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洋:国际形势错综复杂,不要让贸易战动摇中国开放创新的基本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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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洋:国际形势错综复杂,不要让贸易战动摇中国开放创新的基本原则

美国发动对我们中国的贸易战以来,国际形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我们国内也出现了新的思潮,一种是脱钩论,认为美国对中国的态度已经有了非常大的改变,美国未来的目标就是阻止中国的崛起。一种是“自主创新”论,认为我们应该像以前那样不靠别人,完全靠我们自己来搞,坚持所谓自主创新。

我认为这两个判断都是非常值得商榷的。

要对 中美脱钩论 保持清醒

我们要保持清醒,美国真正想阻止中国崛起的是极少数,大概也就是共和党中的强硬派,还有一些美国所谓的“Deep state”,主要是军界和安全部门。这些人的数量很少,但他们的极端言论被过度地放大了。像纳瓦罗这种人,在美国也应该是少数。

同时我们也要认识到,竞争不等于敌视,把中国当作竞争对手并不等于美国想阻止中国崛起。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竞争意味着平等。举个例子来说,以前美国就说中国是小老弟,我拍拍你,给你几颗糖吃,现在说我不给你糖吃了,因为你已经是成年人,要平等对待,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

我本人是不看好脱钩论的。

首先,美国的绝大多数人,特别是商界,并不愿意和中国脱钩。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离开中国市场,很多美国高科技企业活不下去,至少很艰难。比如芯片产业,美国芯片产量的40%-60%销往中国,脱钩就意味着这个巨大的市场与他们无关。包括中国台湾的台积电,投资300亿美元建设五纳米的新工厂,瞄准的就是中国大陆市场。所以即便特朗普下令禁止给华为供货,台积电也没有顺从,因为失去中国大陆市场就失去了未来。

其次,美国商界的本意是搭上特朗普的贸易战便车,真正的目标就是让让中国进一步向美国企业开放市场和让利。

中美贸易谈判的内容有很多都涉及中国的国内政策。美国这么做的目标主要是两个:一是减少他们的贸易赤字;二是让美国企业都尽可能回美国,增加本土税收和就业。中国如果继续深化改革,扩大开放,无疑会进一步优化经营环境,对国外企业的吸引力更大。如果美国企业更多地选择继续留在中国,这和特朗普的目标有矛盾。因此,我们要积极争取美国企业界的支持,加速国内的改革。

开放式创新 是中国的必由之路

美国商界的本意不是脱钩,中国更要珍惜我们的开放环境,尤其是开放创新所带来的技术进步。

新中国前30年用了两代人的积累和牺牲换来了难得的技术进步,引爆了自己的原子弹,同时在空间技术、航天技术、导弹技术上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今天已经世界一流,都和那30年的积累有关。

但这种闭门式的自主创新不可持续,代价过于昂贵。在座的年轻人,试问你们谁还愿意像邓稼先那样十七年不告诉家人自己在哪里工作,最后自己受辐射过重而英年早逝?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可能再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去搞科研创新。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技术进步更快,但与前三十年不同,我们并没有付出更高昂的代价,因为这些技术创新都是开放式的。高铁就是很好的例子。在没有技术基础的情况下,我们首先购买了日本、加拿大、法国和德国等四个国家的技术,然后进行本土化。短短十几年间,高铁基本上全部实现国产化,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案例。如果没有开放整合,恐怕关起门来再干20年也干不出来。

面向未来,开放仍然是我们国家技术进步的主要方向和原则。当然,这并不是说开放创新就完全放弃了自主创新,两者完全不矛盾,只是说自主创新也应该以开放为基础。

必要的技术追赶和创新才适用产业政策

不管开放式创新,还是自主创新,产业政策都是无法回避的话题,我本人不主张一概地肯定或否定产业政策。

大家都知道,北大国发院的两位学术带头人,林毅夫老师和张维迎老师,他们有过一个关于产业政策的争论。很多人问我,你作为院长同意谁的?我的回答是:我是阶段论者、区域论者、项目论者。什么意思呢?产业政策要不要搞,一定要看发展阶段、区域状况,也要看具体项目。项目的关键点就是技术路线是不是明确。如果技术路线明确,只是缺人缺钱,那么产业政策就可以搞。

前面讲的高铁是一个例子,芯片也是一个例子。一个芯片工厂投资,起步就是300亿、400亿美元,不是哪个企业,甚至哪个地方政府轻易就能做的。所以国家集中投资武汉光谷的长江存储做存储器芯片是可行的,因为芯片的技术路径非常明确,缺的就是资本、经验和成品率。台积电的成品率能达到80%以上,我们的成品率可能就70%。成品率低,成本就高,定价也下不来,自然无法参与竞争。所以,芯片行业就需要高举高打,头几年一定要多投入,把成品率做到80%以后就可以参与市场竞争。最近我看到一个消息,长江存储器芯片已经很快就能进入实用阶段,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必须坚持以 市场创新 为主

但是,多数创新的路径是不清楚的,特别是进入技术前沿之后,就像马云、马化腾和任正非,他们已经进入无人地带,他们的创新是高风险行为,必须有相匹配的市场结构才能分担风险和鼓励冒险。这种技术路线不明确的创新,风险一定要由分散的个体来承担,而不是由国家来承担。

我们通常看到的,都是创新极其成功的人,我们为之欢呼,为他们的投资回报率感叹。比如说孙正义投资马云,回报率大约2900倍。但实际上孙正义赚的是那些创新失败者的钱。因为马云和阿里巴巴这个级别的创新,成功概率大概也就是1/3000,如果回报率达不到3000倍,社会作为一个整体都没有人投资这样的创新了。政府不可能知道谁成谁败,也担不起这样的风险,只能由市场来做。

中国走到今天,越来越接近世界技术的前沿。可引进、模仿和整合的技术越来越少,未来的路径无人知晓,必须更多地依靠自主研发投入。这种情况下,就要依靠让分散在市场的创新者,而不是政府。比如在互联网、AI、区块链等很多领域,全球都在探索,这是很前沿的领域,政府不应该站出来主导创新,因为方向是极不确定的,这和芯片、高铁等技术方向已经确定的产业不同。但现在很多城市和地方政府都在介入,结果可能非常不理想。比如,大批的新能源汽车公司涌现,都是为了产业补贴,最后能够成功活下来的很可能还是传统车企。非传统车企目前能看到成功希望的,恐怕只有特斯拉。政府在这方面的产业政策要把握好度。很多创新不用政府鼓励,真正的企业家自己就会去做,我接触的很多企业都在创新,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这是中国未来的希望所在。


姚洋:北大博雅特聘教授、国发院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CCER)主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北大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执行院长。姚洋教授主要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制度转型、开放条件下的中国经济增长以及农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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