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2019西普会丨樊纲：中美贸易战对中国宏观经济和健康产业的影响

2019年8月13日，健康产业大会西普会在海南博鳌开幕。今年西普会以“浴火重生——证道产业未来”为主题，希望对经济环境、政策环境和社会环境的剖析，产业能明确方向、谋划未来；希望对新环境下商业模式创新、管理模式创新和科技创新的讨论，以及具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专家指导，更好地规划发展路径。

本届西普会除了升级主会，还将同期举办“健康产业头部企业创新战略发布会”、“健康产业资本峰会”、“国际健康大数据与 人工智能 峰会”。

在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发表了题为《解读 中美贸易战 对 中国宏观经济 和健康产业的影响》的主题演讲。他的主要观点如下：

1、过去二十年，中国经济的大问题是储蓄率太高，消费率太低，如何降低储蓄提高消费，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重大问题；

2、贸易战是一个节点，倒逼更多地考虑自主创新，更多地去解决短板，更多地把那些备胎变成正胎；

3、我们确实进入一个技术竞争日益激烈，而技术进步日益重要的时代。然而，在大健康产业里面面临着悖论。

以下为演讲速记（有所删减）：

谢谢邀请。大家比较关心的一个问题是关于中美贸易战，我简单的把现在贸易战可能发生的情况、前景以及产生的影响等等进行分析，后面更多分析一下中国经济的发展，百年不见的大变局背景下中国经济怎么发展。

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是客观存在。 美国的储蓄率这么低，美国要发国际货币，它又不卖给中国东西，将来可能会受这个问题的影响。两个国家的贸易如果各自发挥比较优势，最后是可以平衡的，但是我们卖了很多东西给他们，美国不卖给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想要的越来越多的是高新科技的东西，但他对高新科技出口管制，他要惩罚华为、中兴，那么贸易赤字就更大了。中国确实有贸易赤字的原因，过去储蓄率太高，国内的消费太低，用了很多鼓励出口的政策，再加上我们加入世贸组织以后，十五、二十年以后进一步开放的举措迟迟没有落实，最近几年在加紧落实，于是产生了这样的一个贸易顺差，但是这个只是表面现象， 中美贸易战的实质问题是 技术战 、是经济战，是大国崛起之间面临的各种利益冲突。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贸易可以走走停停，可以谈谈打打，技术战本身的根本利益冲突无法解决 ，至少在短期内无法解决，至于谈判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有结果更好一点，稳定下来更好一点，即使谈判这一阶段谈成了，下一阶段他还会有新的要求，他还会继续采取各种断供、脱钩、封锁一系列的技术战和经济战的手段，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要有思想准备。我们是在全球化的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通过后发优势学到了大量的知识和技术，现在美国要封锁起来，这是我们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这个贸易战本身对我们已经产生了一系列的影响，首先的影响第一个负面影响就是对投资产生的影响。 美国对我们出口产品进行制裁，所以美国市场的这些企业现在考虑投资到其他国家，东南亚、越南甚至非洲等，然后对我们国内的投资本身也产生了影响，各个行业的投资都产生影响。为什么？贸易战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你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确定性就没法投资，没法计算收益和成本。因此，投资者对很多企业就采取观望的态度，这也就使投资下降，也导致去年中国第一次发生投资的增长速度低于GDP的增长速度的情况。过去我们老是诟病中国投资太多，GDP才增长了7%、8%，而去年我们的投资增长速度只有5.6%，今年大概继续会是这个情况。

长远来讲，贸易战对贸易也会产生影响，现在初步的估计，如果加10%的关税，短期内相关的产业可能会有30%出口的下降。 长期来看，会进行一系列的调整，国与国之间的调整、对市场的调整、供求关系的调整，如果对某些产品增加到25%的关税，初级阶段会有50%出口的下降，我们各个产业要做好思想准备，贸易真正影响还没有到来，第一轮的影响主要是对投资的影响。

贸易战的负面影响确实不可低估，三十年代初的时候也是美国挑起的一场贸易战，它是1929年发生金融危机，金融危机之后经济危机，经济危机之后企业卖不出东西，企业卖不出东西就找政治家们用国家政策来进行保护，于是美国国会就通过了一个法案把当时美国的关税税率平均关税税率从22%提高到了57%，于是挑起了一轮贸易战，因为对方要反制，当时世界市场主要是美国和欧洲，于是美国和欧洲就打起了一场大的贸易战。这个贸易战影响波及速度非常快，全世界的贸易金额在1929年的时候还有三万亿左右，到了1933年就下降到了不到一万亿，也就是说一下子就损失了2/3，这样一个贸易额的下降加剧了当时的经济危机，对后来发生的十年经济大萧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有影响。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可低估，它不仅对相关行业有影响，还对整个经济方方面面有影响。

