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社区摘牌新三板:几次错过资本风口,创始人反思商业敏感性弱
天涯论坛,沦落天涯。
作为中国互联网发展初期的“网红”,天涯曾以无为而治的风格,野蛮生长。互联网世界快速更迭,缺乏敏锐的商业嗅觉,盈利短板难弥补,导致天涯在业务发展和资本运作方面几次错失良机,直到慢慢被遗忘。
2018年6月,北京清华南门文津国际酒店里,市界曾与天涯创始人邢明对话三小时。
那天邢明身着白灰条纹衬衫、黑色西装裤,戴一幅流行的金色框架眼镜。已到知天命之年的邢明,谈及天涯这些年的落寞,比外界想象的要淡然:“天涯错失很多机会,有它的必然性。除自身原因之外,也因为行业本来就很惨。”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应该多一些包容。”
彼时,邢明正在谋划天涯从新三板上摘牌,转向更为活跃的市场,并为区块链奔走。他希望通过区块链重构天涯,回归社区战略,实现天涯的二次崛起。
大半年过去,摘牌终于实现,区块链亦从“神坛”走下来,邢明感慨“时过境迁,有了很多变化”,他也坦言,“想抓住注册制这个机会,正在积极准备申报科创板”。
这些年里,不断有人提出想收购天涯,甚至有人建议搬离海南,去北京或者深圳,但邢明都说了“NO”。在他看来,虽然天涯可能反应慢了一些,但是还在谋求创新,调整自己,寻求一个再次崛起的机会。
巅峰
1999年,带着炒股赚来的第一桶金——2000万,“下海”公务员邢明凭着兴趣在海南岛创办了天涯。
名字取自海南的“天涯海角”。
创办初期,天涯只是作为交流股票讯息的论坛,却不想误打误撞成了精英聚集地。彼时,互联网分隔开两个世界:普通人触碰这个“美丽新世界”的机会还不多,但第一批高知用户已在“四通利方论坛“畅所欲言。
四通利方后来成了新浪网,转型门户,这批以高知群体为主的使用者候鸟迁徙一样来到天涯,也带来了颇为震动的思想新论,最具代表性的帖子要数《本世纪最后的论战:中国自由左派对自由右派》。
新时代将要到来的预兆已经很明显,虽然大量潜在用户依然沉默,但第一批淘金者已经入场。1999年前后,三大门户网站搜狐、网易、新浪相继成立;如今的“BATJ”也已诞生两位——腾讯、 阿里巴巴 。
那是一个网民被称为“网虫”的年代。
互联网用户基数的飞速增长,给予了天涯新的样貌。而管理者邢明更像是游荡在互联网丛林中的“泰山”,以讯息为藤蔓攀爬,构建野蛮生长的生态圈。
早年天涯以弱中心模式发展,崇尚无为而治,成就了一番社区繁荣。邢明对市界称,因为当时没有太多钱,专职人员非常少,甚至只有两三个人在驱动一个社区,更多是利用网友的力量,比如版主等。
那个阶段的天涯社区藏龙卧虎,“无为而治”给诸多思想创造了衍生空间,用户量也因此迅速积累。
在那里,慕容雪村写作《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当年明月”生动讲述着《明朝那些事》;《鬼吹灯》的连载还未完结;宁财神、芙蓉姐姐等初代网红正在崛起。
某种程度上看,天涯就是网络文学的原发地,但是邢明们并没有进一步往前,时下互联网企业关注的商业模式和变现逻辑,在天涯还是一片空白,这或许也暗示了天涯后来的命运。
因为没得到回报,一些草根原创者逐渐流失到微博、微信公号等新平台上,盛大等平台也逐渐切入做IP运营,原发地天涯却没有帮他们实现价值。
多年之后,邢明告诉市界,天涯的短板很明显,比如商业敏感性偏弱,赚钱的东西想的太少。
与此同时,在最辉煌的时候,天涯也并未考虑狙击资本,按照邢明的话说,因为那时还有点业余炒股票赚的钱,能自己运作。
2008年,“艳照门”事件席卷论坛,那是天涯最后的辉煌。后来,密林被大刀阔斧地修剪成花园,互联网产业被开垦得越发充分,“无为而治”似乎已经远远不够了。
错过
在“全民话题,天涯制造”的高光时刻,天涯坐拥300万的注册用户。
每天同时在线人数达3万人,当时的天涯堪称国内互联网的顶级流量担当,论坛上热帖发酵的威力比当下的微博热搜来得更加凶猛。
虽说名气在外,但天涯并不赚钱。资金压力大的时候,天涯有些事业部压缩到只有1人,甚至几个月发不出工资,即使有大量“斑竹”免费帮忙维护子板块的运营,天涯也快养不活自己的运维“小团队”。
2004年,天涯资金最紧张的时候,新浪的汪延和搜狐的张朝阳均向邢明抛出了橄榄枝,希望收购天涯,而邢明选择了拒绝,在公司最好的时候卖掉,是所有创业者最忌讳的事。他更倾向于接受入股。
这一时期,新生代的豆瓣和新浪博客创立,跟天涯抢夺大V。内外交困之下,邢明接受IDG资本、清科集团、分众传媒500万美元的投资。首轮融资过后,谷歌跟投1000万,希望借天涯的流量势力,与百度相抗衡。
资本裹挟之下,“慢半拍”的天涯才正是开始商业化的探索,从单纯的网友分享平台转向公司化运营,调低“斑竹”的权限,组建专职团队来运营帖子。
