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宣传、诱导付费，陌生人社交App困于“荷尔蒙”

“没钱没房没车，看我不一样找到了小妹。”

近日，多个交友App的低俗广告出现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并引发网友热议。其中一则视频中，只见一名中年男人搂着一名年轻女性表示，自己在来遇App上轻松找到了主动的美女，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就在来遇上聊了几次，就非要跑过来跟着我了。”

据悉，来遇是一款陌生人聊天交友App，安卓应用市场和苹果App Store均可搜索到。猎云网在App Store的评论中发现，有多名网友表示该款App存在骗用户聊天及欺诈消费者等行为。

其中一条评论表示“不充值无论语音、文字、图片，只要包含暴露地址或者联系方式的一切东西，都会被系统自动屏蔽，在自己的界面，对方显示已读，但对方界面显示空白，对方截图过来黑屏，看不到证据，客服只认用户自己的截图，说对方已读那是对方不想告诉你”。

甚至还有评论表示“打视频20元1分钟，而上面的女生都是工作人员”。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低俗内容不仅出现在来遇App的广告中，附近密聊、他趣、真心交友等交友App广告也有涉及。

诚然，以“交友”为幌子，是一些社交App套取用户钱财的常见方式。但随着陌生人线上社交逐渐普遍化的趋势，更多虚假广告、机器人搭讪、诱导付费等相亲社交App乱象也开始将镰刀割向更下沉的单身用户人群。

来遇在抖音的广告视频截图

动辄充值数万元，社交相亲App磨刀霍霍向韭菜

在微博上搜索“来遇投诉”后，猎云网观察到在黑猫投诉有8条相关投诉记录，维权金额在44元到54946元不等。

有消费者表示自2021年8月中旬以来，通过网上宣传广告看到了来遇平台，便下载开始寻找交往对象。一开始，客服表示只需要满一百亲密度就可以加好友，但是直到花费快2000元才加上一个好友。聊天后发现不合适，他便重回来遇寻找对象，而这一次，送出了四万五千多元的礼物却依然没有加上对方好友，平台还不停提示需要升级。

无独有偶，另一位消费者也在来遇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在平台宣传“交友不要钱”下，最终共花费5000元充值买礼物，却也未能实现和对方的见面。

消费者在黑猫投诉上的微博截图

陌生人社交应用用户李勇认为这类套路就是变相收费，在Soul上也遇到过。“如果一个女生跟她聊天的人特别多，那么你跟她聊天，就需要送礼物才行，而礼物需要充值购买。”

对此，常年混迹于各类社交相亲App的张佳表示认同，作为女性用户，虽然Soul上面没限制聊天，但一般男生送礼物多，女生才愿意和他聊。“Soul上鱼龙混杂，因为没有什么门槛，所以 ‘低质量’男性很多，我身边朋友基本不会在上面真的谈恋爱。至于男生充值后送来的礼物，我们也并没有方式可以变现。”

在张佳看来，在相亲交友App上被割韭菜的用户一般都是真急于找对象，或者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对象的人群。除去主流陌生人社交App探探、陌陌、Soul等，以低俗广告吸引用户下载的交友App在推广上都给人以一种很low、动机不纯的感觉，其用户画像也并非主流的一二线城市年轻人，并表示不会下载使用。

对此，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数字经济法律事务部执行主任孟博律师表示，虚假宣传可能会构成消费欺诈。网络平台在进行广告宣传时，需严格遵守《广告法》等相关法律的规定，广告应当真实、合法，以健康的表现形式表达广告内容。广告不得含有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内容，不得欺骗、误导消费者。

而来遇因未入驻黑猫消费者服务平台，并未对投诉进行处理。猎云网就来遇平台付费聊天问题致电对方，无人接听。

据天眼查数据显示，来遇App注册公司为北京易城云海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20年5月25日，注册资本为1250万人民币，法人为李乐，其名下有四家公司，其中北京心凝聚力科技有限公司在2021年6月2日还登记了相遇和蜜友聊两款交友软件。

消费者在微博黑猫投诉上提供的充值截图

“孤独生意”催生的千亿赛道，却难跑出“正经”玩家

相亲社交App乱象屡见不鲜的背后，其实是熟人世界里无处排遣的孤独感催生的“孤独生意”，在滋生陌生人社交这个千亿级别的市场。随着进入第四次单身潮，陌生人社交的版图逐渐扩展。

据艾媒咨询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国陌生人社交用户规模不断增长，2016年达到4.88亿，2020年接近6.5亿人。

而社交软件低俗诱导也不是近些年才出现的个例，几乎所有的交友平台在前期起步阶段都存在类似的现象。而饱受诟病的广告、会员和虚拟物品等增值服务，也是现阶段陌生人社交平台最广泛采取的营收手段。

此前重庆就有一名Soul老用户方女士8月1日称，Soul频繁向她推送疑似“诱导充值”的消息，包括“有人访问你的主页”“有人偷偷关注你”等。出于好奇点进去后，她却发现这些都是收费项目。

对此，天使湾创投合伙人汪震宇表示，对于赛道内的玩家而言，付费文字私聊、付费语音以及一对一视频等付费内容成为主要盈利业务其实是在抬高社交和用户的门槛，参考微信、Facebook、抖音就会发现，社交平台初期应该将门槛降低从而去吸引更多用户来使用。

