网易云音乐、酷狗、酷我这四家在海外音乐的版权资源占有优势,而华语流行这块阿里音乐很强。
宋柯提到这些友商们中还是有很多人在玩儿一些 “老互联网这些浑水摸鱼的小脏招儿”,这是他们坚决不接受。我尝试用了下 QQ 音乐,搜了下版权应为阿里音乐独有的五月天。搜索结果中有很多能直接播放的五月天的曲目,但鼠标在歌曲上悬停一会,会弹出提示 “该资源来自其他网站”。
“我开过一句玩笑,你什么第三方链接,就我们这找个小孩就能查出来你那个链接是奔着你们家姥姥家去的。不是你们自己家也是你们姥姥家。就当年老百度玩儿的那套东西,大家就别再玩儿了。” 宋柯告诉 36 氪,这一次国家版权局主导的 “剑网 2015” 行动中是明确规定了盗版侵权的范围的,所谓 “避风港原则”、“深度链接” 这些玩法也都在规定范围内。无论从主管单位的执法还是阿里音乐自己的法务角度,都不会让这些东西 “破坏这次伟大的进步”。
国家版权局这一次的反盗版力道,在宋柯看来空前的大。他甚至用了 “非常雷厉风行,卓有成效” 来形容。实际上主管单位对盗版侵权的问题是起到关键作用的。守规矩不能带来好处,甚至会让公司在竞争中处于劣势,而不守规矩却不用受到处罚,那也就没有人守规矩了。这就是互联网音乐在版权这件事上多年都处在混沌的非良性循环中的原因。“其实很多公司都是真心想做正版化音乐的。不得不说,包括腾讯也是。” 所以宋柯说版权本身不是意义所在,让没有授权的玩家完全没有生存空间,才是所谓 “版权大战” 真正的意义。
“不光要产品,我们要你的生产过程”
“如果只是去谈个版权把曲库挪到互联网,我觉得这个其实不需要我和晓松来。如果还在说滚石有多大价值、华纳有多大价值。这个不光我们知道,在这个行业稍微干过一年的人都知道。”
宋柯觉得版权这事情本身太小了,这不是他和高晓松的价值所在。从竞争角度来看也是如此。如果阿里和腾讯在音乐领域的大战也仅限于版权壁垒的话,他觉得两家伟大的互联网公司这么斗,“太 low 了”。
那竞争的下个阶段会发生在哪个环节?宋柯给出了一个行业标准答案:产品和服务。不过他提到,阿里要做的事情不仅面对消费者,也面对产业链的上游。
换句话说,是 “人”。音乐作品、版权都只是末端的产品。而阿里音乐想做的事,是关注产品背后的人,提供除了分发音乐之外的功能、能解决这些人其他问题的平台。宋柯透露了阿里音乐正在开发的一个新产品,致力于解决这些人的问题。目前进度已经有 60%,会在明年上半年见面。准确来说目前开发的主要是一个后台。
关于这个产品具体的形态宋柯不肯多说,但他提到 “虾米音乐人” 是一个直观地雏形。虾米音乐人是虾米一个服务独立音乐人的平台。音乐人入驻后可以将音乐上传到虾米上,经营自己的音乐人专业、demo 区和小组,获得一些音乐推广和数据统计方面的工具。
“虾米音乐人这些年已经积累上万的音乐人。第一,‘人’ 这个事情,是必须要做的。第二,未来在这些人身上。从这些人里面能长出新的周杰伦、李宗盛。这些人是虾米音乐人最大的价值。我跟南瓜(注:虾米音乐创始人)说,你这个虾米音乐人还不够。不够深、不够广。我们把它做得在完善一些,把人的角色代入做得更加深入,这是我们下一步。”
“广”,和 “深”。在虾米音乐人的基础上从这个方向延伸开去,我们大致可以想象阿里音乐未来这个新平台的模样。它会覆盖除音乐人之外,更多的音乐产业相关的人,宋柯提到产业链上包括录音师、编曲、乐手、演出商等各种人都有问题需要互联网解决。“版权只能解决一部分人的事情,唱片公司的人和写歌的人,但所有跟音乐产业链相关的人你能想出一百种人。”
另外是服务的深度会更广。音乐产业链中不同环节的从业者对服务的需求不同,我们还不知道阿里音乐具体会做成什么样。有几点是这个平台很可能会涵盖的:数据、支付、交易甚至小额信贷。这些都是阿里体系内的优秀资源。目前我很难想象这么多功能如何合理、不臃肿地集合在一个平台,或者一个平台的两端(从业者的后台端和消费者端),还能不影响用户 “听歌” 这件事情本身的体验。
“明年的状态是,传统唱片公司的独家版权在谁家,我们根本不 care。你放在那儿都蛮好。因为我有别的东西让你觉得,你的整个生产过程需要。我不是光要你生产出来的东西,我需要你的生产过程,你的消费过程。我需要这两个东西给你更大的帮助。”
