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币冒险家徐明星：一场“黑天鹅”似的的创业

文|李好

“我当年就是被马云骗了。”徐明星愤怒地拿起手里的咖啡搅拌棍。

一手打造了比特币交易平台OKCoin，并在2013年12月7日创造了全球电子货币交易平台最高纪录的徐明星，已经学会了用公关话语包装自己的言论，在某些瞬间，他仍然真情流露。

“被欺骗”的感觉来自造神运动。看到如日中天却其貌不扬的马云所宣称的“我能成功，世界上80%的人都能成功”，“六分钟完成融资”，当时正在人大读研的徐明星被改变世界的激情攫住，2006年，他决定从人民大学退学。

他的父亲，一名江苏小镇上的数学老师气得破口大骂。他的导师则慌了：“我只招了你一名学生，你退学了，我怎么办？”

年轻人为创业蒙上了浪漫的色彩，却忽略了商业世界的复杂性。退学后的徐明星和一名传统行业出身的技术人员创立了团购网站万团网，他们希望寻找到一个创造财富的快捷入口，却以失败告终。

“只懂技术，不懂管理、市场、渠道，没有找到用户需求，竞争环境一恶化，根本没法生存。”六年后，徐明星回想短暂的经历，将它定义为“彻头彻尾的失败”，它从诞生第一天就注定了无法做大的命运。

一将功成万骨枯，创业以希望和理想之名，让年轻人痴迷，然而背后蕴含的残酷一面被忽略，失败者从公众面前消失，不再被关注。创业失败后，来到职场谋生计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不宽容失败的环境：HR们漫不经心地说“噢，创业者”，随即在录取名单上画上一个小叉。

徐明星艰难寻找到工作机会，在雅虎和豆丁网先后工作五年后，2012年底，徐明新再次创业，他卖掉房子，投入两百万，并再次失败。当时，他感觉线下餐饮业和互联网结合酝酿的机会，试图在餐饮业O2O领域试试水温。不过持续亏损几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对市场前景的判断出现了错误，选择了收手。“将O2O和追求性比价的生意规模化非常困难，利润非常微薄。”

第三次创业则是成立比特币交易平台OKCoin。像一出滑稽剧，徐明星从卖盒饭进入了比特币世界，他开始谈论货币历史、金本位、奥地利经济学派、哈耶克和密码学。这次创业，徐明星的状态放松了很多：“反正已经做砸一次了，再做砸一次也无所谓了。”

接触到比特币纯属偶然。2011年，徐明星在看美国律政肥皂剧Good wife(傲骨贤妻)时，追到第三季，他发现了比特币。在剧情中，法官判定，比特币就是一种货币，其中一句台词“Bitcoin is the future”，让徐明星萌生了了解它的兴趣。

比特币对于极客们的吸引力，恰似20世纪50年代巨型机之于麻省理工学子，徐明星将这种沉迷解释为：“从数学上，它的结构太美了。”其背后开放、平等的逻辑和近似黄金的特性，让他从炒币者开始变为比特币信徒。

头两次的失败让徐明星发现一个产品应该有核心价值，必须能够改变市场，吸引用户才行。创立OKCoin的逻辑，来自徐明星早期在比特币交易网站上炒币的经验，他发现用户得不到最基本的服务：找客服，客服不理；充钱充不进去，提钱提不出来，大量比特币交易平台由个人开设，没有注册备案，用户的资金安全得不到保障，跑路传闻时有发生。但随着从极客圈子走入大众视野，比特币交易正在变得越来越热。徐明星由此判断，比特币交易领域成为了值得深耕的市场。

根据自己曾经炒币的经验，徐明星围绕三大环节提升体验：充值后的到账速度、交易的流动性、交易平台的提现速度，以零交易费和安全性为卖点，OKCoin迅速圈下用户，成为了冒险者的乐园。成为全球第一平台来自背后技术和运营服务的支撑，11月18日，美国参议院召开了一次听证会，对比特币予以正面肯定，之后比特币价格随即一路飙涨，在国内其他交易网站因为流量暴涨陷入瘫痪之时，OKCoin的正常交易为它赢来了大批用户。去年12月7日，OKCoin比特币交易额近八万个，莱特币交易额850万个，创造了全球电子货币交易平台最高纪录。

