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浩与王自如：没有胜利者的论战

文/郑峻

这是一篇评论文，带有个人主观意见。和罗永浩与王自如都没有线下交情，纯以个人思维和逻辑，去判断评价这场中国智能手机行业最受关注的一场公开辩论。

双输的论战

要和罗永浩这样的斗战胜佛辩论，非得方舟子那样的百战金刚才行。但方舟子的缜密思维和铁嘴钢牙，只在纸上和网上才能完全呈现，并没有太多的实际辩战胜算。在此前方舟子与中医专家的现场辩论以及罗永浩围堵方舟子的视频中，这一点尽显无疑，方舟子在面对连珠炮式的攻击时，大多会选择沉默，而随后用最擅长的文字来回击。

因此，当王自如答应和罗永浩上直播现场辩论的时候，基本已经猜到了辩论的现场情况。答应和老罗进行自由搏击式辩论，等于就把自己暴露在老罗丰富的实战经验下。罗永浩从气势上完全赢得了辩战，王自如整场都被老罗带着走，自己的陈述被一次次打断抢白，职业道德也多次遭到质疑。(老罗事先说了不抢词，结果却频频插嘴反驳，导致王自如多次思路被断)

优酷没有设一个主持人，来维持这场辩论的正确秩序，导致整场辩论不断跑偏，数次出现粗暴打断话题和直接人身攻击的情况，确实是个缺失。虽然老罗在节目最后有为自己的失态所道歉，但作为公众人物和企业家，在一场公开辩论中多次失去风度，也会影响到原本中立观众的立场导向。

王自如只有26岁，在辩战经验上远远无法与身经百战的罗永浩相比。当然，在自由辩论方面，或许国内还没有几个人可以是老罗的论战对手。相对于老罗的咄咄逼人气势，王自如并没有去回击老罗本人，没有把辩论焦点转移到锤子本身，没有去拿老罗曾经吹上天的牛皮去驳斥锤子手机，依然每句尊称“罗老师”。这种谦逊也给他换来了一些同情分。

这场斗战胜佛和跨栏高手约战多日的公开辩论，大多数时候都是罗永浩在攻，王自如在守。最终变成一地鸡毛的失态秀，双方很少有观点能够达成一致，或许并没有一个真正胜利者。罗永浩失了风度，王自如输了论战，只有直播的优酷、点评的媒体和围观的群众才是尽兴的看客。老罗赢得了气势，但锤子和Zealer都是失败者。

评测的典范

话题转回到争论的几个焦点。罗永浩从过去曾经欣赏王自如，到现在翻脸要公开论辩，乃至多次用略带侮辱性语言挑衅王自如，原因就是王自如的评测结果否定了锤子是“东半球最好的智能手机”，直接影响到了锤子的订单销量。本就因为产能问题焦虑的罗永浩，在这个时候遭到评测行业新秀的沉重一击，愤怒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作为科技媒体人士，我也认为评测是带有一定主观性的，包括我所推崇且专访过的美国最权威科技记者莫博士。他的评测文章也是从自己的实际感受出发，而很少用量化的细化的评分去衡量。但因为莫博士多年积累的行业声望和《华尔街日报》的金子招牌，大多数读者都会相信他的评测结论去决定是否购买产品。

莫博士的评测专栏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写评测和做报道不同，记者要客观中立报道新闻，而评测人员则是在体验产品，这就像是在写影评。二十多年来，每一件产品我都亲自试用。我不看那些厂商的介绍和新闻稿，我只从个人角度测试和使用。我不在乎什么客观性，只在乎公平对待每一件产品，然后把自己的亲身感受告诉读者，告诉他们产品的不同之处。读者花钱来看我的评测，就是为了看我的观点，而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的中立性”。

