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O欺诈疑云下,乐视网与孙宏斌的“万圣劫”
后贾跃亭时代的“新乐视“正在努力走出阴霾,孙宏斌对于影视的野心路人皆知,手握大把筹码的他,意图与万达共同打造未来中国的“迪士尼”。但IPO欺诈案的消息,让这次合作的未来不再明朗。
本文 转自腾讯财经旗下微信公众号“棱镜”(ID:lengjing_qqfinance),作者:张庆宁 ,编辑:杨颢、 张伯玲 。
“Happy Halloween!”
10月31日,贾跃亭微博发文庆祝万圣节。当天另一条与他相关的重磅新闻是,多名前证监会发审委委员被警方采取强制措施,部分委员被指包庇了乐视网(300104.SZ)IPO审批时的涉嫌财务造假行为。
贾跃亭最新微博截图
警方尚未发布对上述前发审委成员的侦查结论,亦未发布是否对乐视网涉嫌财务造假立案侦查。
对于乐视网而言,此轮风波最坏的可能性是,对其的处罚可参照《证券法》第一百七十五条之规定,“制作虚假的发行文件发行证券的,责令停止发行……直接责任人构成犯罪的,追究刑事责任。”
贾跃亭是乐视网创始人和第一大股东,是公司IPO时的最核心责任人,但他在2017年7月卸任乐视网董事长、董事,长期滞留海外。此后,乐视网第二大股东孙宏斌接任董事长。
这位人生大起大落的房地产商,在今年1月以150亿元投资乐视,获得乐视网、乐视致新和乐视影业的相应股权。
但他没能料到,以白衣骑士、袍泽兄弟之名驰援乐视,却落得一个烫手山芋。
如今,这家停牌已久的创业板龙头内部变局涌动,与上述消息颇有吻合之处。10月27日,乐视网发布公告,CEO梁军因个人原因辞职,乐视网也在同时成立了新乐视管理委员会。
此时的孙宏斌,也许已经预料到什么——管理委员会的最大功能,便是绕过董事会民主决策,行使公司经营管理和“危机管理”的最高权限。
若说联想时的牢狱之灾、顺驰时的败走麦城是两个“坎儿”,投资乐视或许是孙宏斌这辈子的第三道坎儿。
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办?
退市阴影袭来
自走出山西省临猗县那个小村落后,孙宏斌与命运缠斗大半生,有赢有输。
孙是个感性的人。9月1日的融创香港业绩会,他当着公司高管、投资者、记者的面,眼眶湿润、声音哽咽:“我一直对自己说,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现在要弥补的遗憾是,一定把乐视做好。”
但即便他成功推动将乐视网改名成“新乐视”,并不能阻止乐视网不断“跌落”的态势。
2017年前三季度,乐视网营收60.95亿元,相比去年同期减少63.67%;亏损为16.52亿元,亏损增加435.02%。该公司从2017年年初到第三季度的经营活动现金流入5.4亿元,而去年同期这一数字是113.1亿元。
另外,乐视网股价已被22家基金公司做了估值近乎“腰斩”的储备。
这都不算最坏的消息。
10月30日,腾讯《棱镜》从多方消息证实,数名前证监会发审委委员被警方采取强制措施,部分委员被指包庇了乐视网(300104.SZ)IPO审批时的涉嫌财务造假行为。
此次调查早有征兆。
早在2016年11月,证监会投资者保护局原局长李量被提起公诉时,检察院起诉书就显示,李量利用担任证监会发行监管部发行审核一处处长、创业板发行监管部副主任等职务上的便利,为乐视网等9家公司申请公开发行股票或上市提供帮助,共计接受贿赂693.6亿元。
时隔一年时间,乐视网命运的不确定性再度增加。
两位证券业律师对腾讯《棱镜》分析,当下不是一个下结论的时候,毕竟官方尚未发布对那些前发审委委员的调查结论,乐视网是否被立案调查,依旧是未知数。
“不过,一旦最坏的情况出现,乐视网面临的麻烦可能不小。”一位证券业律师表示,IPO欺诈在A股并不罕见,此前的处罚总是“巴掌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而“欣泰电气的退市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监管层存在对IPO欺诈从重处罚的趋势”。
2016年7月,证监会发出“最重罚单”,因为IPO欺诈的创业板上市公司欣泰电气,成为A股史上首家退市的公司。
该处罚的法条依据是《证券法》第一百七十五条:“制作虚假的发行文件发行证券的,责令停止发行……直接责任人构成犯罪的,追究刑事责任。”
截至发稿,乐视网尚未对媒体报道作出公告回应。
梁军的辞职与“解脱”
而在上述消息爆出三天前,10月27日,梁军以个人原因申请辞去乐视网CEO、董事职位。
