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人管DST叫“美元三傻”
最近听说了两件关于DST的事情,乍听来觉得有趣,细想又直呼好家伙。
第一件事,同事跟我讲,从投资人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个说法叫“美元三傻”,DTS位居其一;
第二件事,DST之前去搞某个上周官宣融资36亿的案子,去晚了,没搞进去。
先谈第一件事,这个外号听来吓一跳,可这话又怎么来的?
“三”是写实,指的是三个外资美元PE——老虎环球、Coatue资本和DST投资集团;
“傻”就有点意味了,根本就是明贬暗褒,按那位的说法,这三家机构给创业者的出价贼高,条件却贼少,不要决策权,甚至还有不要董事会席位的——要让我说,这是“傻实诚”的“傻”,哪个企业家不喜欢这样钱多事少的股东?
“三傻”又以DST最为“过分”。
DST创始人尤里·米尔纳几年前就在媒体上说过,投后不追求加入公司董事会是DST的基本方针,看中的项目估值抬个20%、把投票权让渡给创始人更是米尔纳的基本操作。这种做法把国内投资圈搞的更加内卷,但创业者显然喜欢这些钱多事少的金主,所以听到最近那个融了36多亿的大案子,DST去了但最后没投上的消息,还是有点惊讶。
所以要说说第二件事,热门案子没抢到。
当然了,一个案子不能说明什么,按照知情人士的说法,这轮投资DST和另一个想投的大厂战投都是去晚了,所以没赶上这轮,而且毕竟案子太火爆,甚至竞对股东的几家机构根本没被开放投资机会。不过就算真的是没被看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红杉高瓴也不能保证投进每一个看中的项目不是?
但DST去挤消费赛道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人惊讶。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信仰消费互联网投资的公司,过去投的案例95%以上都是消费互联网公司。但随着国内消费互联网红利殆尽,DST也被迫调整,从去年开始,DST明显调整了国内的投资策略,尝试进入消费赛道就是其中的一环。
往消费转,这倒是跟另一“傻”Coatue的策略一致,但DST却没有Coatue和老虎环球那么积极,最直观理由的是投得慢,动静小。目前来看,DST在中国市场上的转型尝试面临诸多问题,唯一庆幸的是,作为全球化的投资机构,DST还可以选择把资金更多配置到海外市场,投资印度、东南亚、日韩的互联网公司。但从另一面来看,缺少国内机构“背水一战”的境遇和决心,可能也是DST在这场生死竞速的转型竞争中,落后一步的原因之一。
DSTGlobal和尤里·米尔纳
在具体分析DST之前,先简单介绍一下这家机构的背景。
俄罗斯犹太裔尤里·米尔纳出生于1961年的双十一,他的父亲是一名专门研究美国企业管理的教授,母亲则是一名医生。尤里·米尔纳小时候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科学家。高中毕业后,米尔纳进入俄罗斯国立大学,攻读理论物理。毕业后,他在苏联国家科学院继续研究学习过一段时间,但没有坚持到最后。
上世纪80年代末期,苏联解体进入倒计时,国内经济动荡不安,尤里·米尔纳的收入因卢布贬值而大幅缩水。当时,有个朋友在黑市倒卖电脑,尤里·米尔纳就去帮他开车,每周能赚1000卢布。但他的父亲很担心做“违法”生意的儿子,于是通过自己的关系,把米尔纳送到美国宾大的沃顿商学院深造。
这段经历成为米尔纳的转折点,在这里,他接触到了美国先进的金融市场,从沃顿商学院肄业后,米尔纳在世界银行短暂工作几年之后,就回到新生的俄罗斯发展。1999年,38岁的米尔纳创立风投机构NetBridge(后更名为Digital Sky Technology),之后在互联网泡沫破裂时期收购了一批处于困境的互联网公司,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俄语网站。2010年,Digital Sky Technologies更名为Mail.ru集团,并在伦敦证券交易所IPO上市。
从2005年到2010年,DST投资、收购了一批互联网公司,但很明显,需要专门的基金管理业务才能继续扩大投资规模。因此,尤里·米尔纳在2009年成立DST Global,作为独立的国际投资基金管理投资业务。2012年,米尔纳辞去了Mail.ru董事长的职务,完全专注于DST Global。
成立后的十年里,DST Global的投资范围基本框定在消费互联网赛道。DST在全球投了200家以上的公司,95%以上都是消费互联网,在DST的战利品收藏室里,陈列着FB、Twitter、Snap、Aribnb、Flipkart,以及阿里、京东、小米、美团、快手、字节跳动等三四十家中美和新兴市场顶尖的互联网公司。
