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大退潮:CEO锒铛入狱,收割者悄然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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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金政策宽松的号角吹响,6600多艘船只载满野心家和淘金者,一夜间全部启航,所有人都希望在彼岸找到黄金。

可惜,还没走多久,一波接一波的政策调整惊雷般袭来,船眼看就要沉了。

最先垮掉的是载满P2P淘金者的那艘船。

有人见势头不对马上弃船逃生,有人依旧对彼岸充满幻想拼尽最后一口气挣扎,还有一群人进场开始收割。

落寞的CEO:上亿身价重回职场

公司黄了,老婆离婚了,这是一家P2P头部平台CEO吴凡的现状。

在平台爆雷之前,吴凡曾身价上亿,在百度百科词条里,他是清华的博士生。平台爆雷之后,他正在经历人生的至暗时刻。

曾经炫耀的资本如今成了被人取笑的谈资。一位位损失惨重的投资人,在贴吧里攻击起吴凡的母校清华。

人生高光时刻的吴凡,大概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落得今天这么个下场。

“也许在打工吧。”吴凡曾经最得力的助手张健猜测吴凡目前的生存状况。如今张健已经跳槽到另外一家P2P公司,继续做着相似的工作。

张健实在难以相信,这个曾在读博期间就已靠创业赚到数百万的偶像,会走打工还钱如此憋屈的这一步。

2016年,获得C轮融资后,吴凡从6600多家P2P平台中杀出一条血路,一举冲到行业Top10。名声和荣耀接踵而至,吴凡很快在业内名声大噪。

一开始,面对掌声和荣誉,吴凡还颇为新鲜。他会拿着自己上杂志的照片跟身边的朋友炫耀:“你看,我也上杂志了。”后来上得多了,张健说吴凡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鲜花和掌声背后,吴凡和所有苦逼的创业者一样,为了事业没日没夜的拼命。在吴凡的拼杀下,公司从最初的二十多人急速发展到一百多人,办公区也从原来的开放工位,搬到了豪华的甲级写字楼。

风口大,来钱快,跟所有沉醉在互金巅峰时期的创业者一样,吴凡们习惯了上坡,对于突如其来的风口消亡,他们都没做好准备。

P2P的好日子,说到底是乘着普惠金融的政策开闸起来的。但在金融这么一个强监管的领域,任何新生事物的发展总是横冲直撞的。

放,P2P利率动辄突破法律底线,裸条套路贷乱象丛生。

管,不管是P2P还是其他互金创新,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颗雷炸了,只会引起后面一连串的反应。

美好的记忆只停留在2018年之前。泛亚、e租宝、快鹿、中晋、钱宝……先是几颗大雷爆掉。随后,几乎每天都有平台倒闭跑路的消息传出。最多的时候,一天之内四家平台相继清盘。

P2P平台大雷不断,投资人疯狂挤兑,借款人恶意欠款,吴凡的公司在这波浪潮中未能幸免。

“有点突然死亡的味道”,张健叹息。现在,吴凡创办的P2P平台运营日期定格在一千多天,募集金额近200多亿,所有的标的已变成灰色。

跟吴凡的公司一样,从行业鼎盛时期到眼下的行业冰点,已经有5800多家平台由亮转灰。

吴凡的人生也随之进入灰色模式。

尽管作为信息中介平台,吴凡不欠投资人一分钱,相关法规也严厉禁止P2P平台的刚兑行为。但现实却是,投资人拥有顽固的刚兑信念,借款人逾期不还钱,就得平台兜底偿债。

面对巨额债务,曾经身价上亿的霸道总裁,如今不得不考虑重回职场。

暴利、淘金,向来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事。一位更早几年经历过投资人挤兑的小贷平台老板对投中网说,入狱其实是最安全的,如果在外面待着,一旦遇见赔光身价、损失惨重的投资人,那是真的有生命危险。

在上海P2P淘金的老王,就是不幸入狱者。

也是4年前P2P最火热的时候,老王独创“零用贷”模式,面向学生、刚工作的白领们放贷,利息高昂,风控粗犷。

正在老王意气风发的时候,监管的大浪袭来,老王驾驶的这艘船惨遭重击。

今年1月,老王被叫走了,说是要谈谈了解情况,就再也没有回来。

零用贷平台的高管高飞,现在仍后悔自己后知后觉,应该早点做好准备。他说,自己此刻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全是因为老王独自揽下了所有的罪责。

