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一个技术男的BAT突围战

2017年末，今日头条创始人张一鸣和马化腾等人出现在乌镇的饭局上。这顿饭的菜单以公司名字命名。对应张一鸣的热菜是“头条春水小石蛙”，马化腾的则是“腾讯四海蒸龙虾”。二人在饭桌上聊了什么，有没有就菜品质量交换意见，并不为外人所知。

这场饭局汇聚支撑中国互联网行业的三大核心势力，以马化腾为代表的巨头，以沈南鹏为代表的顶级投资者，还有以张一鸣、王兴、程维为代表的超级独角兽。

一张在互联网上广泛流传的照片在定格这场饭局的同时，也成为定义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互联网生态的珍贵史料。这三种势力是时代精神的符号：鸡汤意味的成功学，创业热潮，新经济，厮杀与补贴，巨头主导下的合纵连横。

但张一鸣更像是符号中的“异类”。王兴的美团，程维的滴滴的成长路径类似，二者起家之初便要分别干掉诸多同等量级的对手，腾讯、阿里等巨头随后巨资入股，又经一段难分上下的厮杀后，最终以兼并之手段（美团兼并大众点评，滴滴兼并快的、Uber中国），暂时称雄。

而张一鸣创办的今日头条，并非如滴滴那样远离巨头业务半径，而是从百度、腾讯以及传统门户网站所擅长的信息分发业务中，凭借机器算法推荐这一颠覆性模式，成功杀出一条路。而他接下来的进化又踩到了节奏，从图文分发转到以西瓜、火山和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成为一个吞吐量巨大，枝繁叶茂的内容分发平台。

张一鸣后来在央视《对话》栏目中回忆，公司刚成立时，一个月内他见了30多个投资人，因为话说太多，最后失声。投资人不看好他的算法推荐模式，总问他：四大门户有多少用户，而你们多少用户？

他的创业征途，省去了与同类型创业公司相互厮杀的阶段，其敌人，天然就是那些巨头。巨头回过神儿决定反击，腾讯推出“天天快报”，李彦宏亲自上阵主抓百度的信息流业务，阿里系则推出了UC头条，但依然阻止不了张一鸣的势头。

巨头们最终跟王兴，程维结盟。张一鸣的今日头条则是一家至今未接受过BAT一分钱投资、估值近400亿美金的公司。两年前，业界传出腾讯可能收购今日头条的消息。张一鸣说：“最近有同事郑重地跟我说，他加入头条不是为了成为腾讯员工。我当然也不是，那样多没意思。”

在中国的互联网版图上，BAT以及他们的盟友各自划分大量的领地。而张一鸣，则成为版图中一个自成建制的王国首领。近几年，与巨头对抗的故事也是凤毛麟角。一年前，王兴接受《财经》专访，批评股东阿里巴巴，“但如果他们各方面做得更有底线一点，我会更尊敬他们”。但这只能算是已与腾讯结盟的王兴所发的牢骚。

而张一鸣选择了更加激进的方式与巨头对抗。

6月1日，腾讯称，它已将今日头条起诉至法院，索赔人民币1元，理由是头条系涉嫌不正当竞争行为，并对腾讯声誉造成严重影响。同时，腾讯还宣布暂停与头条相关的两家公司的合作。

而今日头条也将腾讯起诉至法院，称腾讯利用垄断地位以各种理由、多次进行不正当竞争的行为。针对“腾讯QQ空间拦截、屏蔽头条网页链接” “腾讯安全管家作为安全软件拦截、屏蔽头条网页链接”两案，今日头条已经起诉腾讯，要求腾讯公司立即停止一切不正当竞争的行为，公开赔礼道歉同时赔偿今日头条公司共计9000万元人民币的经济损失。

这场被媒体冠以“头腾大战”的事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八年前的3Q大战。但张一鸣会成为周鸿祎么？

