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hone秘史（第二季）：为什么乔布斯没有给苹果设计物理键盘？

上回说到（ 《iPhone秘史（第一季）：乔布斯与iPod、离婚男人与消失的程序员》 ），众志成城之下，乔布斯终于点头让苹果开始制作手机。那到底是什么坚定了老乔的决心，iPhone又是如何以如今的模样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呢？

iPod做手机？

Fadell听说iPhone项目已经成型，决定把自己设计的iPod手机模型在行政会议上展示出来。

“我们开了一次会，讨论手机项目，”Grigon回忆说，“Tony把自己的模型放在后兜，当时已经有一支团队在攻关硬件和图解。乔布斯同意之后，Tony突然叫道，‘等一下，实际上——’他突然拿出iPod手机，说，‘这是我们的想法。’那个iPod手机的设计已经足够成熟了。”

从报告中来看，Tony的逻辑无懈可击，iPod是苹果最成功的产品，如果手机问世，必定侵吞iPod的市场，那么何不开发一款iPod手机呢？

“把iPod的精华，结合手机功能，”Fadell阐述道，“这样一来，你就能实现移动通讯，也能随时听音乐，我们也不会丧失长久以来培养的iPod品牌意识。毕竟，那是我们花了5亿美元开拓出来的一片世界。”Fadell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读者朋友要知道，尽管当时苹果内部已明确将开发一款手机，但这款手机应当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样的用户体验，谁也不知道。

“2005年初，大概就是那个时候，Tony告诉我们公司准备开发一款手机。”iPod硬件部门负责人David Tupman说，“我说，‘我真的很想做手机，可以让我去主管。’Tony回答，‘不行。’”Tupman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你做不了。’之后他们进行了无数场面试，我猜大概没找到合适的人，我说，‘嘿，我还在啊！’于是Tony说，‘好，那你来做。’”

Andy Grignon宣称：“我们要做一件所有人认为我们都应当做的一件事：把手机功能搭载道iPod中。”他们这么说了，也是这么做的。

有一天，Richard Williamson来到乔布斯办公室，想谈谈所有人都不愿意和乔布斯谈的一个问题——离开苹果。

多年以来，他领导着Safari框架开发团队，也就是WebKit团队。WebKit和苹果的大部分产品不同的是，它采取开源模式。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直到2013年，谷歌自己的Chrome浏览器一直以WebKit为基而开发。换句话说，这是一套规模庞大的软件，而Williamson——引用福布斯的话来说——被称为硅谷的“摇滚明星”。然而，多年来升级同一个平台，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们已经升级了3，4个WebKit版本，当时我正在考虑跳槽到谷歌。”Williamson说，“于是乔布斯邀请我去他办公室坐坐。”

乔布斯是不开心的。

说到“成功的计算机工程师”，人们脑海中的图片大多都是Williamson的形象——戴着一副眼镜，顽固不化的书呆子，穿着钉有纽扣的衬衫。

Williamson言辞温和，带着一点英国口音。他和蔼可亲，有些害羞，不过观点总是不经意间异常尖锐。他像发射子弹一般的，把对代码、行业剖析和科技哲学的深入见解倾力吐出，恨不得一口气都不喘。

上世界80年代中期，一位朋友劝Williamson创办一家公司，为早期个人电脑Commodore Amiga开发软件。“我们写了一个名叫Marauder的程序，给防拷贝磁盘进行归档备份。”Williamson笑着说道，“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了。”说白了，他们的程序可以用于剽窃软件。“所以，我们当时是有一点收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1985年，乔布斯离开苹果创办了NeXT，虽然规模小，但急需优秀工程师。不久，Williamson认识了两位NeXT员工，其中一位就是乔布斯。他给他们展示了自己的项目，以及Amiga的成果，两人当堂就招聘了他。年轻的工程师还不知道，在接下来25年的时光里，他都将待在NeXT团队，而这一团队开发的软件，日后会成为iPhone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

“不要走，”乔布斯说，“我们启动了一项新项目，我想你会感兴趣。”

Williamson要求看看项目，“当时还没有软件工程师加入这一项目，只是乔布斯脑子里的一个想法。”相比于谷歌开出的诱人条件，Williamson找不到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谷歌给我准备了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工作，所以那时候真的是一个转折点。”

“于是我说，‘也就是说，屏幕也没有，显示屏技术也没有。’但乔布斯说服了我，他让我相信我们会实现那些梦想。”Williamson停顿了一秒，“人们所说的关于乔布斯的故事都是真的，”Williamson脸上闪过一道笑容，“我从NeXT开始就跟着他，多少次都被他的魅力所折服。”