虽然早知避免不了这天,高飞仍然替老王感到不值。他说,他们写字楼隔壁的另一家P2P老板也进去了,但人家赚钱起码挥霍过了。

老王呢?哪怕是高档的地方,也都没带他们潇洒过一回。高飞反复强调,老王还是想做成一番事业,不纯为赚钱。

“规模最大的时候,公司账户随便拿出几个亿是没问题的。”提起曾经的辉煌高飞眼神放光,“那时候,投资人也很疯狂,不用怎么宣传,就把钱送来投资了。”

高飞回忆,最疯狂的时候,曾有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受高收益蛊惑,沉迷P2P投资。两位老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却连续投了600多万。

最痴迷的时候,两口子在老头子生病住院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听说有新的高收益产品,还把高飞公司的销售人员叫过来续投。全部All in,一分不剩,甚至没留医药费,最后销售人员给两位老人留了几千块支付医药费。

这种现在无法想象的疯狂投资,伴随着老王的入狱,戛然而止。

事实上,在老王入狱的半年前,也就是行业爆雷潮频发的时候,公司亏损就极为严重。那时的老王开始逃避真实的亏损。他告诉财务人员不用上报财务数据,还跟财务副总说,自己创业是为了看赚了多少钱,而不是亏了多少钱。

2018年8月,投之家,唐小僧等大型平台相继倒下,业内普遍猜测这是P2P领域即将消失的标志。但彼时,老王依旧不甘心,想最后再搏一把。

高飞回忆,在平台已经产生大量逾期的情况下,老王还在继续扩张线下规模,他认为要做就做大的。

如今,昔日的财富与荣耀都已烟消云散。整个平台独剩下高飞与另外三名工作人员,他们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准备在合规的前提下,重整旗鼓。

高飞说,老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们得给老王留下一丝火种,等着老王归来,东山再起。

不管是吴凡,还是老王,他们都曾自以为是互金这个大航海时代的御风者。殊不知,潮退之后,他们不过都是政策翻云覆雨之间的一个个凡人。

放不下野心,挑不好时机,逃不出周期。

行业雷声轰鸣,阴雨密布,船长们最先沉沦,船员们也鸟作兽散,但还有那么一小撮人选择坚守。

留守的从业者:买不起化妆品

曾有一家名为众达朴信的研究机构对P2P行业的从业者薪资进行分析。结果显示,2014年P2P行业的薪资涨幅20.2%,2015年核心岗位薪酬涨幅则超过30%。

另一份薪酬报告数据显示,正值P2P大火的2015年,行业总监层级年薪过百万,人力资源等职能板块总监年薪也可达到60-80万。

如今,这个行业风口消失之后,天地换了个模样。

“算了,提起来就烦”“越干收入越低的趋势”,一家P2P平台公关负责人徐梦叹息。

以前用契尔氏套装,一套五六百,现在只能用考拉上99块钱的四件套,徐梦对自己的薪资走向并不满意。

但消费降级不是最惨的,徐梦现在最担心的是裁员。“天天听到这个平台倒了那个平台倒了,心里(能)不怕吗?”徐梦认为公司裁员肯定先裁她们,“市场部门就是典型的花钱部门,行业不好,市场部门肯定是第一刀。”

一份工作干得胆战心惊,徐梦不是特例。

2017年,王琪任职的第二家平台爆雷时,他正好在外面跟人吃饭,这才躲过了一劫。因为王琪从事的工作涉及违规,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干违规的事,“如果要是被逮了的话,我的问题很大的。”

已有过平台爆雷经历的王琪,在饭桌上收到同事通风报信,但还是坚持把饭吃完了。“没有抖,只是心慌了一下,马上就清醒过来了”。他没听同事劝告,偷偷跑回公司,第一时间想求证,看看公司是不是真的被查了。

刚到公司楼下,王琪就看到在抓人,担心自己被发现,王琪当晚便买了回老家的车票。

但仅过了一周,王琪就迅速返回北京了,“我跟你说,当时我特别怕会被抓回去,虽然第二周我就上班了,但是生活要继续的。”

