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盘国产电影爆款《寻龙诀》：“审查不是平庸的借口”，陈国富、乌尔善等都做了哪些功课？

2016即将过去，市场起伏的意外波动一度令行业有些惊慌失措。论起症结所在，行业、媒体多有批评今年烂片过多。在市场意义上，烂片并不只是内容层面的差劲，它包括创作和商业意义叠加的从开发到制片到发行、营销多个环节上的失误、不当。在难以尽数的失败案例之外，回看国产票房历史前三的爆款项目，在其票房数字表象的内核里，重新解盘它们亦能给行业带来一些新的启示——有些令人赞叹却不可复制，有些令人惊喜或可借鉴延续。理性分析对于涌进来的热钱亦是一种“补课”。

 

中美合拍大片《长城》正在热映，而就在一年前，国产重特效大片《寻龙诀》也在同期上映，加上去年的《捉妖记》和今年的《美人鱼》，能够看到中国电影人在重特效电影的制片管理工作方面正在快速地积累，这对于中国电影的工业化进程无疑是大有裨益的。本文解盘历史票房第三的国产片《寻龙诀》（2015）。

 

文 / 朔方 壹娱观察（微信ID：yiyuguancha）说影解制专栏作者

2015年12月18日上映的《寻龙诀》，大陆院线票房成绩达到了16.79亿元，华语电影史票房第三名。豆瓣上点看过的人超过30万人，而评分至今高居7.6分，高于71%的奇幻片，甚至高于《美人鱼》和《捉妖记》。可以说票房口碑双丰收。

 

乌尔善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 “一些成功的电影，一定有它成功的原因，我觉得就多做研究，了解、分析它的原因，就能学到很多东西。”

 

那么，要成为最成功的奇幻电影，需要什么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呢？

 

《寻龙诀》工作照

《寻龙诀》来自于超级IP《鬼吹灯》，好像先天就具备了赢的基础，但是和所有的投资一样，机遇之处总是隐含着风险，同题材的失败先例已经很好地证明——IP并不是万能钥匙。 若不能贴合观众的期待，改编出来的作品即使完整性尚可，且具备一些亮点，但文不切题，更容易遭到报复性的批评。 还不如不用那个小说，彻底重讲一个西域打怪兽的故事。

 

编剧、导演的人选、改编方向的确定；人物、人物关系、动机、反力量等关键元素的选取；剧本中所描绘的故事是否能通过置景、美术、灯光、特效、演员表演来技术实现……都将根本决定一个IP转化是否有效，是否有益，会不会费力不讨好。

 

“ 《鬼吹灯》所展现的那个世界是现实世界不存在的，所以在特效风格上面，它既要写实，同时要有充分的想象力。” （乌尔善）

 

“《鬼吹灯》最大的难度在于保持平衡。它既要完成中国式的奇幻冒险电影的一个类型要求，同时它要把中国很玄学的这些传统文化，比如风水呀，比如墓穴墓葬文化，做一个电影化的表达。另外，需要平衡那么多的演员，那么复杂的场景搭建，那么多的特效，在技术方面有很多的挑战。但是首先它要是一个好的故事，它在故事方面如果不打动人，任何视觉效果其实没有帮助的。” （乌尔善）

 

“所以这个电影是不能有短板的，它在每一个部门都要达到一定的标准，我觉得要保持这个平衡是最难的。” （乌尔善）

在乌尔善的这几段话里，大概可以总结出一些我们常听到的大道理：

• 改编的旺盛想象力需要贴合原著和观众审美需求；
• 转化需要符合观众文化心理，且满足电影化表达；
• 技术需要服务于艺术，并在预算范围内对文学剧本以最大限度的技术实现。

 

但如果要抓住特别之处，应该是两个词：

 

平衡和短板。

 

做一个好电影，必须在所有构成电影的“细胞”元素上进行平衡，尽可能去除短板。而《寻龙诀》的制片工作里，就花费了大量的智力、精力和心力去发现短板、避免短板、克服短板以臻平衡。