其中最经典的一战是Facebook。2009年刚创立DST Global不久,米尔纳以100亿美元的估值投资当时处于困境中的Facebook,给后者输血2亿美元,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用4亿美元从Facebook的员工手中压价收购了一部分老股(估值约60亿美元),再加上2011年追投的1.25亿美元,DST在Facebook身上总共投资了超过7亿美元,最多时持股近8%。2012年FB上市,当天市值达到1000亿美元,DST持有的部分总价值超50亿美元,3年的投资回报超过40亿美元。
值得一提的是,米尔纳得以投进Facebook,与他“开价高”密不可分。根据一部分当事人的回忆,2007年微软投进Facebook时,后者的估值已经达到150亿美元,但此后的金融危机让Facebook估值大降,2009年Facebook寻求新一轮融资时,本来已经敲定了一个风投机构80亿美元估值的出价,但由于这家机构在反稀释的棘轮条款上不愿妥协,最终扎克伯格选择了开价更高、要求更少的DST。
投资Facebook和Twitter让米尔纳一战成名,但DST这几年发家主要还是靠中国互联网。2010年腾讯投资mail.ru 3亿美元,以此为契机,DST开始进入中国,之后赶上中国移动互联网的黄金时代,在2012年-2018年里,先后投资了阿里巴巴、京东、美团、小米、滴滴、快手、字节跳动等公司,DST赚了上百亿美金,其中仅快手一案,DST的账面回报就超过30亿美元。
但随着中国消费互联网的红利逐渐消失,DST最近几年在中国的投资并不顺利,收缩和调整,正在成为DST今年在中国市场的两大主旋律。
调整中国策略
DST在中国的投资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从2011年进入中国到2017年之前。这一时期是中国消费互联网的黄金时期,尤里·米尔纳如鱼得水,拥有国际视野的他,最擅长的就是“Copy to”,或说信息差,投资那些在成熟市场已经得到一定验证的消费互联网模式。
比如2011年刚进入中国时,美国电商已经发展的相对成熟,而中国才刚刚起步,没有赶上亚马逊的DST,进入中国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收购员工老股投资阿里(这招在Facebook用过),并拿出整整5亿美元投资京东C轮。
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比如2016年投资当时很少有人看好的快手,据传米尔纳就是看中快手主打记录个人生活的理念,与当时在美国年轻人里开始大火的ins有相似之处。
DST在中国的辉煌基本都来源于这一时期的投资:2012年投资的小米,2013年投资的字节跳动,2014年投资的滴滴,2016年投资的美团,几乎每年都能投中一个千亿美金级的中国互联网公司。
第二阶段大致是从2017年到2019年。随着移动互联网的红利逐渐消失,社交、电商、游戏、视频这些主要赛道的投资机会逐渐减少,DST开始把出手的目标调整到一些垂类细分公司,先后投资ofo、瓜子二手车、空中云汇、猿辅导、毒App(得物)、叮咚买菜、十荟团等垂类项目。
从赛道来看,垂直电商(体育用品、二手车),跨境电商,生鲜电商和在线教育是DST主要押注的赛道,但到今天为止,这些投资成绩一般,或者思辨点说,还没跑出来。
比如最近押注的生鲜电商,DST今年先后领投了十荟团7.5亿美元D轮融资和叮咚买菜的7亿美元D轮融资,前者在融资完成几个月后就爆出裁员和战略收缩,后者在今年6月艰难流血上市,但上市后股价不振,没破发已经是烧了高香。
还有领投猿辅导的22亿美元G轮,压了几亿美金的瓜子二手车,以及被新疆棉事件重创的得物,DST重注的几个明星项目,这一两年发展都不太顺利。
从去年底开始,DST明显调整了中国的策略,具体可以表现为两个方面。
首先是投资范围上,从2021年开始,常年坚守消费互联网的DST开始进入其他领域,包括今年4月参与家用健身器材品牌Fiture 3亿美元B轮融资,今年1月和6月连投两轮餐饮品牌茶小空,加上开头提到的消费案子,相信还有更多水面下没有披露的项目。
此外在投资数量和金额上,整体来看DST在中国市场也略有收缩。此前最多的时候中国项目可以占到DST投资版图的半壁江山,而根据CVSource投中数据,今年一季度连投了3家消费互联网企业和2家消费品牌后,过去半年里DST在中国的投资动作开始放缓,除了跟投几个老项目之外,只参与了patpat的2.1亿美元D轮,还是一家主攻欧美市场的出海公司。
DST最近10个投资项目,来自:Crunchbase
与此同时,DST在中国以外地区的投资速度却在不断加快,根据Crunchbase的数据,9月份以来,不到2个月里DST在全球完成近20笔投资,除了追投Cider这个出海电商项目外,没有一个项目来自国内市场。
当然只有半年的数据,现在就下结论说DST放缓中国投资还为时过早,但考虑到DST从二季度开始,重金押注的猿辅导、十荟团状况连连。加上中概股IPO踩下刹车后,投资D轮、E轮乃至pre-IPO轮的独角兽风险急剧增加,DST暂时放缓国内投资也并不意外。
相比其他“二傻”,DST为什么转型更难
这篇文章的最后,想借DST的案例,来谈一谈从消费互联网转型这个有点老生常谈的话题。
中国消费互联网投资的黄金时代差不多是在2018年结束,之后几年虽然生鲜电商、共享充电宝、在线教育等一些垂类的赛道也陆续火过一段时间,但整体上没有再催生出更多BAT、TMD这种级别的平台公司。