下一个话题讨论我们如何应对，里面也可以看到我们的发展机遇。

第一，更加重视其他市场。 今天世界市场是多元的，我们对美国的出口只占我们出口的17%，这个17%还包括香港的转口贸易，我们有大量的第三方市场，对新兴市场的出口占50%，欧盟的出口占20%，如果把这些市场进一步做好，进一步开放，我们的市场会扩大而不会缩小，足以弥补美国市场的萎缩，至于萎缩多少我们还要进一步观察。当前世界重要的一个差别就是全球供应链比当年增长了很多，特别是机电产品，多数产品都是跨国供应链，与当时的美国和欧洲贸易战不一样，当时美国有自己相对封闭的市场，欧洲当时还在分崩离析，各个国家还在打仗，所以它不是国际的供应链，而我们现在是国际供应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一种状况会产生非常复杂的各种方面的影响，一方面可能会对其他国家产生影响，另一方面可能会使得贸易战的双方找到一些中间地带，会找到一些市场化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二，如何扩大我们的市场，这是把中国的事情做好的一个重要方面 。美国当年之所以号称它胜出了贸易战，当时说是它最先复苏，国内的生产体系比较健全，所以它靠着自己的国内市场就把自己发展起来了，所以它最先复苏，而且它出口贸易只减少了1/3，世界减少了2/3，所以它后来也觉得打贸易战很容易赢，确实得益于它的国内大市场，美国当时只有一亿人口，但当时人均GDP将近一万美元，也是到了高消费时代。

1934、1935年罗斯福当选总统以后搞了罗斯福新政，扩大内需，使得美国经济得以发展，而且就导致了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企业为了做美国的大市场也跑到美国去投资，再往后看，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美国和德国、日本贸易摩擦最后为什么它胜出了？日本、德国的这些企业都不得不到美国去建厂，丰田、奔驰最大的汽车厂都在美国，因为美国市场大，当然谁都不敢放弃美国这个大市场。反过来讲，因为美国跟我们打贸易战，将来要做中国大市场的这些企业会越来越多的到中国来投资，我们就不讲胜出不胜出了，贸易战没有赢家，我们能够继续发展。

所以现在很大的问题是如何能够做好我们的市场，进一步的发展，吸引外国投资。 中国应该说有全世界最完整的工业体系，有点像当年的美国，联合国260多个子产业我们都有，但很多产业不是在高端，是在中低端，我们仍然需要进口，但是我们这些产业都有，可以靠国内的大市场继续发展。

过去二十年，中国经济的大问题是储蓄率太高，消费率太低，如何降低储蓄提高消费，这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重大问题。 有几年中国的储蓄率高于50%，历史少见，而且几乎二十年都在40%以上，当时日本、韩国、台湾等等高速增长的时候，它们的储蓄率很少一两年超过40%。储蓄率高的另一方面是消费率低，2012年我们储蓄率52%，居民消费只占不到35%，加上政府消费，共计是48%的消费率。事实上，过去二十年，我国一直扩大消费，但一直扩大不起来，当然最近几年开始有苗头。因为我国经济高消费的基本要素还不具备，而高增长四十年以后到了今天，各种要素正在聚集起来，正在向着消费的增长转向，主要有几个表现。

第一，现在人均GDP接近一万美元。 今年年底大概到一万美元，经济学的理论一直说经济到了一万美元人均GDP的时候大概就到了一个高消费阶段，高消费阶段不是说你在世界当中最高，而是说生活的方方面面消费会成为你收入更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进入所谓高消费阶段，也就是恩格尔系数所说的食品占消费的比重逐步下降，说明整个消费都在增长。

第二，最近十年来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增长比较快。 这一点有利于消费增长，低收入阶层一年多挣一千块钱他基本上都会花掉，所以对消费的增长会有影响。

第三，社保已经真正开始起作用了 。我们想想医保，城里人基本都有，农村通过新农合新农保，我们的医疗、卫生和养老也基本有了一定的保障，这对消费的提升、储蓄的下降具有重要的影响。