 

乌尔善（中）

审查：“审查不是平庸的借口”

 

面对这个IP天生具备的审查风险，《寻龙诀》的创作者们决心要带着审查的镣铐跳舞。

 

“2012年底，我们刚写到梗概的时候，马上先要征求有关方面的意见，他们给出了三条‘意见’：

第一，电影不能叫‘鬼吹灯’；

第二，故事中的主角不能有违法犯罪的行为；

第三，电影里出现的所有灵异现象要有唯物主义的解释。”

（导演乌尔善访谈）

 

“既然我自己已经上了这个船，我宁可把它当作是对我们创意跟灵感的一种挤压。你要去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最后跟观众说，我们电影没弄好，是因为审查，这是特别不负责任的。所以我们起码在创作的过程中，要对自己能交代过去。 （制片人陈国富访谈）

 

“像幻觉这个东西，是特别无奈的，因为不能有怪力乱神，你只好给它一个这种包装。 但你创作过程中，你发现其实可以透过它说一些别的事情，比一般的夺宝电影更深刻一些的东西，比如跟我们自己的土地更有关系的一些东西。” （陈国富）

从最终影片的呈现来看，主创团队满足了这三个要求：

 

“ 第一，名字我想了很多很多，其中有一个叫‘摸金校尉归来’ ，或者叫什么‘八一凯旋’，还报过‘八卦’之类的名字，最后定了‘寻龙诀’。

 

“第二，在原著里面，他们几个人盗墓不是要发财，是为了救人或者自救。 ‘摸金校尉三人组’这三个人本身就不是一帮贪财的人，他们其实更像是侠盗，有一些更正面的目的去做这件事。我们这个故事里面，是反派想要盗墓，然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所以我们这个故事开始的时候，他们 （指胡八一、王凯旋与Shirley杨等） 已经金盆洗手了，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因为一个情感的推动力，让他们重出江湖了，所以这个在剧情上面，找到了一个更加正面的动机。

 

“第三，就是用近似科学的解释，解决了这个问题。” （乌尔善）

原著改编：“离原著越远越好”

 

《鬼吹灯》系列的世界观和人物已经存在并且被观众广泛认可了，那么这些元素是不是都适合电影展示？保留哪些、展示哪些，怎么取舍？《寻龙诀》的团队一直在想解决办法。

 

“宝物怎么来？发挥什么作用？谁想要它？动机是什么？最后怎么自圆其说。这个逻辑本身是要很多技巧的，观众可能看完很轻松就过去了，但对创作者来说，是挺费周章的。” （陈国富）

“2年半时间里，我们做了3次方向调整、18个剧本。我们一度也往科幻的方向去偏了，后来我们觉得科幻是另外一个领域，它跟夺宝探险题材不太结合，而且相对来讲，它跟我们的文化土壤也不结合，所以我们又把它拉回来，改成比较奇幻路径往前走。” （编剧张家鲁访谈）

 

张家鲁

对于《寻龙诀》的改编，编剧张家鲁最终总结出了三个步骤：

 

1、离原著越远越好

 

“确实它是有改编困境的，比如天下霸唱的原著里是有很多怪物的，但改编的话，一提到怪物就要去想怎么科学解释的问题，这些也会让我们放弃掉一些其实蛮好的点子。” （陈国富）

 

“虽然修改很多次，但主线始终没变过。霸唱的小说里面有70多种怪物，不可能在电影里一一呈现，如果把70种怪物全部制作出来挑选，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在剧本阶段，做筛选和梳理。” （张家鲁）

 

“摸金校尉本身的能力都是风水堪舆一类，属于道家文化，道家文化又没有一个绝对的宝物。太上老君的胡子，什么这丹那丹，这珠那珠，老觉得有些土。最早写过一稿，让他们抢一个传国玉玺，觉得挺无聊的。所有中国人认为值钱的东西全都考虑到了，都不太合适。最后定为彼岸花，因为代表着生死两界，彼岸花是我们内心里面的执念。其实是为了愧疚。” （乌尔善）