这位前联想高管于2012年1月加盟乐视网,与乐视网的IPO业务并无瓜葛。一直以来,贾跃亭对其评价颇高,称“他是乐视生态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互联网生态型的人才之一”。
在贾跃亭卸任乐视网CEO后,梁军继任此职。2017年7月,贾跃亭又辞去乐视网董事长、董事,同样出身联想的孙宏斌,提名梁军兼任乐视网董事和法定代表人。
“梁军是一个踏实做业务而且又有能力的人。乐视互联网电视的‘从0-1’,是他一手推动的。”乐视网内部同样对梁军评价颇高。这些优点,是孙宏斌选择梁军的关键因素,但他对梁又并非完全放心。
2017年8月,刘淑青就任乐视网高级副总裁,负责全面统筹乐视网及上市公司体系人力资源、法务、财务及行政管理工作,向CEO梁军汇报。
刘树青是孙宏斌嫡系,在融创成立元年(2004年)即担任公司财务经理,后升至融创中国风控中心高级总经理。她还是孙宏斌最初派往乐视网董事会的董事代表。
也就是说,梁军虽担任乐视网CEO,其职权范围仅限业务和产品,对公司财务和人事很难染指。
“乐视电视被孙宏斌寄予厚望,希望借其销售给乐视网造血,电视大屏还是孙宏斌推动乐视网商业模式向内容IP运营的关键渠道。”乐视致新一位内部人士说。
不过,乐视电视销售数据却每况愈下。
第三方机构奥维咨询数据显示,2017年前三季度,乐视互联网电视出货量150万台。而乐视网2017年初发布的公告显示,乐视2017年大屏智能终端硬件的销售数量保700万,争800万台。
2017年的“919超级电视日”是梁军力推的乐视电视促销活动。9月19日前后一周,乐视电视的周线上销量未能进入行业前10名,排名甚至在暴风之下。
9月12日,新乐视开启第一次“919超级电视日”活动,时任乐视网CEO的梁军首次向外界传达最近的心声:抱歉,你们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苦难,遭受着本不该有的非议,承担着本不该有的风险。
家电行业观察人士刘步尘指出,乐视电视销售下滑原因颇多,关键原因之一即过去是亏本销售走量,现在为盈利大幅提价,一方面失去价格优势,另一方面电视内容版权中诸如体育比赛、电视电影的独家版权大量减少,失去对用户的吸引力。
乐视网内部人士表示,梁军曾被孙宏斌视为最能够扭转乐视网局面的高管。但是,投资人希望在短期内看到效果,而职业经理人希望能够更稳健,对于处于低谷的乐视网来说,两者之间始终存在矛盾。
“现在来看,梁军的辞职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乐视网另一体系的人士对腾讯《棱镜》感慨。
孙宏斌再集权
就在梁军辞职同时,乐视网一个兼具CEO和董事会双重功能的权力组织——新乐视管理委员会出现了。
该管委会的职责是“根据新乐视总体业务发展战略需要,进行相应战略的提出、明确、规划和总体管理,确保快速推进新乐视战略的达成”。
管委会主席系张昭(乐视网董事、COO、乐视影业总裁),副主席系刘淑青。张昭是乐视网经营管理以及危机管理的最高负责人,刘淑青系孙宏斌嫡系,张志伟、袁斌均系孙宏斌一手提拔的乐视网现任高层。
另一位管委会成员李宇浩与联想控股投资总监同名,此前未担任乐视网高管成员。
依据《公司法》和《乐视网公司章程》的规定,董事会是乐视网股东大会授权下的唯一权力执行机构。简言之,董事会才是执行公司经营计划、投资计划等事项的唯一权力中心。
9月1日,孙宏斌在融创中国2017年中期业绩发布会的现场,当着数百位分析师、记者、投资者说,“我是比较率性的人,我一直对自己说,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现在要弥补的遗憾是,一定要把乐视做好。”说到此,他情难自制,眼眶湿润。
孙宏斌此前就掌握着乐视网董事会的过半表决权。不过,刘弘这位贾跃亭的创业伙伴,目前还是乐视网副董事长、董事,其他独立董事同样对孙起到掣肘作用。
通过成立新乐视管委会,行使乐视网经营管理权、危机管理权,这与乐视网董事会的职能基本雷动,是否触动上市公司治理规则红线尚待监管认定。此番冒进的确换来的是孙宏斌对乐视网的绝对控制。
自2017年1月投资乐视以来,孙宏斌或主动或被动的,不断加大对乐视网的控制:从“我不要乐视控制权”到取代贾跃亭执掌乐视网,从“为保证投资安全”到“这辈子一定要把乐视搞好”。
如今经营数据、IPO疑问等一系列危机叠加,乐视网险境重重。新乐视管委会,可视为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
然而,再多厉行控制的手段,最终都要服务于拯救乐视网这个目标。
万达还愿意投资吗?