和徐明星一样，数以千计的创业者开始在这个行业投下赌注。尽管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和巴菲特均对比特币持悲观态度，看好的资本大鳄也鱼贯入场：美国Y Combinator和光速创投均已深度介入比特币创业圈，李嘉诚旗下的维港投资也在两个月前入股了美国比特币支付企业Bitpay。

这是个混乱、疯狂的新世界，它有着神秘、至今没有露面的发明者，从走入公众视野后就迅速被质疑和谩骂包围。反对者将它称为庞氏骗局和郁金香泡沫，拥戴者则在比特币前面加上了新型货币、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央行终结者等一系列让人心颤的定语。

交易平台是比特币链条中离钱最近的领域。然而蓝海里密布暗礁，最大的不确定性来自权力部门：2013年12月，央行联合五部门发文，否定比特币货币属性；15日，包括第三方支付平台在内的金融机构被禁止和比特币交易平台开展业务合作，比特币价格在市场恐慌中一泻千里。

这是一场“黑天鹅”式的创业：既没有明确监管体系，也没有成熟的商业模式。这名不爱交际的理工科宅男，现在必须面对来自国家级政府部门的诘问和打压。他只能探索一种稳健的运营方式以赢取生存的空间，并向政府部门释放善意：“这只是一场社会实验。比特币的交易量只有100亿美元，还不如一个期货品种。”

逆袭者被逆袭永远是商场里最精彩的节目。在监管部门的隐形压力下，出于抑制投机的目的，OKCoin和比特币中国等多家交易平台恢复收取手续费，唯独个别网站坚持免费。用户开始迅速流失，2013年12月中旬，火币网以超过十万的BTC交易量击败了比特币中国与OKCoin，跃居中国成交量第一位，同时也成为了成交量世界第一的比特币交易平台。

2013年年底，OKCoin开启用户投票后，宣布再次恢复交易零费率。对于徐明星，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竞争环境下的必然选择。靠交易费率盈利的模式被破除，新的收入模式尚未建立。“未来的OKCoin可能依靠增值服务盈利，我们希望成为比特币基础设施提供商。”国内外风投已经入场，据徐明星透露，OKCoin目前已经完成A轮融资。

而他仍在不可避免的犯错。OKCoin挂出了致歉声明，承诺众多服务内容，包括不再在晚上进行服务内容调整。由于此前曾多次在晚上调整服务内容，网站遭受了不少用户的指责。去年12月，更是陷入了“刷交易量”的指责中，徐明星感到委屈：“我们并没有刷交易量，交易量推高是几名大户在进行高频交易。”

年轻时气盛的一面褪去，徐明星的性格开始由沉稳、谨慎的一面主导。2013年的最后一天，他在路上驾驶，即使车辆稀少，他也保持着极低的车速。麦刚是OKCoin的天使投资人，在他看来，徐明星的最大特点是全面、没有短板，技术、管理、市场都懂。另一方面，他觉得持重有礼的徐明星不够心狠手辣。他希望OKCoin面对恶性竞争可以更激进甚至反击，徐明星不愿意这样做。

他努力在竞争中也保持君子风度，并开始体会到创业冷酷的一面。在一家著名的创业咖啡馆里，徐明星指了指里面聚集的人群：“中关村里积聚着最多的失败者。一大把的人为了创业而创业，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们既没有了金钱，也没有了激情。”

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一天或许会面临的处境。和一般的互联网创业者不同，他面对着两条死亡路径：OKCoin本身的命运和比特币的前途。两者是否会毁于政府的围剿，仍是未知数。伴随着OKCoin的壮大，徐明星也必须周旋于投资人与管理层之间、应对竞争对手、寻找人才并激励员工，以及应对比特币世界未来可能出现的动荡。“我当然知道这个行业风险之大，比互联网其他任何领域风险都大，但为了一个你真心热爱的事情去冒这种风险我觉得是值得的。这是我做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他想过最坏的状态是：失败了，大不了去公司上班。放下当年的愤世嫉俗，徐明星温和地谅解了一切，包括马云。“我还是很崇拜马云。他是一个聪明人。他说他不懂技术，但实际上，马云只是不懂编程，他是最懂技术的人。”徐明星缩进沙发里，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已经明白，创业不是大佬宣传的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