第四，消费信贷的增长。 网购、电商大大促进了各种消费，甚至包括到医药、医疗等等，大家都有目共睹，大大促进了消费。

最后一点非常重要，有钱的一代开始要退休了。 这四十年来，收入高速增长，形成了高消费也高储蓄的中产阶级，个人的储蓄率平均30%左右。与此同时这四十年的另一半人是什么状态？社会上两部分人，一部分在职的人，在职的人是储蓄的功能，一部分退休的人，退休的人花以前的储蓄功能，经济学上叫负储蓄。过去四十年，在职的人储蓄的收入不断提高，储蓄的量不断扩大，而退休的人工作的时候挣的钱是一千块钱甚至每个月一百块钱，也按30%的储蓄率存，那么他退休以后就花这些钱，所以过去这四十年之所以储蓄率高的重大的问题是有人储蓄没有人负储蓄，或者是负储蓄的量很少，结果导致了宏观储蓄率很低。

现在大家快到退休年龄了通行的做法是，保持退休以后的生活水平不下降，过去这些积累起来的钱在退休以后负储蓄的水平会大大提高，还不是养老需求，我称之为退休需求，六十岁退休以后人还休闲旅游、养生、健身等等一系列会产生巨大的需求。在这个阶段处于有钱人退休的阶段，这会使我们整个消费水平提高而不是下降。

再就是进一步扩大开放，跟产业也是密切相关的。 我们要进一步的降低关税，这些事情我们已经在做了，比如举办进口博览会。2018年贸易战开始之后，国家就宣布了一系列的开放政策，金融的开放，制造业在开放，农业、育种、流通进一步开放，各种服务业包括医疗健康产业。开放是一个国策，现在在不断地增加开放的力度，包括上海自贸区的新片区要采取新措施，海南的自贸港正在逐步出台，也要推出一系列的开放新举措，企业经营的便利、外资经营的便利等等问题只能是更开放，只能是更平等而不会关起门来退缩，我们应对美国贸易战的办法是进一步的扩大开放。

此外，还要加大经济改革的力度，怎么发展民营经济，减少准入的限制，扩大知识产权的保护和知识产权激励机制的建立，科技创新重要的制度安排不是政府补贴，而是怎么发挥市场机制。 市场机制两个方面，第一要有激励机制，使科研人员长期、不断、持久的做科研；第二要有市场的融资机制，机制可以吸引配置各种社会资源到科技创新活动中来。

贸易战标志着中国进入了自主创新的新阶段 ，贸易战证明了过去做的很多事情是对的，一个落后国家最初的时候唯一可以发展的要素就是廉价劳动力，所以前二十年这个占主要要素，劳动力低成本吸引了一些投资和技术。如果没有这个要素的话，企业过去二十年的技术不会进步，也不会有一大批科技产业的出现。在最初阶段，这些企业也没有多少自主创新，他们通过学习模仿、消化吸收，迅速获得了知识，这种方式不是以比较优势为主，而是以后发优势为主，通过学习模仿，我们在后二十年很多的产业逐步走到了技术的前沿。

贸易战是一个节点，倒逼着必须更多的考虑自主创新，更多的去解决短板，更多的把那些备胎变成正胎。 因此，贸易战标志着我们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一方面要继续努力学习，继续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学习一切世界上先进的东西。就像华为给自己员工的一封信里说我们要继续学习美国，不要被反美情绪所干扰，但是与此同时我们确实要加大自主创新的力度。    

说到技术这块，我们确实进入一个技术竞争日益激烈，而技术进步日益重要的时代。 从经济学的分析来讲，最重要有两大技术，第一是信息技术。信息技术现在方兴未艾，信息技术还在不断地扩大，包括人工智能、自动化、大数据这些东西方兴未艾。但是信息技术有一个特点，信息技术未来会有道德问题，但是信息技术不改变人体状况，它不在人体的生理的结构上产生影响，它产生信息、知识和文化，但是它不对人体产生影响；另一个重大技术就是生命技术，包括基因检测、生物医药等等，这个领域里面确实存在比较大的监管问题，既有道德问题又有实际的生理影响，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有点悖论。信息技术非常简单，因为它不涉及严重的监管，但是在健康行业里面就面临着悖论，一方面我们要加速发展，另一方面我们还不能放弃监管，有些领域还要加大监管。

这就是我今天的演讲内容。最后，预祝大会获得圆满成功，祝企业的事业蒸蒸日上，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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