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梦印度，谷歌下一个十亿用户市场

12月的一个晚上，当我抵达印度最知名YouTube明星在新德里诺伊达郊区的家中时，天已经很黑了。然而，这个在门口迎接我的人，颠覆了有关YouTuber的每一种刻板印象。Nisha Madhulika是一位已经60岁的祖母，她身着长袍，穿着凉鞋，头发扎成马尾辫。把我安顿在客厅的扶手椅之后，她让我品尝了自制饼干。“你必须尝试一下，”她细声地用印地语说着，她的儿子则在一旁翻译着。

Madhulika的YouTube烹饪频道拥有650万订阅者，每月还有20万的增量。她的故事似乎很符合印度目前正在发生的转型，也象征着印度对数字化迟来的拥抱。在过去两年中，数亿印度人首次接触到了互联网。这一数字的激增是由于政府采取了积极的政策，希望把印度人在互联网上连接起来，并降低数据流量和智能手机的价格。根据行业估计，目前约有3.9亿印度人是活跃互联网用户，几乎占人口的三分之一，是2016年的两倍。也就是说，印度互联网用户甚至比美国人口都多。

就在一代人以前，美国、欧洲和中国都让大量人口进入了互联网。当然，这一过程也是稳定和渐进的，伴随着从拨号调制解调器到笨重Wi-Fi再到移动技术的发展。而在印度，数亿人完全跳过了早期的互联网阶段，许多人甚至从未接触过电脑，不过，他们已经通过下载应用开始进入互联网，并享受着极快的视频速度。自2017年以来，印度人的应用下载量已经超过美国人。去年，印度成为Android手机移动数据的最大消费者。“我们还没有在世界其他任何地方看到过这种用户行为，”Android手机软件供应商谷歌的印度和东南亚地区副总裁Rajan Anandan说。谷歌还拥有YouTube，目前拥有2.45亿印度用户。“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以视频优先的数字经济，”他说。

相对于西方公司争相增加其全球市场份额，印度陡峭的数字轨迹已被证明是一个强大的吸引力。也许没有一家公司会像谷歌一样，既体验了在印度崛起过程中的巨大障碍，也可能获得巨大的收益。该公司的增长取决于能否寻找到更多用户，因为其广告业务推动了超过80%的利润。此外，由于谷歌和其他西方巨头基本上被排除在中国市场之外，没有其他国家能够提供比印度更多的机会来增加数亿消费者。“这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其收入基数远低于其他地区，因此极具挑战性，”旧金山投资银行Jefferies的分析师Brent Thill表示。他表示，凭借1000多亿美元的现金，谷歌可以花费数年时间打造印度业务，且无需担心成本问题。“他们拥有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资产基础，来用于追踪这一人口，”Thill说。

去年年底我游历了这个国家，从偏远的村庄到孟买和新德里广阔的新城区，实地查看谷歌如何在印度建设基础设施，以及探索该国如何成为一个重要的测试实验室。扩大谷歌印度业务的进程正在全面展开，但它既耗时又昂贵。谷歌拒绝量化其在印度的投资。“规模是庞大的，”该地区高管Anandan说。“这是我们将在未来10到15年内进行的投资，从而让人们实现真正上网。”他补充说，真正的盈利能力“是长期的”。谷歌也拒绝描述其在印度的业务规模，但分析师认为其年收入为13亿美元，占该公司2018年收入（1360亿美元）的很小一部分。

尽管如此，谷歌存在于印度的影响不仅仅只在印度，甚至到达了7000英里外的山景城总部。印度正在成为谷歌进军其他新兴市场的蓝图，在这些市场中，充斥着贫困和文盲，昂贵且缓慢的服务让大多数人无法上网。其中包括一些世界上增长最快的经济体，如拥有2.6亿人口的印度尼西亚，以及其人口有望在2050年超过美国的尼日利亚。“我们正在重新思考产品，”谷歌“下一个十亿用户”团队产品经理Josh Woodward说，该团队于2015年成立，专注于新市场。“如果你要为孟买而不是山景城打造一个产品，你会做什么？”Woodward问道。

谷歌的高管们可能不会迫切地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们也知道，要为仍然没有互联网服务的广大人口提供互联网服务是很困难的。“最大的问题是，需要什么才能让他们进入互联网？”Anandan问道。“印度会告诉我们很多真正的答案。”

谷歌已经在印度开展业务多年，2004年，该公司在班加罗尔开设了第一个非美国研发中心。而现在，它在该国的扩张计划正在迎来天时。支持商业的印度总理Narendra Modi将数字革命视作其政府工作的核心。一些印度企业集团一直都有接到他的电话。莫迪于2014年竞选公职，并承诺让所有印度人能够上网。然后在2016年，他使当时流通的大部分印度纸币失效，有效地将数百万人口推向了数字支付系统。政府还在网上提供健康保险等公共服务，并在2016年引入了全国销售税，要求企业提交数字记录。现在，国民身份证也会收集每个公民的生物识别数据。