那么，到底怎么办？答案很明显，Williamson留下来了。“那之后，我开始主张开发一款能够浏览网页的设备。”

哪款手机？

Williamson说，“乔布斯想要一款手机，而且越快越好。”但是，哪一款手机呢？

他们有两种选择：1.以深受欢迎，家喻户晓的iPod为基础，融合手机的功能（从技术上讲更简单，而且乔布斯对iPhone的定位并非移动计算设备，而是处理效率提高的手机）；2.缩小Mac的尺寸（虽然想法令人激动，但充满未来式的空想）。

“在一次大型演示后，”Ording说，“工程师们开始设想，应该怎么做才能将其变为现实？我们指的既是硬件方面，也是软件方面。”要说第一批测试产品的工程师对手机短期可行性有些怀疑，那已经是有所保留了。“他们说，‘我的天啊，我不知道，这得是多大的工程，我们甚至都算不出有多大的工程。’”

整个2005年，苹果团队的研发工作都围绕Rokr（苹果与摩托罗拉合作的手机）展开。“我们都觉得Rokr是个笑话。”Williamson说。一向亲自参与开发的乔布斯不同以往，直到2005年9月才看到完成的Rokr，当即眼神呆滞。他那时候的样子是，“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能补救吗？”他知道这款手机铁定是残次品了，但到底有多糟糕还没想到。到了预定上市的那天，乔布斯根本不愿意上台展示，因为觉得丢人。

演示过程中，乔布斯死死攥着手机，好像攥着几天没洗的臭袜子。在展示从拨号切换到听歌时，Rokr突然死机了，这让乔布斯难掩心中的怒火。于是，就在乔布斯一面宣布这是“全球首款搭载iTunes的手机时”，一面心里已经决定抛弃它。之后乔布斯极尽奢华之言语，让全新iPod Nano撑了整场演示的明星。有报道说，当时台下坐着的摩托罗拉高管气得冒烟。

“下台的时候，乔布斯一脸郁闷。”Fadell回忆。Rokr简直是一场灾难，其时各大报刊媒体的头条都是“这也敢代表手机的未来？”消费者很快就来退货了，退货率高于行业平均6倍。Rokr狗屎般的质量让乔布斯措手不及，也正是这一股怒气，让他决定一定要好好抓抓苹果自己的手机。“让我生气的不是失败的时候，而是上市以后的情况。”乔布斯告诉Fadell说，“这种产品是不会成功的，我受够了那些开发手机的笨瓜们。”

“这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Fadell说，“他下定了决心，‘去他的，我们要做一款自己的手机。’”

“乔布斯在会议室开了一场大型会议，”Ording透露，“所有人都来了，Phil Schiller，Jony Ive，高管不高管的，悉数到场。”乔布斯说，“听着，我们要改变计划。我们要以iPod为基础，开发出一款手机，因为这套方案可行性更高，结果也易于预测。”

乔布斯所说的，也就是Fadell的项目。虽然触控屏没有被抛弃，但当工程师们打算给它设计形状时，乔布斯指导Ording，Chaudhri和用户界面团队为iPod手机设计一款用户界面，利用广受好评的点击式触摸转盘来拨号、选择联系人，以及浏览网页。

于是，苹果内部出现了两个互相竞争的项目，无一不希望自己成为iPhone，有些工程师戏称这是一次“烘焙大赛”。两个手机项目分成两轨进行，代号P1和P2。不过，这都是顶级机密。P1是iPod手机，P2是是尚处试验中的多触控技术和Mac软件的结合。

如果说后来苹果内部激起了政治斗争的话，导火索就是这次将两支队伍分开的决定。

一开始，两支队伍的负责人们还会共同监管iPhone最重要的开发工作——软件、硬件和工业设计，到后来，他们几乎都不愿意做到同一间屋子里。有人会辞职，有人会被炒鱿鱼，而有一个人会成为后乔布斯时代，代表苹果智慧的新门面。

不过，在那段时间里，设计师、工程师、编码员都在日以继夜地工作，希望自己的理念能够成功。

 “Purple”秘密计划

每一个顶级秘密项目都有一个代码名称，放到iPhone身上是Purple。

“我们把库比蒂诺的一栋大楼封锁了起来。”说话的是Scott Forstall，负责管理Mac OS X软件，后来成为整个iPhone软件项目领导人。“我们从一楼开始”——也就是Greg Christie的人性化接口团队所在楼层——“我们封闭了整个一楼，并在门上安装了身份读取器，进入部分实验室是要经过摄像头认证的，有些甚至要认证4次。”Forstall将大楼称为Purple Dorm（紫色宿舍），因为“它就像一个宿舍，大家永远都在那里。”