所以从2019年甚至2018年开始,国内主投消费互联网的机构开始寻求转型,有的转去产业互联网,这种“Case by Case”的模式之前在风投眼中都是处于鄙视链下端;有的去投半导体、新能源汽车等硬科技;当然还有今年火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消费赛道,前几年去投泡泡玛特、完美日记、瑞幸,至少还挂个互联网赋能的好说法,今年疯抢兰州拉面、文和友,已经没人在乎项目是否“性感”。
相比人民币基金或者其他本土化程度较高的美元基金,老虎、Coatue、DST这三家老牌美元PE受到的影响要大的多。
之前在《这家投了喜茶、Manner的PE之王,正在和高瓴做同一件事》和《老虎基金,去年爆赚104亿美金》这两篇文章中,我曾经分析过Coatue和老虎环球在中国的发展轨迹:二者在中国都是通过投资消费互联网起家,在京东的案子上一战成名。这两家机构在中国也面临消费互联网退潮的尴尬,但相比DST,Coatue和老虎环球的转型要顺利的多。
2019年以来,老虎环球私募股权部门的调整无缝衔接中国市场的变化,医疗、货运、硬科技、新消费这些热门赛道的明星项目抢下不少,以消费为例,今年以来老虎投了内衣品牌三立人,明星糕点品牌虎头局渣打饼行,护肤国货品牌AOEO、理然,再加上去年连投三轮完美日记,不到一年时间就抢下五个明星消费项目。
Coatue的调整比老虎环球慢了一点,但动作也不慢。Coatue从去年开始全面进军中国消费市场,为此还专门募集了一只早期基金。从2020年3月投资喜茶C轮开始,一年半的时间里Coatue先后投资餐饮品牌古茗、农夫山泉、溪木源、卡路里科技、Fiture、DeSleep等七八个快消和餐饮品牌。
相比之下,DST虽然也在消费领域试水,但投成的项目更少,抢手的明星项目也挤不进去。这里既有能不能,也有想不想的原因。
首先从机构的背景来看,虽然同为美元PE,都是在消费互联网投出了名气,但Coatue、老虎环球和DST有本质的不同。Coatue和老虎环球都是小虎队,诞生于美国传奇对冲基金老虎基金,主投消费互联网是其追求投资收益最大化的市场研究结果,但这两家机构并非拘泥于此,这两年宏观环境变化,他们就去投了新能源、医疗、AI、大数据等热门赛道。
相比之下,DST诞生于互联网企业,尤里·米尔纳在成为传奇投资人之前,已经是俄语互联网世界的马云、马化腾,过去十年DST只投消费互联网,这也使得他们的转型更加困难。
从表面上看,这三家机构都是典型的大PE,比如没有一个完整的官网,比如在中国都是只有几个人的小团队,但三家机构的决策路径并不相同。从各种公开资料来看,DST在消费互联网的投资决策高度依赖尤里·米尔纳个人。
在京东、小米、优信等中国公司的案子上,米尔纳在投资前都曾到中国本土考察,不仅和创始人沟通,还要走进企业的办公室,和一线员工交流。米尔纳常年要飞到全球各地的被投企业和创业者交流,一方面,对创业者来说,他在消费互联网丰富的经验和资源,是除丰厚的投资条件外最有价值的附赠品;
另一方面,米尔纳由此建立的全球视野,也让DST通过地缘套利投进不少好项目。比如投完京东、阿里没过多久,DST就在韩国、印度投了Coupang、Flipkart;比如错过了中国的拼多多,转身就去投了美国的Wish。但离开消费互联网,DST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此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中、美这两个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市场逐渐饱和之后,DST和老虎、Coatue的核心策略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老虎和Coatue选择顺应中美市场的发展轨迹继续投资,除了挖掘一些细分互联网赛道的投资机会,更多投入到硬科技、消费升级、产业互联网、人工智能、生物科技这些中美未来十年重点发展的新兴产业。
DST的选择是进入新的市场,去欧洲、印度、巴西、东南亚这些消费互联网发展较慢的地区,寻找“Copy from China”、“Copy From USA”的机会。最近DST投的德国电商平台Gorillas,印度二手车平台Cars24,韩国生鲜电商Kurly,以及印尼“支付宝”Ajaib,都是中美互联网几年前玩剩下的。
有意思的是,DST不仅投资本土有潜力的初创公司,来自中国的互联网出海项目也是DST最近两年投资的重点,包括前面提到的在欧美大火的电商平台Cider,跨境支付平台Airwallex,主打美国、澳大利亚和中东的母婴电商平台patpat。这与去年TikTok事件和印度封禁中国App后,不少投资机构彻底放弃投资出海的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DST的选择,老虎、Coatue的选择,还有其他本土人民币、美元基金的选择,现在评论谁对谁错还为时过早,就像15年前,同样的钱有人压了盛大,有人压了腾讯。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