因为只有当用户足够规模化、粘性足够强时，电商、游戏、广告等变现方式才会成为陌生人社交的更多盈利方向。譬如Soul开辟了虚拟商品交易、电商交易等方面业务；陌陌以直播为主的场景化社交提高留存率；探探将娱乐游戏与社交融合，丰富娱乐场景。

“过去几年诞生的头部玩家其实面临着 ‘艰难时期’，在融资遇冷、资本求新下，头部平台在还未实现规模效应之前对融资仍有持续性的需求，这就反向要求企业不管在方向上、游戏规则上、互动的介质上要有变革性的创新和突破，如果不能实现这样的突破，那么过去的陌生人社交产品也就很难会获得特别大的新增长和自我造血能力。”

但一些赚快钱的小平台想要在大平台的压制下生存，却采用了不少“手段”：以宣传免费交友为吸引用户的突破口，但聊天加好友都需要付费，并设置虚假的陪聊机器人或者工作人员，一上线就不停的有人和你打招呼，但是你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收费环节就会如期而至。

汪震宇认为，互联网推广展示和放大的价值点是什么，就会吸引来怎么样的用户。“当下低俗广告、诱导付费等情况的发生其实意味着国内很多社交平台把自己做窄了，局限在荷尔蒙里。陌陌目前市值是18.16亿美金、Soul估值近20亿美金，甚至估值不及近两年发展起来的Hopin（多功能实时在线活动平台）和Clubhouse（即时性的音频社交软件）。”

在他看来，当下中国陌生人社交平台饱受诟病的几个点很难被避免，因为社会结构分层，有不同的用户需求，而产品有它自身的成长性和局限性，能做出相应的解决方案去满足市场的需求，也会存在体系内无法解决的问题。

“每个平台都会存在用户质量高低的情况，陌生人社交是基于现实的土壤，有它自身的底层需求。但若一家创业公司把低俗广告、诱导付费、机器人聊天作为一个商业模式去打擦边球，那只能不断去抓住每一个用户来割韭菜，这样的项目很难活下去。”

此外，他也提醒道，社交产品因为反馈周期的关系，不像过去的百合网、世纪佳缘等婚恋网站，目标属性和效果付费的属性重，可以把推荐几个相亲对象、安排几次相亲等作为衡量标准，所以用户只能根据过往日常社交的常识和经验去辨别App是否在割韭菜还是正常收费，这对于消费者来说并非易事。

探索荷尔蒙之外的增量价值，陌生人社交前路何方？

陌生社交于千禧年初盛行于国内，随着移动互联网浪潮进入高速发展阶段进入井喷。20年间，它似乎一直处在旋涡之中，又一直飞在风口之上。

据天眼查数据的不完全统计，陌生人社交相关企业数量自2014年开始迅猛增长，连续两年新增约250家相关企业，2016-2018年间，平均增长130家左右相关企业。2021年已新成立4家相关公司。

截至目前，我国已有超1035家陌生人社交相关企业，产生600多起融资事件。其中，超8成融资事件发生在2014-2018年，融资总额共计300亿元人民币，其中2015年获得融资事件最多，占20％。从融资轮次上看，A轮融资数量最多约180起，占总融资轮次的27％。其中2021年已产生23起融资。

然而，行业发展的同时也须遵守法规和市场经营秩序。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我国有超400家陌生人社交相关企业出现过经营异常，超80家陌生人社交相关企业曾产生行政处罚。

应用商店截图

从数据上不难看出，当下陌生人社交平台面临着用户质量低、信息不透明、线上聊骚、线下约会难、约会时间成本高等一系列痛点问题难解，融资轮也从后期跑向了早期，大小玩家们均面临着变现瓶颈和存活难题。

“其实很多平台把社交做窄，跟时代的背景和阶段有关。譬如中国过去二十年，在情感和荷尔蒙方面有很强的需求，所以需要满足这方面需求的产品。但这样的需求也有阶段性，到了一定阶段，社会的更大痛点或需求可能会上升到一定的精神层面。这里面既有社会结构的分层，也有社会阶段性的重心在转移。”

汪震宇以Soul为例，认为后者的出现就把更多精神层面的内容、文化、价值观和性格取向在陌生人社交彰显出来，这就是社会阶段的一个变化表现。

“陌生人社交是一个很宽的赛道，核心是考察企业对人性、人心的洞察力，以及将洞察力产品化的能力，这里面需要大量的玩家去探索，创业公司相较巨头有更大的发展潜力。在细分领域上，譬如军事社区、财经社区、股票社区也会有一些形态的产品创新出现；资本也会期望看到中国土壤上能有Hopin、Clubhouse的出现。”

对于陌生人社交平台赛道的玩家，汪震宇认为有三点非常重要。一是不要把产品想得太窄，人类社交有很多不同的层次和需求。二是不要受到过去社交类产品的过度束缚，陷入当下的主流产品意识中；三是具体聊项目时，创业者更要抛开含糊不清的概念，具体描述项目到底是解决什么问题，有什么样的创新解法，来说服投资人。

“陌生人社交从需求端来说一个长期性的底层需求，从供给端、工具端来看，以微信为代表的大型平台会面临丰富度受限等情况，这就会导致未来在这个领域一定会出现新的可能性。而这也就意味着玩家们一是要寻求荷尔蒙之外的增量价值，二是需要通过技术的迭代和创新，产生新介质的创新和突破。”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勇、张佳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