他们“贴了一条‘搏击俱乐部’的标语，因为在《搏击俱乐部》里，最重要的规则就是不要谈论它，在这里同样如此，出了大门就不准讨论Purple项目。”

为什么要叫Purple？能记得的人很少。有人说，这是因为iPhone第一批工程师中的Scott Herz有一只紫色袋鼠玩具，他把这只袋鼠作为Radar——苹果工程师用户追踪软件bug和故障的系统——的吉祥物。“在苹果，所有bug都可以通过Radar追踪，很多人有登陆Radar的权限，”Richard Williamson说道，“因此，如果你是一位好奇的工程师，可以登录这个bug追踪系统，看大家都在研究什么。如果你在研究一项秘密项目，就得学会如何掩藏自己的痕迹。”

Scott Forstall出生于1969年，苹果可谓在他头脑中植根了一辈子。念初中的时候，由于数学和科学能力超群，他获得了一次参与大学预修课的机会，在那里他开始使用苹果IIe电脑。紧接着，他学会了编程，而且水平很高。Forstall属于非典型计算机天才，和一般的书呆子不同，他还是辩论队最佳辩手，在高中表演音乐剧时也让人印象深刻。1992年，Forstall毕业于斯坦福大学，获得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之后在NeXT求得一份工作。

在推出一款针对高等教育市场的高价电脑之后，NeXT作为硬件公司走向了失败，但他们的NeXTSTEP操作系统却存活了下来。1996年，苹果收购NeXT，乔布斯重回旧地，公司也决定在Mac上搭载NeXTSTEP操作系统。这也就成了今天Mac和iPhone的基础。在乔布斯时代的苹果，Forstall一路升至高层。他模仿偶像的管理风格，拥有独特的品味。

一位从前与其共事的人赞扬Forstall说，他是一位聪明、洞察力极强的领导，但在崇拜乔布斯上确实有些夸张了。

“他总体上说非常棒，但有时候我们想说，做你自己吧。”

在将Mac软件融合到触摸屏手机的过程中，Forstall一步步成为领导者。尽管有人反感他的傲气和赤裸裸的野心，甚至说他“需要他人的阿谀奉承”，但大多数人还是为其才华及职业道德所折服。“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Scott的，”Henri Lamiraux说，“但我认为和他共事非常愉快。”

Tony Fadell是Forstall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

“从政治角度说，Tony想要操控整个开发过程，”Grignon说，“软件、硬件……当大家看到这个项目对苹果的重要性时，谁都想插上一手。这就是Fadell和Forstall团队斗争的起点。”

Grignon曾和Forstall共同开发Dashboard，在两个团队之间，居于特别的沟通位置。

“从我们的立场看，Forstall那帮人，永远是不如我们的。他们好像想挤进我们的世界。”Grignon说，“我们非常有信心，因为这是Tony的项目，他开发的iPod卖出了几亿台呢。”

于是，iPod团队开始围绕iPod开发手机。他们的想法是，手机要具备两个模式：音乐播放器模式和手机模式。“我们设计了一种新东西，”对于早期设备，Grignon这样说道，“蛮有意思的，这款设备仍然搭载点击式触摸转盘，还有播放／暂停／上一首／下一首的按钮，显示蓝色背景灯。当你调到手机模式的时候，所有灯光会渐渐淡去，然后重新以橙色晕出。0-9的数据和老式旋转手机一样，靠转盘来控制，ABCDEFG则围绕在边框上。”当调节为音乐模式时，转盘的蓝色背景灯处会显示iPod的操控按键。总体来说，这款手机充斥着iPod的风格。

“字也可以打，号也可以拨，总之是成功了！”Grignon说，“于是我们制造了上百个iPod手机。”

问题是，把它当作手机实在难用。“在完成第一次软件更新后，我们知道，这个设备没什么发展前途。”Fadell说，“原因就在于转盘界面，你肯定不想自己的手机还用这种转盘拨号。”

设计团队绞尽脑汁，希望寻求到解决方案。

“我提出了联想输入的想法。”Bar Ording说。屏幕底部有一行字母表，用户通过转动转盘来选择。“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点点点，输入‘你好啊’这样的句子。于是，我开发了一个学习用户输入的软件，时间长了就可以建立一套词汇数据库。”然而，这时的输入体验仍然麻烦。