 

2、关注时代需求

 

“知青的人物关系来自第五本《黄皮子坟》。尤其是两个年轻人的初恋，我觉得特别动人。在小说里他们老是说去美国。1980年代中国人去美国就像是去天堂一样，其实到那里就洗盘子洗碗，做小工。当时觉得，摸金校尉这种高手到纽约会怎么样？被移民局追得像孙子似的。这个点特别打动我。他们原来是地下世界的高手，后来去‘天堂’，结果混得很惨。他们是面对新的生活还是要回到过去？当时就跟编剧讨论，设置这个主题。” （乌尔善）

“那‘摸金三人组’去美国，实际就是在放弃他们过去的生活，他们就像是下岗了、下海了。我们是根据原著改的，它讲的是那个时代，我们要反映那个时代的需求。” （张家鲁）

 

“刚开始，我半推半就不知道这个项目是否要参与的时候，让张家鲁先试了下一个短版的故事大纲，现在成片里这个故事整体的脉络就已经完全有了。 我当时看到这个大纲，就知道这个电影肯定能成，没有问题。 也是纽约这一个部分，让我知道怎么去说这个故事。” （陈国富）

 

“美国必须得去，即使因为预算的问题，我们可以不去美国那么贵的地方，但美国这段戏必须得拍，因为它是我们说故事的时候，一个源头。这是不能动的。” （张家鲁）

 

3、观照创作者个人需求

 

“我开始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是43岁，也开始经历人生当中的中年危机。我就把我个人需求放在胡八一身上，他跟我一样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他站在中间，他右边是Shirley杨，她希望胡八一回归社会，有一份正常的工作，过上中产阶级的生活，然后有个家庭，跟她结婚，未来能有孩子，这也是我们父母所期待我们过上的生活。” （张家鲁）

 

“另外一边，王凯旋站在他左边，一直撺掇他别老呆在美国，咱们应该回老家，继续探墓，他就像我们小时候的哥们，鬼混、飙车、唱歌、喝大酒，少年轻狂。” （张家鲁）

 

“其实我就是这样的隐喻。那胡八一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他的初恋情人丁思甜的线索出现了，就让他必须要走一趟，就是要把他过去的情意结消解掉。所以这条路必须走。” （张家鲁）

 

美术及概念设计：“隐约是，隐约又不是”

 

小说IP改编难度最大的除了故事本身，还有视觉体系的建构。

一方面又要适应电影化的呈现，一方面又得符合每个观众对于小说内容丰富的脑补。俗话说：“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发现究竟哪一种设计能够众口调和，就是主创的匠心和审美所在。

《寻龙诀》概念图

“先从一个正常人的视角去想问题，这是最重要的。” （概念设计、美术指导、造型设计郝艺）

 

“这个故事有很多时间穿插，80年代回忆60年代的事，60年代又跳回到80年代，来回穿插。首先年代决定设计、造型或者道具，对人的造型设计不能跳出存在的大环境。然后是我刚才说的假定性，不想给人太过真实的感觉，所以做60年代文革或者是80年代改革开放都没有要做到那么真实，而是给你‘隐约是，隐约又不是’的感觉。” （郝艺）

技术工序：被穷困住的问题，是否全片做动态预览

 

动态预览 （预演） 是目前重特效电影制作的重要环节，简单说就是动态的故事版，用动画片的形式把整部影片或部分场景展示出来。在这个阶段，编剧、导演、摄影、灯光、特效总监等摄制组主创人员可以充分沟通创意。比如漫威的影片，就会做完整影片的动态预览，而且非常精细，实拍完成以后，几乎可以做到和动态预览一模一样，丝毫不差的完全同步。

 