返回北京后,王琪又加入了一家P2P平台,待了一年他又跳了。目前,王琪又选了一家规模不大,但背景实力不错的P2P平台。

虽然是细心挑选的,王琪仍不完全放心,他对投中网说:“你们消息比较灵通,听到风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赶紧撤。”

几年前,P2P是金灿灿的风口,薪资好待遇高,人人挤破头都想登上这艘大船。

如今,风口没落,一损俱损,P2P平台数量的急转直下,直接导致原本依靠P2P为生的服务机构,遭遇到致命的打击。

王毅是一家培训机构的主管,从2015年到2018年上半年,他们的大金主只有一类——就是P2P平台。后来P2P行情低迷,一些原本感觉还可以的P2P平台“突然间爆了”,与王毅合作过的P2P平台“不说死了有一半,也差不多”。

做平台舆情监测的李刚也感慨,早期合作的P2P平台客户数目直接砍半,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由于有些客户是先消费后付款,“还有好多款收不回”。

P2P风起时,所有人一夜之间乘风而起。如今风停了,坠落者饱受煎熬。

但另一群人,却趁夜色微微,挑准时机入场,开始了最后一轮收割。

精明的收割者:批发翡翠玉石抵债

“清退的平台越来越多,我们的机会来了。”做不良资产处置生意的吴迪笑着说。

P2P接连爆雷,雷声之下是海量的债务,如何处置这些债务,成了所有平台的痛疾。

如吴迪这般嗅觉灵敏的捕猎者,马上找到了商机。

几次爆雷潮后,P2P投资人在得知没法拿到本金情况下,一些人开始接受债权换取实物。一些正在清退的平台则开始提供翡翠玉石折换债权,吴迪就是给这些平台供货。

这时,吴迪们的生意机会来了。他们以低于市场的成本价批发了翡翠玉石,转手卖给P2P平台,赚取利差。

平台规模越大,拿货越多;成本越低,赚得越多。这是吴迪对于自己商业模式的总结。

目前,吴迪已与多家平台展开合作。随着合作伙伴的越来越多,他开始提供除翡翠玉石之外的商品,如手表、床单、被罩等实物,同时还兼职帮助平台做清退方案,债务对接等。

“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在P2P退场的尾声里,吴迪的生意越做越大。

除了实物抵债,吴迪还帮助一些存活下来的P2P平台对接存管银行。

按照监管要求,所有P2P平台不得私设资金池,必须进行银行存管,但平台在对接银行的过程中,对银行市场不了解,也会被蒙骗。

吴迪称自己手握靠谱的银行资源,便利用平台与银行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干起了撮合银行与平台的资金存管业务。撮合一单,可收20万。

但“收割者”远不止吴迪这类人,律师以及不良资产处置的玩家,也来这里收割。

“十万二十万出个方案,说真的,有水平的方案,那个都是起步价。”律师张正透露,有些已经入狱的P2P高管想要变更罪名,这是市场行情。

价格看起来奇高,但市场需求却旺盛。

“每月基本上都能增加一起。”张正手头刚刚忙完一个300多亿平台清退方案,他明显感觉到自去年8月以来,咨询清退方案的平台越来越多了。

“一爆雷,有时候在同一个平台,好多人在问你”。P2P从业者着急是因为,平台一爆雷“有时间就要抓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

除自身业务之外,一些收割者正在试图搭建起一条新的产业链,帮助平台“合规”,从中收取手续费。

最近,有一些中介找到张正,求张正能不能帮他们手中的P2P平台客户出具合规方案,签字盖章,并给予一定的酬劳。

张正拒绝了。看起来极具诱惑,但这不是门好生意,一旦平台被立案,律师也会被牵连,“通俗的讲,就是说你律师帮助人家去骗人了。”

曾经,这个风口毫无门槛,任何人都可以踏入的淘金圣地。如今,淘金者们一番野蛮垦荒过后,监管耐心彻底被耗尽。

随着银行理财子公司陆续面世,新风口和新赛道的话语权,正在被重新交回到正规军手里。

草根淘金时代,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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