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麟王晓麟造车：无形资产获得高估值，数次融资均失败

2020年4月末，一封对赛麟汽车董事长王晓麟虚假技术出资涉嫌贪污巨额国资的举报信，使得赛麟汽车这家初创造车公司以及其董事长再次成为舆论的焦点。公司上一次引起关注还是在2019年7月21日在国家体育场鸟巢举办的品牌营销活动“赛麟之夜”——除展示了赛麟旗下的一系列产品外，好莱坞巨星杰森·斯坦森（Jason Statham）与明星吴亦凡纷纷到场助阵。

赛麟汽车原法务人员乔宇东4月27日在社交平台上表示，他于2019年10月举报了该公司董事长王晓麟虚假技术出资及涉嫌贪污巨额国资之犯罪行为的情况。主要涉及未履行国有独资企业变更的国有资产改制审批程序、虚假技术出资作价66亿骗取赛麟公司股份、没有货币出资的情况下阻挠国有出资人的职责履行等，并对王晓麟滥用职权、个人修为提出质疑。

王晓麟4月29日在社交平台上转发了投资赛麟汽车的国资主体南通嘉禾科技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的一份申明和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的一份公告声明。“一觉醒来，发现网络上又突然热闹起来。转发两份文件。”他在推荐语中写道，“当我们与新冠肺炎作战时，我们也在与邪恶势力作战。鼎力支持或只看表演，一定会非常壮观。”

江苏赛麟称，乔宇东在江苏赛麟担任高级法务经理期间，因严重违纪被公司批评警告。此后乔不思悔改，故意破坏该公司与第三方的合作关系，公司与2019年9月25日与其解除劳动关系。乔宇东持续捏造散布虚假信息，恶意损害公司商誉和管理层个人声誉等，江苏赛麟已通过刑事控告、民事诉讼等方式追究其法律责任。

南通嘉禾则表示，对乔宇东实名举报所涉及内容进行核查，技术出资通过权威专家考察论证及权威人士评价，且业已由独立的、具有资产评估资格的评估机构评估，出资程序合法；维护国有资产安全及国有资产保值、增值是该公司的使命与责任所在。

王晓麟一直从事与汽车相关的产业运作：曾作为华晨原董事长仰融的律师协助其状告辽宁省；掌控GTA（GreenTech Automotive）造车并利用美国EB5投资移民拉拢资金，再到拉上政客胞弟Anthony D. Rodham在广东省珠海市建立珠海美国主题公园被当地政府索赔500万美元；而依靠著名赛车手Steve Saleen创立的汽车品牌赛麟，是他第三次从事与汽车相关的产业。

然而，腾讯新闻《潜望》通过调查梳理发现，王晓麟和他掌舵的赛麟汽车在造车这条路上或已落下太远。

4家公司入股江苏赛麟，背后皆为王晓麟

赛麟汽车的经营主体是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2009年7月10日，江苏赛麟前身如皋市高新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注册成立，注册资本50万元，由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旗下两家公司发起：如皋市经济贸易开发总公司出资30万元，该公司100%控股的如皋市新区基础设施投资有限公司出资20万元。

2016年2月5日，如皋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将如皋市高新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所有股权转至管委会旗下江苏皋开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子公司——南通嘉禾科技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事实上，此时公司法定代表人已经变更为王晓麟的妻子丛超。

一个月后的3月14日，如皋市高新技术创业服务有限公司更名为江苏赛麟汽车投资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从50万元增加至96.59亿元。在原股东的基础上，引入南通萨林混合动力汽车科技有限公司（19.61%）、南通狮迈汽车科技有限公司（19.47%）、南通威蒙汽车科技有限公司（18.39%）、如皋积泰电动汽车科技有限公司（11.46%）等4家新股东。

江苏赛麟的公司章程中规定，三名董事会成员中，由南通嘉禾提名一人，其他四家公司提名两人。此时，公司的经营范围也从“高新技术项目”“应用软件”等更改为“汽车及零部件制造项目投资，涉及汽车产业的技术研究，与汽车产业相关的技术咨询服务”等。

2016年6月12日，江苏赛麟汽车投资有限公司正式更名为江苏赛麟汽车科技有限公司。同时，经营范围也将“汽车及零部件制造项目投资”变为“汽车零部件制造”。到8月4日，经营范围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增添了“自营和代理各类商品及技术的进出口业务”。

乔宇东质疑的，是2016年4家新增股东的增资合法性问题。腾讯新闻《潜望》查阅资料发现，这四家公司均成立于2016年3月3日，均以知识产权方式实缴等额注册资本，注册地址均为江苏省如皋市城北街道邓园社区15组，联系电话与电子邮箱均存在大量相同现象。4家公司自成立以来五险缴纳皆为0人，显然为常规意义上的“壳公司”。