这样的动态预览，解决了重特效商业电影的诸多难题。

 

比如：一部电影要这么高的成本，那我到底要不要拍它？我可以花100万美元开发剧本，100万美元做概念设计，300万美元做全片的动态预览，此时所有的主创我都只付了定金。若动态预览做出来我发现这是一场灾难，那我完全可以省下原本准备要花的1亿美元，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

 

同时，动态预览也可以解决拍摄阶段的诸多影响拍摄进度浪费时间的难题，导演不可能每天到现场再天马行空想今天的戏怎么拍，然后一一跟主创人员和主演沟通。动态预览可以直观地让所有在绿幕前手舞足蹈左右互搏的主创主演知道自己今天该干什么。

国产影片少有能做全片完整动态预览，因为穷，也没必要，有这钱不如花在更重要的地方。做动态预览的老外会说，你多做一点动态预览，后面少犯错，其实是能省钱的。

但我们的穷是那种穷到要选择是买一条能出门的裤子，还是买一本发家致富的教科书；我知道买这本书我能挣钱，但是我先得买了裤子才能出门。 当然，到底是不是做全片完整动态预览能替后面拍摄省钱，我也希望未来有中国制片人愿意不买裤子了直接试一试，或者已经试过了不妨出来谈一谈，分享经验，同时也是真理不辨不明。

 

钱要花在刀刃上，所以动态预览一般只做重点场景重场戏，其它用分镜头代替。《寻龙诀》则做了小提升，花小钱多办点事。

 

“我们很早就介入项目，进行《寻龙诀》动态预演的制作。前后历时大约四个月的时间，最终完成了60分钟以上的Previs。” （天工异彩官网访谈）

 

“最先制作完成的Previs是电影的序场，也就是胡八一梦中三人盗墓的桥段，在Previs制作之前，我们会和导演及摄影指导进行非常充分的沟通，同时我们还要考虑到拍摄时的所有数据，包括现场的还有棚里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数字化还原场景的时候，相机运动和实际拍摄的时候条件不符。” （天工异彩）

 

“动作捕捉是这次动态预演的有效尝试，相同甚至更短的周期内，它能完成更真实更细腻的数字角色表演。” （天工异彩）

 

“《寻龙诀》用到的是惯性动作捕捉技术。诺亦腾提供的两套惯性动作捕捉系统Neuron与Legacy，不需要复杂昂贵的设备，也无场景限制，在实现精准捕捉的同时，使得预演的实施难度和成本都大幅度降低。” （PINWEST访谈）

 

诺亦腾制作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诺亦腾是一家中国公司，这两套设备是完全由中国人开发生产的，他们的这两套设备也使用到了《权力的游戏》里。此处不是广告，是一点没来由的民族自豪感。

3D拍摄、转制：初期即做了大量场景投射建模，以让实拍和转制达到统一

 

几乎没有影片是完全3D拍摄的，因为3D拍摄由于设备的特殊性，在有些环境不能使用或没有必要使用。所以有些镜头会由2D转制为3D，在《阿凡达》等电影里都有这样的转制镜头。 所以，不是说有3D转制镜头的影片就不纯洁了。

 

“《寻龙诀》是一部3D实拍和3D转制相结合的电影。影片的特效镜头和部分实拍镜头需要后期3D转制来完成，3D转制部分要根据3D实拍或3D实拍参考来进行立体设计。 我们在项目初期进行了大量的场景投射建模，还原最真实的立体空间，才能让整片立体达到统一。 克莱斯勒大厦那部分的拍摄。因为大厦楼顶结构的特殊性，在后期处理过程中我们的意见产生了一部分的分歧。为了更好的解决问题，做出更精准的画面。我们公司专门有人奔赴纽约，进行了对大厦以及周边建筑物和街道的对比。这些都体现在了影片的细节描绘中。 （3D制作公司灵动力量技术总监王悦访谈）

 