印度的数字政策有时似乎是独裁的，对于许多较贫穷的印度人来说，他们饱受着痛苦。但官员坚持这些令人绝望的措施对于改善压倒性的现金经济至关重要，因为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缴纳税款。每个月大约有100万印度人进入就业市场，但大多数人仍然生活在农村，机会很少。“如果我们要以每年9%或10%的速度增长，我们需要数字基础设施，”印度国家转型机构首席执行官Amitabh Kant表示。“如果我们要建立实体银行和实体学校，并聘请银行经理，那将花费我们数百年的时间，”Kant坐在新德里的办公室里说道。在大堂外面，大厅里摆放着一尊民族英雄玛哈玛·甘地的雕像，提醒着人们，印度的数字政策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中国花了30年时间才将其庞大的人口提升到贫困线以上。美国花了将近100年，“Kant说。“印度在未来15年内实现这一目标的唯一方法就是数字化实现跨越式发展。”

如果没有大型印度公司Reliance Industries做出一个决定，这种跳跃式发展可能会在起飞时就会黯然失色。2011年，当时的核心业务仍是石油和基础设施的Reliance，决定建立一个庞大的宽带网络，虽是菜鸟却拥有着无数的竞争对手。它已经收购了一家拥有移动频谱许可证的电信公司，并且它在竞争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当时，仅有2800万印度人拥有智能手机。Reliance希望能够把仅在大城市提供服务的宽带业务覆盖到全印度。在经历了数十年的管道和炼油厂建设之后，Reliance突击在印度建立了22万个移动式信号塔，通常在一天内能够建造超过700个。总之，该项目耗资超过300亿美元。

2016年9月，它推出了Reliance Jio电信网络，并为人们提供前六个月免费的移动数据服务。印度人疯狂地争抢这一套餐。Reliance Jio在六个月内签约了1亿用户，截至去年9月的两周年纪念日，它一共签约了2.5亿用户。它的廉价套餐引发了价格战，并推动了印度的数据价格下降，从2016年的每GB 4.50美元降至现在的15美分。对Reliance而言，这样的定价策略让其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手机和互联网服务提供商。Reliance Jio现在销售20美元的手机，也正在推出用于汽车、电视显示器和家用电器的连接设备。

对于印度来说，Reliance Jio的影响是相当大的。这个国家从数字化的深潭死水变成了全球最大互联网使用热潮的地区。去年9月，“财富”杂志将Reliance Jio列入其年度“改变世界”公司排行榜的第一位。“在印度，我们看到了经济差异、语言不平等和距离不平等。这就是我们需要从根本上打破的现状，”Reliance Jio总裁Mathew Oommen说道。Oommen来自印度南部的喀拉拉邦，曾担任美国移动公司Sprint的首席技术官。他说，他相信廉价数据永远会增加印度人的前景：“他们不只是成为互联网的订阅用户，还都成为了数字经济的公民，“他说。“这只是从根本上颠覆印度社会和经济结构的工具。”

对谷歌来说，颠覆意味着潜在的金矿。Reliance Jio的网络和莫迪总理的政策一起打开了开放市场，虽然这些市场到目前为止仍然遥不可及，或者由于规模太小而不值得投资。2017年，在Jio推出后不久，谷歌推出了其首个数字支付应用Tez，吸引了数百万突然开始使用数字支付的印度人。去年，它将这一应用重新命名为了Google Pay。据谷歌称，Google Pay目前在印度拥有约4000万月活跃用户，并且覆盖了包括美国在内的29个国家/地区，其2018年的交易额约为600亿美元。

这并不是谷歌为印度市场专门作出设计或调整的唯一情况。印度市场是非常特殊的，它拥有着不完整的互联网连接、仅使用土著语言的新用户以及高文盲率。所以当谷歌于2005年推出谷歌地图时，它在印度的局限性很深。成千上万的印度道路没有正式的街道名称，即使有名称，当地人也不会知道。“我们必须自己绘制地图，”Caesar Sengupta说道，他曾在新加坡工作，负责管理谷歌的“下一个十亿用户”团队。Sengupta说，谷歌决定以人们说话的方式绘制印度地图。现在，如果你在新德里走动，谷歌地图可能会给你这样的指示，如“在第一个支柱处左转，在医院处右转，然后再在学校右转”。印度司机也会根据你所使用的车辆，告知不同的行进路线，因此谷歌工程师调整了地图，为该国的三轮摩托出租车提供了不适用于汽车的路线。

为了让数以百万计的印度人在他们经常不稳定的互联网连接上使用谷歌地图，工程师调整了应用，允许用户下载路线并离线使用。现在，你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离线使用谷歌地图。（谷歌还于2015年在印度推出了第一个离线YouTube版本，现已在80个国家/地区推出。）