“新乐视”的概念在乐视网2017年7月重组董事会时提出,旨在与贾跃亭时代的乐视切割关系。这一新概念中,包括乐视网、乐视影业、乐视致新、乐视云和乐视金融。
随后在9月的融创香港业绩会上,孙宏斌大致盘点了新乐视的突出资产,即互联网大屏电视、能力卓越的管理团队,以及乐视在影视自制上的能力。
在此基础上,新乐视提出商业模式转型思路——不再与竞品比拼平台和流量,而是通过垂直整合乐视的电视大屏、自制内容,积累属于自己的内容体系,效仿Netflix模式,由互联网影视平台升级为IP驱动的分众内容运营平台。
“在新乐视商业模式转型之后,必定赚钱。”孙宏斌彼时信心满满。
然而,乐视网2017年三季度年报披露的数据,比如亏损增加435.02%,比如电视终端、广告收入和会员收入均大幅下滑等,均预示着商业模式转型暂未见效。
孙宏斌当选乐视网董事长前就说到,有两个拯救乐视网的选项:“一是融创自己操盘,将乐视网当成融创转型的一部分,二是寻求引入一些战略投资者。”
商业模式转型属于前一选项。如继续执拗于此,便需要融创自己给乐视网赋能,注入资金抑或其他资产。这种可能性日渐式微。
2017年7月,融创在并购万达13家文旅城资产后,自身信誉风险激增。当月,多家金融机构全面排查该公司信贷风险。进入9月,财政部直属央企中国华融向旗下境内外子公司发文,暂停向融创提供任何新的融资。
另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发生在融创香港业绩会上。一位投资者得到提问机会,曾拿起话筒公开指责孙宏斌,“你该用自己的钱投资乐视,而不是使用公司(融创)的资金。”
引入战略投资者的选项,则正在酝酿之中。与乐视网曾传出投资绯闻的,包括阿里巴巴、京东、恒大、万达等公司。《经济观察报》援引知情人士消息,万达董事长王健林亲自向孙宏斌提出投资乐视网,融创彼时未拒绝这一请求。
万达、乐视网、融创在影视领域和文旅方面的合作,的确存在想象空间。
青岛东方影都是万达和融创合作链接的一个关键点。图片来源:《棱镜》作者张庆宁
13家万达文旅城中,青岛东方影都号称世界最大的影视产业基地。后者拥有30个影棚、一个外景制作区、一个地下摄影基地等。
待资产交割完毕,融创拥有青岛东方影都91%的股权,其与万达的合作仍将继续,万达负责该基地的品牌、规划、运营、建设。
2017年7月以来,万达集团旗下的万达电影(002739.SZ)亦在推动重大资产重组,拟发行股份购买万达影视传媒有限公司100%股权。乐视网目前重大资产重组目标是乐视影业,同属影视制作资产。
乐视影业与万达旗下传奇影业之间曾有过合作历史,双方共同投资了张艺谋执导的电影《长城》。
如果万达投资乐视网事成,融创、万达、乐视网三方,或能联手打通影视产业链中的诸多环节——从影视自制到影视基地,再到电视大屏终端,以及万达旗下的院线终端。整合影视资源和文旅城产业,打造“中国迪士尼”概念,亦非不可为。
乐视网诚然需要这种可以稳定信心的故事。问题是,万达现在还愿意投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