“电影中有很多爆炸，碎片，幻觉。几乎都能够让人感到所有漂浮在空中的这些物体不是飞到你面前，就是与你擦肩而过。” （王悦）

群演：提前三周进组，“一定要他们融入到一种集体主义的亢奋里”

 

导演对演员表演的把控，并不仅仅只体现在主演身上。很多电影露怯的其实是群演。

看电影时的观众就像在一场梦境当中，任何一点点不属于或不符合这场梦境的异样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一旦被发现，观众就会质疑这部电影里的一切是虚假的，就好像从梦游中醒来。因此每一个道具，每一道光线，每一个不起眼的群众演员的表演都不能有瑕疵。

“电影里的红卫兵，我们各处挑来的，长得像当时人的营养状况，女孩都是圆脸盘。他们提前三周进组，同吃同住同劳动，每天看样板戏，学革命歌曲，看当时的电影，每个人选毛主席语录背诵，晚上做思想汇报。这是条件，签在合同里的。中间有几个逃跑了，最后留下有二十多个。三周之后带到草原上去，他们已经形成了强大的气场，上来就是‘毛主席说’，‘请胡八一同志表演节目吧’。一定要他们融入到一种集体主义的亢奋里。” （乌尔善）

 

制作和资金：“我过去也碰过不少超期超支的情况，但是《寻龙诀》是比较严重的一次”

 

《寻龙诀》有两个说法，一说开始预算是成本2.5亿 （制片1.5-1.8亿，宣发7000万） ，一说最后影片超支，仅制片成本就达到了2.5亿。在2014年，华语电影票房冠军还是12亿票房的《西游降魔篇》，那会儿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票房能不能被超越。不管是哪一个成本，想必都已经接近了投资方决策时的安全顶线。

 

要制作这样一部影片，如果是在好莱坞同体量制作，2.5亿美元都打不住。 虽然《寻龙诀》花的是好莱坞六分之一的成本，可并不代表观众能够接受六分之一的质量。 如何藏拙藏丑？《寻龙诀》的美术设计图曝光之后，很多留言称赞，说比片子里看着更好，是啊，这就是制片成本有限的结果。如何能够最大限度地呈现主创的想象世界？

《寻龙诀》美术设计图

可能很难想象的是，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问题。因为创作总有遗憾。制作当中最可怕的问题是浪费，是返工，是在核定周期和成本内无法完成。

 

即便是使用了动态预览这样的工序，想要在筹备阶段解决一切问题，开机以后能不改就不改，那依然是不可能的。 拍摄或后期阶段的修改，必将造成所有相关部门已经完成的工作必须调整和变动甚至推倒重来，可能之前做的工作就全部白费了，钱也白花了。那难道就不让导演拍、不让导演改吗？不改的话明知道拍出来行不通怎么办？这就又需要“平衡”了。

 

“我过去也碰过不少超期超支的情况，但是《寻龙诀》是比较严重的一次。 严重到我到现场去开会商量怎么办。超支不只是钱的问题，因为有些演员档期不允许，并且这个电影又要去纽约拍，所以我就比较紧张。我们提前把所有素材都剪出来，然后去做一个判断，导演拍的时候我是比较放任他的，素材剪出来我们就发现拍多了，其实多拍是给片子挑选精彩部分的一个方法，但是后来超期了，所以我就先把片子顺出来，以此作为理由把一些结尾的动作戏剪掉了，剧本写是闯五关，筹备的时候砍成了四关，到拍的时候就只能呈现三关了，因为怕太长，探险类的题材两个半小时在时间上说不过去。” （陈国富）

 

“除了导演、制片人、监制、主演的片酬没有超支之外，包括搭棚、后期制作等其他所有环节都超支了。当然，对于一部这样大场面的制作来说，整体特效费用才6000万 （不到总成本的20%） 的特效制作成本并不高，但也超支了。” （制片人陶昆）

 

工业级大片凸显的制片管理短板，我们更需要不断地复盘再复盘

 