莫博士得到了美国科技行业和读者的一致尊重；即便产品遭到莫博士的直接批评，厂商也会自己调整产品或者与他进行理念沟通，而不会选择公开质疑的方式。当然，这种尊重还是建立在莫博士与《华尔街日报》的无利益牵涉前提下。自己曾经在这家伟大的媒体中文网任职过，《华尔街日报》的广告部和编辑部是完全独立的，即便厂商投入再多的广告，也无法影响到编辑部的任何报道和意见。

“信誉就是媒体人最宝贵的资产”，莫博士说。“为了做到这些 我必须保持自己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我没有持有任何公司股票，我没有拿过任何评测产品，没有收取过咨询费，也没有让(科技公司)负担差旅。我的所有产品都是自己花钱买的，也没有得到过折扣。我在一个伟大的媒体工作，我和那些科技公司没有任何金钱关系，所以我保持着独立性，可以得出自己的观点”。

在王自如对锤子手机的评测中，抛开后部分各种数据，前部分指出的锤子设计的一些缺陷，同样也是很多人对锤子设计的直观认识。三个实体按键和开启后盖的设计，在目前智能手机中是特立独行的设计，但有利有弊，这些设计也给锤子带来了一些令人不认同的缺失。在这个方面，我也赞同王自如的评价。不过，老罗也说了，个人喜好，不可强求。他真正要批评的是评测后部分的问题，下文会提到。

媒体的独立

罗永浩一直在攻击Zealer获得手机厂商投资这个事实，来质疑王自如的评测具有不客观立场的可能性，甚至用侮辱性的“包养”来嘲讽王自如。他显然打击的非常精准，直接打到了媒体利益公正性这个软肋。在这一方面，即便相信Zealer的公正立场，也无法做到让所有人都信服。但这也是国内媒体行业的一个悲哀的现实，并不完全是王自如的问题。

个人觉得，王自如的评测视频是国内媒体行业里面做的最精致和专业的，他采用了很多专业的仪器来量化分析产品，这是目前行业媒体所罕见的。这也是Zealer这两年在国内迅速崛起，吸引大量支持者和观众的原因。但精品专业意味着高投入，估计他的每集视频投入至少在数万元，这个成本即便是在门户网站也是很难承受的。

王自如在投入大量个人资产之后，如果不能找到投资与收入来源，Zealer这个很有诚意的新晋媒体就要关张，国内读者也不会看到后来广泛受到关注的“刘翔评测”。正如他所说，接受雷军投资是当时继续Zealer和自己评测梦想的唯一渠道。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接受雷军的投资并不存在问题。但媒体不同于其他领域，利益声明是维护公信力的重要手段。

去年8月被曝光接受雷军投资之后，Zealer开始面临行业和读者的质疑。接受了小米雷军的投资之后，Zealer又接受了其他几家厂商的投资。虽然接受多家投资总好过被一家控制，虽然王自如声明Zealer不存在被控制，但正如同跑分软件安兔兔接受雷军投资一样，即便雷军并没有太多想法，但瓜田李下也是很难逃脱质疑。Zealer的确应该在第一时间公布自己的投资人和可能的利益冲突。

个人相信，Zealer作为一家新晋媒体，尚不至于会因为私心利益，损害自己最宝贵的资产——媒体公信力，来故意地捧或者黑一家厂商的产品。作为一家创业公司的产品，锤子对其他国内手机厂商也不至于有明显冲击，不至于需要Zealer的投资人施压王自如来黑锤子手机。王自如对于锤子的评测，固然带有主观性，但也是出于他个人对手机设计理念的不同看法。

然而，罗永浩指出的几个事实性评测问题“屏幕可视角度、背后数据开关以及静电击断排线”，是的确存在的。对于这些纰漏错误，王自如也在辩战中予以了承认，这是令他处于不利局面的第二个原因，即便这几点是因为不够成熟还是其他原因。