这是宋柯眼里,阿里音乐和竞争对手最大的思维差异:阿里音乐关注过程。不光是出了作品之后才产生价值,生产过程本身就是一个有价值的东西。哪怕这首歌生产出来没有人听,它确实有一个生产过程。阿里音乐需要这个生产过程。
宋柯说阿里音乐在做的是全世界没人做过的事情、没人见过的产品、没人涉及到过的服务。“真正变成对音乐行业有帮助的平台,别光大家在这儿聊这个歌在这儿播多少次,能不能挣到钱。”
对他来说,这件事情就比玩儿版权有意思了。而他和高晓松的独特价值是,二十年经验积累让他们知道这个行业里面所有人都在干嘛,以及他们遇到的困难是什么。“我跟晓松天天跟各种人聊天。我说我以前认为你的困扰是这个,你再给我说说对不对。我们做这个事儿去了。然后你再给我说说我们平台如果有这个功能,你要不要来,你愿不愿意用。我们在问这些问题。”
再碰到下一个朴树,也坚决不签
这个新平台不会独立上线,会对接在阿里旗下的音乐产品里。
但是目前还不知道是哪个,因为实际上,阿里音乐没有打算保留天天动听和虾米音乐两个播放器产品。“我觉得播放器就是播放器,未来我们的播放器会是一个非常简洁直接的播放器,会很容易使用。新的平台会放在这两者之间的一个,但怎么去放,我们有一个构想但是还没法讲。”
宋柯说为了让这个理想中的平台能有机地跟各个环节结合,阿里音乐不会自己动手做一些上游的事情,哪怕那是他和高晓松很熟悉的事情。这位在将近二十年前把朴树培养起来的音乐商人说,哪怕现在让他碰到了真的像下一个朴树一样有才华的人,他也绝不会签。
这也包括线下的环节。这一年来互联网音乐公司陆陆续续开始钻到线下,渗入到真金白银的地方。除了做演出,豆瓣音乐、乐童音乐等都开始尝试开 Live House,因为这是独立音乐群体最直接的线下消费载体;唱吧的用户是爱唱歌的,唱吧就尝试线下 KTV 的部分。宋柯说他们会考虑跟线下的传统力量合作去覆盖这些消费场景,但不会自己亲手去做。
宋柯认同 KTV 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领域,十几年来没有改变形态,体验上也没有什么迭代,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事情。他其实有在观察这个场景,包括现在的年轻人到这儿去的娱乐习惯。阿里音乐会考虑这一块,但是具体怎么改变还没有研究透。
至于线下演出,宋柯和高晓松都太熟悉了。从以前在唱片行业,到 2012 年开始在恒大的三年经历,他们都一直有在做。“可能我们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如果在现有线下体系下实现不了,我可能会去做。但就算做也一定不是我自己跑到下面,从企划、找艺人、定场馆到设计灯光......我肯定不做这事儿。我跟小松都认为我俩做这事儿二十年已经够了。”
在恒大的两三年,宋柯觉得他们完成了两件事情。一个是版权的积累,另一个就是音乐节。他们一共做了二三十场音乐节,并把音乐节推广到了北上广深之外的地方。他觉得国内现在的音乐节市场的积极发展,跟那两年他们在恒大做的事情有关系。“另外也真的是弥补了我和小松在行业里最后一块不算了解的领域。补齐了。”
还是从恒大出来,是因为觉得他们还是有改变行业的情怀——而能实现这个机会的地方不多。阿里的平台、连接其他娱乐产业资源的能力,是恒大没法比的。而音乐作为各种娱乐产业中产品形态最轻的东西,最应该也最容易去连接其他娱乐形态。“它比电视、电影、游戏,这另外三大娱乐工业,都要更小、更容易和人的生活去发生关系。”
但也因为轻和小,音乐产业也最难以拥有成熟的商业体系。
“就觉得这个行业一年到头的,也不怎么景气。大家觉得凭什么呢,为什么电影能这样,电视能这样,游戏可以这样。我们羡慕其实不光是产业规模,不光是从业人员挣得多少钱,我们其实更羡慕的是,那三个领域除了电视比较特殊以外,游戏和电影都已经有非常良性的商业规则。当你有游戏规则的时候,大家去享受这个领域发展的红利,那是很开心的。”
音乐感觉里那个阶段和还有点距离,宋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