中国电影行业制片管理能力已经在提升，但仍然不够，远远无法满足当前整个行业的需要。这不能完全归咎于从业者。就像《寻龙诀》遇到的这些制片问题也绝不能归咎于个人，我甚至不愿意称之为“问题”，我希望称之为“交学费”。《寻龙诀》的导演、制片人和监制都具备很丰富的制作经验，但在这种难度的奇幻电影的制作上，面对层出不穷的新问题时，其实也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硬着头皮解决。

 

但是，“交学费”也必须要考虑时间、资金成本投入。不计代价的投入时间、资金拍一部所谓“奢侈品电影”只能是宣传的噱头，从商业电影投入产出来讲这种行为只能叫做无谓和浪费。只有走到电影院里被观众口碑验证了，只有投资人没有赔得倾家荡产全跑了。我们的国产电影才能有机会越拍越多，越拍越好，才有发展。

当下，中国电影行业已经有了一批在逐渐成熟的导演，有了全世界最精尖的制作力量可以由我们来调配，有了整个行业背后的投资人雄厚的资金支持。

 

于此同时，也凸显出来了我们目前在专业制片管理能力上尚有不足。 不是说把所有最牛的主创人员随便堆在一起就会堆出一个好作品，最重要的是团队当中取长补短、调配资源、解决问题。制作需要服从制片，技术需要服从艺术。 在高效的管理体系下，创作者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才能把无尽的想象世界真实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其实，无论是《寻龙诀》、《西游》系列、《大闹天宫》系列，甚至《封神传奇》、《三体》，都在积累经验和教训。我们如何能够不再犯错误，我们如何能够知道自己做对了，就需要不停地对典型项目进行复盘。 说对了的大家实践看看，说错了的大家指出来，说得不清楚的我们就讨论到清楚。 整个行业大家分享经验和教训，不要一而再再而三重蹈覆辙。

 

附：关于《寻龙诀》和《长城》

 

在这个时间点上说《寻龙诀》，说奇幻片，说重特效，可能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正在电影院热映的《长城》。但用《寻龙诀》来和《长城》作比较，对两部片子都不公平。

 

中国观众其实非常懂行识货，他们一切都要最好的：最好的故事，最顶尖的技术呈现，最大的卡司。 他们不会被单纯形式大于内容的好莱坞爆米花商业电影所收买，也不会为喃喃自语讲自己观点的艺术电影所满足。他们要一个融合、平衡又有新意有亮点不落窠臼的电影作品。

 

这个要求也是好莱坞的顶级追求，他们都还没办法完全做到。

 

对于《寻龙诀》来说，由于观众不信任国内的制作水平，加上其它版本前作的恶评如潮，《寻龙诀》最终的呈现，已经足够给大家带来惊喜，并且投出自己手中的这一张电影票，给予认可。 而对于张艺谋导演来讲，只能说，“国师”不是白叫的，观众确实对他有着更高更严苛的要求。

 

《寻龙诀》在海外票房扑街，据说北美仅获28万美元票房。这也没什么值得口诛笔伐的，因为《寻龙诀》完全是贴近中国观众心理，基于中国市场所创作的作品。里面的人物困境和情感的外化表现形式都是完全来自于中国独有的历史经历，不可能被不了解抗日战争、文革、改革开放的外国观众所天然接受。如果一定要求它在全球都获得好评，属于吹毛求疵、强人所难。

而《长城》生来就是为全球发行而生，必须由最大范围的电影观众心理作为它创作的基础，无论在中国文化呈现上，在思想高度上都需要有所牺牲。张艺谋导演希望这样的牺牲能够换来全球观众的认可，真正打开中国文化被世界人民所知的大门。 否则以“国师”为代表的中国电影文化和中国电影人，再想要有机会叩开全球主流电影市场的大门，为更多的普通观众所知而不是仅为全球文艺青年所知，就愈发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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