谷歌地图在印度流行还有另一个原因：它能够以印度50种左右的当地语言中的10种进行导航。谷歌搜索和其他应用也是如此。当然，这需要硅谷的谷歌工程师从零开始设计键盘，因为以前从未在任何计算机或手机上输入过多种印度语言。“这些语言根本没有数据库，”位于加利福尼亚州的谷歌语音技术部门的Daan van Esch说。谷歌派遣员工到印度的偏远角落，以当地语言记录12万个短语，然后将录音输入算法，使用机器学习技术将语音转换为文本。这一功能在印度引起轰动，此后也在其他国家推出。Van Esch表示，多年来很多人一直认为互联网只适用于其他人，因此这样的功能让许多人非常激动。

即使有大量新产品，谷歌也需要等待数年才能使其印度业务实现盈利。尽管印度互联网用户数量激增，但要获得高质量用户将是困难的，这需要大规模地扩大印度的中产阶级群体。“每个人都意识到印度是下一个十亿用户的来源，”新德里MediaNama技术新闻门户创始人Nikhil Pahwa说。“但印度不会带来可观的收入，至少现在还没有。这些公司正在考虑20年到30年的时间长度，而不是10年。”

在某种程度上，谷歌很幸运，其迄今为止的印度战略淡化了利润的重要性。莫迪总理正在推动已经阻碍亚马逊和沃尔玛的“全国冠军”电子商务政令。更重要的是，通过至少隐含地专注于帮助而不是商业化，谷歌正试图在印度民众和公司中传播善意。

在世界其他地方，谷歌正在越来越多地与各种反对者发生冲突，人权组织认为谷歌可能会将其在中国的搜索引擎进行审查，欧洲监管机构曾因反垄断问题对谷歌罚款数十亿美元。当然，谷歌也无法免受印度的审查。2月中旬，路透社报道称，印度反垄断机构正在调查谷歌涉嫌滥用Android手机操作系统。

不过，谷歌的善意也会给它带来更多的好处。2014年，它与印度国家铁路服务公司合作推出了Google Station，为每天乘坐火车的2300万人安装Wi-Fi热点。此后，它在400个印度火车站安装了热点。最近，谷歌在墨西哥的公交车站和拉各斯的公共广场推出了类似的服务。善有善报，当用户登录Google Station热点时，门户网站会吸收他们的数据，并允许谷歌在专用网页上发布广告。不过，谷歌高管仍在以边缘慈善术语描述该项目。“这是一种很棒的连接方式，”Sengupta说。

一些印度较贫穷的工人可以利用这些免费又快速的Wi-Fi。一天下午，在印度南部喀拉拉邦主要城市高知的拥挤火车站里，40岁的搬运工M.R.Manikandan告诉我，他最近使用Google Station为他妻子的公务员考试下载了样本试题。“她通过了考试，”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谷歌对新用户的渴望偶尔也会与其慈善事业相重叠。事实上，它因为Saathis项目而在印度变得有名。该项目于2015年推出，旨在帮助吸引更多女性上网。女性只占印度互联网用户的一小部分。

谷歌与印度制造和零售集团的慈善机构Tata Trusts进行合作，在印度的20多万个村庄招募了大约6万名所谓的Saathis女性，让她们教会其他女性如何上网。据我的消息来源称，谷歌培训了这些Saathis，并给她们每人一个智能手机，而Tata则每月向她们支付大约40美元的津贴。谷歌声称，Saathis迄今为止已培训了大约2200万人，其中大多数是女性，她们掌握的基本技能包括如何拨打WhatsApp电话和在线支付账单。该项目的目标是到今年年底覆盖约30万个村庄。一些Saathis和她们的学员抓住机会，利用新互联网技能开始家庭手工业，例如在YouTube上下载关于如何制作自制蜂蜜或绣花衬衫的教学视频。

无论谷歌是否能够在印度产生利润，对于像Thotlavalluru这样的偏远村庄，互联网最能改变他们的生活。而在此过程中，印度本身，也随着外部世界，终于开始向遥远孤立的地区进军。黎明时分，在距离Thotlavalluru几英里的Pamula Lanka小村庄，13岁的Asha Seelam和15岁的Sole Vuha正在上学的路上，她们突然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你是美国人吗？”她们睁大眼睛问道。

随着谈话的进行，我很快变得激动起来。上个月，Asha家终于通网了，家人也购买了第一部智能手机。“我喜欢和WhatsApp上的朋友聊天，”Asha说。几周前，她的父母第一次登录互联网，“他们知道有关村庄和城市的一些信息，甚至是美国，”她惊讶地说。“他们使用谷歌查找信息。”

那天下午，当我拜访她家时，她的母亲、36岁的Seelam Venkateswaramma告诉我，她使用谷歌地图来查看印度教朝圣地的距离。自从11月份能够上网以来，她最大的兴奋之处就是在泰卢固语的YouTube上观看了一部印度电影，这部电影由当地的万人迷Vijay Deverakonda所主演。

Asha的农民父亲和她母亲每年只赚800美元，可以说，他们一家对谷歌并没有任何商业价值。现在，这个家庭只是在登录免费网站，并没有进行网购。但对于谷歌和其他科技公司来说，像Asha这样的家庭正是印度市场如此独特和如此之大的生动证明，值得尽一切可能抓住其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