其中，如皋积泰电动汽车科技有限公司是外国法人威蒙工业集团（WM Industries Corp.）的子公司外，其他三家均由为资富控股有限公司（Capital Wealth Holdings Limited）的子公司，且3家法定代表人均为王晓麟妻子丛超。

知识产权评估用时仅一周，所有权归属存疑

在以无形资产注资之前，中环松德（北京）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和万隆（上海）资产评估有限公司先后对这笔“无形资产”进行评估。评估小组进驻时间均为2016年1月20日至1月26日，仅一周的时间。

中环松德2016年1月30日出具了4份针对以上无形资产出资的评估报告，万隆上海于2016年3月10日出具了同样的评估报告。虽然评估主体从国外母公司变更为国内全资子公司，评估的时间不同，但评估的主体和最后得出的估值却完全相同。

评估报告中介绍，这款车已处于试生产阶段，最高时速为110km/h，续航里程为170km。两家评估公司对“积泰·迈迈·MyCar”车型的外观设计、汽车底盘、电池包机电控系统中所有自主知识的估值皆为11.0692亿元。公开资料显示，该车型由GTA于2009年出资2000万元收购香港EuAuto Technology所得。

根据中环松德评估报告提供的信息，威蒙工业集团成立于2009年，注册地在美国佛吉尼亚州，法定代表人为王晓麟。万隆上海评估报告的附件则显示，威蒙工业集团是WM GreenTech Automative（WM GTA）的前身，而WM GTA的董事包括Terry McAuliffe、Charles Xiaolin Wang（王晓麟）和Gary Yi Tang。

两份评估报告显示，MyCar的所有权归属是一份来自于卢森堡国家认证（SNCH）。这份出自2015年12月16日的认证报告显示，MyCar品牌归属于GTA（GreenTech Automotive），该公司是威蒙工业集团的全资子公司。SNCH的官网显示，该公司涉及的汽车认证项目主要为计程车与汽车仪表盘等。同时，还附有一份MyCar获得美国Lekrtomotive 2008年度电动车的奖项。

无形资产名称和内容中，无形资产类别均标注“实用新型专有技术，属于技术秘密型，不准备申请专利”，预计使用年限20年。但中环松德出具的报告显示权利人为“史蒂夫·赛麟，赛麟国际汽车公司”，使用范围为“已获得除美国和欧洲外的独家授权，美国和欧洲的非独家授权”。在万隆上海出具的报告中，权利人为“积泰电动汽车公司”，使用范围为“全球范围所有权和使用权”。同时，两份项目转让的明细不尽相同。

在两家资产评估公司对资富控股有限公司的纯电动B级SUV、油电混B级SUV和内燃机B级SUV三款车型均来自SMI，评估价格完全一致，分别为18.8042亿元、18.9452亿元及17.7627亿元。评估价格完全一致的背后，中环松德提供的三款车型评估明细却与MyCar的转让明细完全一致，但万隆上海的评估明细却各有不同。

四款车型的评估价格总计66.6亿元，恰恰也是2016年8月进行增资后的出资额。由于SMI为GTA的全资子公司，即66.6亿元的无形资产全部来自王晓麟的GTA。根据GTA于2018年10月17日提供的破产清算方案，包括GTA位于密西西比的99.5公顷的不动产、对江苏赛麟的投资（包括MyCar的知识产权和设计协助等）和其他GTA的权益，共作价5000万美元。

SMI与SAI，李逵与李鬼？

根据SAI（Saleen Automotive Inc）2014财年年报，SAI在2014年3月与王晓麟控制的GTA签署了在中国独家销售Saleen汽车的《分销协议》，由GTA向中国销售SAI生产的汽车和零部件。

2015年6月5日，SAI及董事长Steven Saleen个人与SMI签署了一份知识产权许可协议，SMI获得了SAI在美国和欧洲以外的地区的独家授权，包括对赛麟品牌享有品牌、专利、技术、商业秘密和知识产权的开发、制造、销售相关产品的权利。根据SAI 2015财年年报，这份转让协议的对价仅为50万美元，首期时间为10年。

2018年3月，SMI提交了破产文件，SAI通知SMI立即终止了许可协议。SAI称，根据许可协议中的中止条款，SAI在截至2018年3月31日对该项许可协议的收入为47.8万美元。

两家公司出具的报告显示权利人为“史蒂夫·赛麟，赛麟国际汽车公司”，事实上史蒂夫·赛麟所在的SAI与SMI并不存在关联。在2015年的转让协议中，SAI就曾形容SMI为“an related party”“non affiliated subsidiary of SAI”“none of our company nor its subsideries had any material relationship”。

万隆上海出具的评估报告中的一份股权声明显示，SMI（Saleen Motors International LLC）是一家于2014年9月2日在德拉华州注册成立的公司，该公司的全资股东为资富控股有限公司，为王晓麟所有。