这种方式改变了天涯的基因,也在一定程度上伤害了天涯的用户根基。邢明对市界反思到,“由一个运营人员去判断帖子的好坏,并决定它的权重是可怕的,因为他的判断未必准确。”回头再来看这一切,他觉得,“社区应该去中心化,而不是媒体化”。
伴随媒体化的进程,天涯试图通过广告来实现流量变现,硬广之外,各个子板块也遭到广告的侵袭,大量公关公司和广告公司制造的帖子充斥天涯。邢明承认有收入压力的时候,业务部门面对考核签了一些不太好甚至不雅的广告,影响了用户体验。
广告给天涯的内容带来巨大冲击,但天涯也开始实现盈利。在谷歌的牵头下,天涯计划登陆纳斯达克,并在2007年搭建好VIE架构。
2008年后,谷歌开始退出中国市场,曾经主导与天涯合作的李开复从谷歌辞职创办了创新工厂,天涯赴美的上市的计划被搁浅。
碰巧当年创业板征求意见稿出台,邢明作为重点对象被深交所邀请参加座谈会,邢明随即决定带领天涯冲击创业板,“天涯领军创业板”的消息不胫而走。
然而,涉及外资的VIE架构成为天涯在国内上市的拦路虎,拆除VIE架构意味着谷歌必须退出股权,双方进行了长达10个月的谈判,最终天涯得以回购股权。
这一漫长程序也耽误了天涯的资本旅途,创业板上市条件已大幅提高,天涯的盈利水平达不到创业的板的要求,再次与绝佳的上市机会擦肩而过。
落寞
屡次错过机会,时代已经不再眷顾天涯了。
2010年后,国内移动互联网兴起,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纷纷崛起,天涯所依托的web2.0技术成了明日黄花,精英大V和草根用户均转移到新的平台,天涯再也不是话题制造中心。
天涯论坛也会出现“天涯真的是没落了”的帖子,尴尬的是底下再无“盖楼者”,当年宁财神一篇矫情的《天涯这个烂地方》,引发的“盖楼”风景只可追忆不再重现。
社交媒体、门户网站、视频网站、垂直社区的多面夹击,天涯倚重的广告业务遭遇严重挤压,2012年,天涯被迫向个人增值服务和社区型电商转型,实施“平台化战略”。
重点打造的“天涯轻”与“天涯客”项目,前者追赶移动互联网潮流,以流行的微博、轻博客、LBS交友以及O2O等形式,打造天涯资源整合平台;后者则是一个游记性质的产品,切入社区电商领域,寻求除了广告以外新的盈利途径。
邢明希望切入社交电商,并通过旅游来实现流量变现。“那时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关注旅游业务,花了不少钱,分散了很多精力,相当于走了一段弯路。”回顾转型,邢明称,当时应更加专注于优化用户体验,而不是迫于收入压力,去做一些新的尝试。
事实证明,无论是“天涯轻”还是“天涯客”,其用户规模都难以扛起“平台”二字。
2015年4月,天涯悄悄登陆新三板,在上百份的上市公告中,天涯还是被媒体挖了出来,引发“天涯人”的集体怀旧。
邢明听到关于天涯登录新三板的反馈是“挺冤的,挺掉价的”。
不管怎样,经历多番折腾的天涯终于还是登上了资本市场,但新三板的融资能力和流动性,跟主板和创业板无法相提并论,上市的三年多时间里,天涯仅通过增发获得1亿元的融资。因为资质的问题,天涯自2016年底起一直处于停牌状态,融资功能基本丧失。
邢明谈到新三板时说,“现在看来,回归国内资本市场的选择不一定正确,原来我们是美元基金的融资模式,资本市场看的是未来愿景,但在国内上市,只看能赚多少钱,通过营业额算PE估值,这是我们走的一个弯路”。
走弯路时,天涯正处在调整期,邢明看中横空出世的“区块链”,认为区块链的去中心化,跟天涯的内核非常契合,天涯早期正是因去中心化而繁荣起来。2016年下半年,邢明定下通过区块链重构天涯的战略。
后来的日子里,邢明往返于北京和海南之间,接触区块链技术的人才,跟潜在的技术合作方谈合作。经过一年多的筹划,天涯在2017年8月推出天涯分Tianya Token(简称TYT)和天涯钻公测,正式开启“特持钻挖矿”“创作挖矿”及“投票挖矿”计划。
邢明希望借助区块链的技术解决原来天涯社区积分水化的问题,重构一套积分体系,积分在天涯生态里面可以流通,用来阅读、买道具,甚至农产品或者旅游服务等,以此来激励创作者。
然而,区块链的风口呼啸而过,天涯的区块链星球板块“封刀”(停止挖矿)的帖子越来越多,他们认为TYT前途不明。
区块链之后,天涯又该何去?
与市界的交流中,邢明不断感慨,“假如我把这些精力、资金、资源围绕原创内容社区展开,包括用户体验维护、产品提升、移动端转型等,天涯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他也强调,天涯仍然没有放弃要成为一个综合社区平台的理想,而这些都需要资本的支持。从新三板摘牌后,邢明把目光投向了科创板。
创业像是一场永不停滞的风,天涯在倏忽之间错过了诸多时机,当再想去追赶时,却已不知踪影在何处,而在慌乱中抓住一根根稻草,都难以将其身躯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