这或许也是罗永浩对Zealer评测感到愤怒的重要原因，直接导致了他抛出了第三个杀手锏——质疑Zealer手机维修零部件的来源。原本私下说的话，拿到明面上来攻击，对于已经翻脸的人来说，并不算过分。但对于王自如和Zealer，这等于是封死了他们营收来源的合法性。从罗永浩集中火力攻击的这三个方面来说，王自如很难成功反驳。

摩西的情结

罗永浩无疑是个认真的人，想做好自己认真的每一件事。从立志做中国最好的博客牛博网，到宣布要做国内最好的英语培训老罗英语，再到宣称要做东半球最好的手机，可以看得出，老罗是个有理想的男中年，而且也确实付出了辛勤的努力。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罗永浩的前两个项目不能说成功。

老罗无疑是国内最懂得利用网络进行推广的人。在锤子手机发布之前，罗永浩通过自己的微博，进行了两年的个人社交营销推广。锤子手机发布会，按照优酷的数据，累计登录观看人次高达274万，最高同时在线近33万人，创下国内科技活动累计观看直播人次最高、同时在线观看直播人数最高两项历史记录。如果没有老罗的个人魅力，很难想象一个创业公司的首款产品会有如此的人气。

无论是博客网站、英语培训还是智能手机，罗永浩都带着一种“个人英雄主义的摩西情结”，即先大量贬低同行，将目前国内行业描绘成没有品位没有理想的混沌状态，而他则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要以自己的努力打造出目前国内最出色的产品和服务，带领着国内行业走向光明。他的这种理想主义和英雄情结给他带来了规模庞大的追随者，打出了“你只管认真，我们帮你赢”的标语。

但他那些曾经吹上天的牛皮，包括“东半球最好的手机”、对同行的各种鄙视以及未来取代苹果的豪言，给锤子换来了巨大的人气，也给罗永浩带来了巨大的争议。锤子手机发布之后，外界发现虽然锤子是一款很有诚意的产品，但远远没有达到老罗所吹牛皮的高度。产能问题也成为了困扰锤子销量的一大瓶颈。

如果只是以国内创业公司的第一款智能手机来衡量，锤子手机无疑是成功与出色的，但并没有超人一等的优势，更远远没有达到“东半球最好手机”的高度。 罗永浩在与王自如的辩论中，也坦率承认了锤子手机的一些问题，例如容易摔碎、对焦速度、弱光噪点等等，当然他有自己的解释。

理想主义者的光环的确可以吸引诸多拥趸，但并不意味着其他同行就没有理想。在罗永浩所多次嘲讽的诺基亚身上，至少诺基亚旗舰产品的硬件本身要具有诚意的多。我们在国内手机行业所曾经鄙视过的过度营销和产能问题，现在都被锤子手机所完美继承，以至于我现在看过去的小米也觉得没什么了。吹的太高，自然也容易摔的更狠。

罗永浩和王自如，从曾经的好朋友到翻脸对质(现在老罗不承认两人曾经是好友，称那是网上玩笑)。王自如点评别人问题时，老罗隔岸观火，临到自己时怒火中烧。嘲讽同行不足时无限优越，自己出现问题时要求理解。这种态度上的巨大差异，也是外界对老罗不太认同的一个方面。

“我一个人来到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只看到老乔的墓碑孤零零立在那里”。可惜的是，这目前还是一个梦想，罗永浩并没有拿出真正颠覆的产品来证明这一点，至少锤子T1还没有太多服众的资本。iPhone的成功不仅仅是在媒体行业得到了普遍推崇，更是得到了海量销量的实际验证。而锤子只是刚刚上路，市场销量还需要得到实际数字的支撑。

9月初是智能手机行业的旺季，苹果和三星都将发布年度旗舰产品，国内也有魅族将发布新机。锤子手机还没解决产能问题，就有可能面临新一批旗舰手机的冲击。8月的最后一周，凭借着这场单口相声般的辩论，至少锤子手机在发布三个月之后，又一次成为了科技媒体关注焦点和头条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