SAI 2014年财报显示，该公司2014年四季度时的资产总额为133.08万美元。如果评估报告中的许可协议属实，发生在2015年6月的总价50万美元（约合305.5万元人民币）的许可协议，与2016年王晓麟的三款SUV车型的最终评估价格（55.5亿元）相差甚远。

同时，SAI的生存也主要依靠江苏赛麟。SAI 2018财年年报年报显示，截至2019年3月31日和2018年3月31日为止的财年，来自江苏赛麟的服务收入分别占该公司收入的78%和66%。与江苏赛麟的任何业务减少，都可能导致该公司的收入大幅下滑。

SAI称为最大的客户之一江苏赛麟提供工程、涉及与开发服务，合同总价3160.5万美元。根据2016年9月签订的咨询协议和相关合同，SAI于2018年4月与江苏赛麟签订提供工程和开发服务的合同。同时，2018年11月签订签订了提供S1车型的研发与生产的协议，并在2019年5月进行修订。财报显示，该车型预计在2020年第一季度完成设计和研发，该车型的所有权为江苏赛麟。

SAI称，截至2019年3月31日，该公司确认来自江苏赛麟的收入为1070万美元，其中580万美元为履行工程服务合同，470万美元用于费用报销和22万美元的咨询费。2019年3月31日到2019年9月26日，SAI又从江苏赛麟获得2030万美元，包括1470万美元的工程服务费和560万美元的费用报销。

基金募集失败，重组上市被终止

王晓麟以无形资产成功增资江苏赛麟，开始寻求在一二级市场进行融资，但大多以失败告终。

腾讯新闻《潜望》获得的一份《赛麟汽车产业发展基金》的资料显示，赛麟在2017年年中曾计划40亿元总规模的资金，用于“新建整车及汽车零部件加工项目”。该基金存续期为“3+2”年，基金综合成本为年化6.5%。第4年和第5年分别归还本金50%。

该基金当初被命名为“深圳汇得源叁号基金”，国资南通嘉禾作为劣后级LP已经认缴出资20亿元，寻找金融机构作为基金优先级LP认缴出资40亿元，广州汇得源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合伙机构作为GP，承担无限责任。江苏银行提供的对公账户对账单显示，南通嘉禾于2016年9月13日向深圳汇得源叁号投资管理企业（有限合伙）共转账20亿元。

在基金结构设计中，如皋市经济贸易开发总公司和如皋市交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对优先级资金的退出提供连带责任保证担保，杠杆比例为1：1。优先级资金按约定获得收益，按还款计划退出，劣后级资金为优先级资金提供先损义务，在优先级出资全部退出后再退出。

看似“稳赚不赔”的买卖，该基金募集最终以失败告终。“虽然有地方城投进行担保，但是在网上搜了王晓麟的过往，感觉他不是一个踏踏实实造车的人。”一位曾考察过此项目的金融业人士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出于谨慎考虑于是索性放弃了这一项目。

事实上，在募集基金的同时，王晓麟还试图借助八菱科技（002592.SZ）登陆资本市场。八菱科技2017年11月18日发布公告称，该公司正在筹划资产收购事项，自11月20日起停牌。

2018年1月16日八菱科技公布的信息显示，江苏赛麟股东拟对该公司部分资产进行重组并划转至为本次交易设立的目标公司，八菱科技拟收购江苏赛麟的全部股权。随后公布的交易方式显示，上市公司向江苏赛麟的股东发行股份或支付现金购买江苏赛麟100%股权；同时部分募集配套资金用于江苏赛麟在建项目建设。

本次重组拟收购的标的公司的资产及业务系从江苏赛麟划转而来，主要包括S1超级跑车、Mycar纯电动车的厂房和生产设备，以及相关车型的专有技术和前期投入的开发成本。根据交易双方磋商情况，初步预计本次交易金额不超过20亿元。

八菱科技在2018年5月18日发布终止此次重大资产重组的公告，江苏赛麟上市计划以失败告终。终止原因为重组涉及到境外资产收购，具有较大不确定性。次日的说明会上，八菱科技管理层回复：“境外资产主要是汽车动力总成等关键业务，若不完成，则不能形成完整的业务链，也无法披露资产重组报告书。”

八菱科技回复深圳证券交易所于2018年5月22日下发的关注函内容显示，详细原因为S1超级跑车的发动机主要由SMI提供，江苏赛麟需要向SMI购买相关资产，再将于本次重组相关的资产及业务划转至标的公司。直至2018年5月7日，江苏赛麟与SMI尚未签署相关的收购协议。

江苏赛麟融资登陆资本市场的计划进一步落空。在此之前的2017年年底，作为国资的原始股东南通嘉禾再次对赛麟进行增资，认缴出资额增加3.4亿元至33.42亿元。至此，江苏赛麟注册资本增加至100亿元，南通嘉禾持股33.42%，王晓麟控制的四家公司持股66.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