张一鸣与周鸿祎的个人经历确实有相似之处。二人都是对计算机着迷的技术男。周鸿祎在没见到真正的计算机前，曾对着一张印有键盘的纸张，敲敲打打。张一鸣大学时因为喜欢计算机，从南开大学微电子专业转到软件工程专业，经常泡在BBS网页开发技术板块上，后来还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技术网红。

二人也都喜欢看书，周鸿祎自称从小就练成了快速阅读的能力。在其今年出版的自传《颠覆者》中，周鸿祎谈到文学素养的效用时说，文字不好，“做不出好的PR，甚至连打场口水战都赢不了”。

张一鸣在演讲中回忆，他上初中时每周都要读二三十份报纸。两年前他回母校演讲，说：“我用别人打游戏、打牌的时间，阅读了各种各样的书，或者说乱七八糟的书，包括各个专业的书，包括人物传记，也有各种境内外的报刊。”

但在与腾讯正式交战前，这二位的形象却与人们想象的读书人形象有所差异。周鸿祎叛逆、口不择言，不忌惮与人剑拔弩张，已经与多个企业家交恶。他曾说：“我觉得除了百度和腾讯，以及他们的打手，都是我们的朋友。”他所推出的3721插件曾被冠以流氓软件之名，而他本人也被封为“流氓软件”之父。而为清理泛滥成灾的流氓软件，周鸿祎便开始做起360安全卫士。

媒体报道中的张一鸣，性格远不如周鸿祎尖锐，其人低调，不善言辞，但亲和力强。但他创业的路径决定了他虽然无法像周鸿祎那样口无遮拦地宣告对手的名字，但巨头们不会成为他的朋友。

而张一鸣的做法，也存在争议。2014年，张一鸣陷入危机。当年，今日头条陷入侵权丑闻，尽管他做出了解释，但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称，今日头条构成侵权，已积极整改。

一些人认为，今日头条的机器算法推荐模式容易形成“信息茧房”——读者只会去选择愉悦他们的消息，而接触不到重要的信息。还有一些人批评今日头条没有价值观，推送一些低俗的内容。在接受《财经》专访时，张一鸣说：“我们会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但我们不想教育用户。世界是多样化的，我不能准确判断这个是好还是坏，是高雅还是庸俗。我也许有我的判断，但我不想强加我的判断给头条。”

今年春天，今日头条旗下的“内涵段子”因导向不正、格调低俗等问题，被责令关停。张一鸣写信致歉：“我们片面注重增长和规模，却没有及时强化质量和责任，忽视了引导用户获取正能量信息的责任。”

当时周鸿祎与马化腾之战，形势对两方都不利。周鸿祎在自传中回忆，2010年9月他得知QQ电脑管家发布，“这几乎直击360公司的命门”。他引用一位史学家的话说，“这就像一个拿着青铜时代的剑的勇士无法战胜配有点45口径自动手枪的对手一样”。

周鸿祎在推出针对腾讯的360隐私保护器后，又扩大战火，推出“360扣扣保镖”。马化腾则对外宣布：“再过三天，用户可能全军覆没。”

目前很难预测，头腾之战，究竟是腾讯让今日头条感到的不安因素多，还是今日头条让腾讯感受到的威胁更甚。3Q大战的导火索是因腾讯突然介入到周鸿祎领地而引发，但腾讯与今日头条的相互起诉，则是竞争白热化的结果。

在头腾大战中，企业方提供的信息，在讲逻辑、讲证据、讲法理的法庭上还得经过考验，笔者就不费笔墨讲述他们的口水战了。毋庸置疑，经此一役，张一鸣将会和3Q大战的周鸿祎一样，名气大涨，批评、褒奖声将会并存。

如果说，此前的张一鸣是一个颇具势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秘巨头挑战者，而现在，他则是毫无遮掩地接受了挑战者这个角色，并承担了角色赋予他的职责。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符合舆论期待的弱小对抗强大的故事套路。但其对簿公堂的“正义性”，还得看这两场官司正式受理后，法院出具的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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