“显而易见，我们过于醉心于转盘了，”Grignon说，“打字、电话号码，一团糟。”

“我们进行了无数尝试，”Fadell说，“但没有一样能行的。乔布斯不断催促，我想他是知道的（事情进展得不顺利），我可以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但他非常希望能够开发成功。”

“加油，一定有办法的。”乔布斯总这样对Fadell说。“他单纯地不想放弃，所以他不停敦促我们，直到无路可走。”

他们甚至还为这些夭折的设备申请了专利，在库比蒂诺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里，还四散着数十台iPod手机。Grignon说：“我们还会用这些手机打电话呢。”

乔布斯的决心

第一次看到P2团队的触控屏幕时，Fadell惊讶不已，还有些不知所措。“当时iPod手机的一切都失败了，乔布斯把我们拉到一个房间，说，‘过来看看这个。’”乔布斯向他展示了ENRI团队的多触控模型。“他们基本算是打造了触控式Mac。”

“这就是我想在手机上看到的。”乔布斯说。

“当然了，”Fadell回答说，“但是它离量产还太远了。这只是一款模型，甚至不是成规模的模型。这是个研究项目，如果量产是重点，我们现在才走到路的开头。”

David Tupman要更乐观一点，“我当时想，‘是的，我们得想办法让它成功。’”他说服大家工程问题是能解决的。“我说，‘就让我们坐下来，一点点跨越这个开头，让它成功吧。’”

随之，iPod手机渐渐失去了人心。公司高层在激烈辩论该采用哪一项目时，时任营销主管的Phil Schiller的意见是：一个都不行。他想要一个有物理键盘的手机。黑莓手机就是典型代表，流行得不行。不过，在一番论战之后，包括Fadell在内的高管都一致赞同，多触控将是手机的未来，Schiller孤立无援了。

Fadell回忆说，他“坐在那里，时不时的冒出一句，‘不行，我们要有物理键盘。不行，要有键盘。’他不愿意听我们的理由，只重复着，‘得装个物理键盘！’”

Schiller没有其他高管的技术远见。“Phil不是技术人员，”前苹果先进技术部门主管Brett Bilbrey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要像教导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给他讲解。”乔布斯很喜欢他，因为他“看待科技的眼光，就和爷爷奶奶辈一样”。

当整个团队都决定采用多触控虚拟键盘时，Schiller坐不住了。“那天我们开了一场大型会议，终于决定了研究方向，”Fadell说，“然后Phil爆发了。”

Schiller咆哮道：“我们做错决定了！”

“乔布斯看着他，说：‘我快烦死这些东西了，能不能解决了？’”之后，乔布斯把他拉到走廊上，表明态度，要么跟进要么滚蛋，最后Schiller屈服了。

乔布斯在会议上指着触摸屏说：“我们知道这是大家都想做的，那就把它做成功。”

二轮争战

“当时对于操作系统问题，iPod团队和Mac OS起了很大的争执。”既然转盘被否定了，那么触摸屏手机应当采用什么操作系统就成了新问题。这是一个重大转折点，将决定iPhone的定位是配件还是移动电脑。

“Tony和他的团队认为我们应当依据iPod的方向，对操作系统进行升级，这是一种退步思想。”Richard Williamson说，“我、Henri和Scott Forstall则认为应该搭载OS X——也就是苹果的主要操作系统，当时运行于台式电脑和笔记本电脑上，把这一操作系统缩小一下即可。”

“那简直是史诗般的争论，为了决定操作系统，我们还进行了哲学辩论。”

NeXT团队看到了开发真正的移动计算设备的机会，因而想要运行Mac的操作系统。他们熟悉Mac操作系统的里里外外，这些代码他们已经编写了十几年了。

iPod团队认为NeXT团队的想法太过激进，手机应当以流行的开源系统Linux为榜样，这一系统只需要低功率ARM芯片即可支撑。“手机是开发出来了，但是应当搭载哪种操作系统还是个问题。因为一开始我们想的是以iPod为基础对不对？但是没人会在意iPod使用什么操作系统，它是一个配件，而那时我们看待手机也是秉持着同样的态度。”

还记得吗，即便是iPhone问世时，乔布斯对它的描述也是“类似iPod”，并非称其为计算机。不过，参与试验的人都对这一触控界面很是激动，他们相信它将代表个人计算和人机界面的下一代发展方向。

Henri Lamiraux说道：“有人说，这就是整合了电话功能的iPod；我们说不是，这是搭载了OS X的手机。这让iPod团队很不高兴，因为他们原以为自己了解小设备软件的一切，却没想到我们说这是一台计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