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产炒币实录:梭哈、套牢与不死的暴富梦
“咳咳,要我说,那个XXX(某个数字货币),就应该梭哈!”袁鸣右手抬起来捋了一下左胳膊已经卷起来的衬衣袖子,对旁边的人说。那时的他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曹琳每天穿梭在深圳,精心安排着一家人的起居,核心就是孩子的饮食和教育。她的孩子艺术天分突出,刚刚拿了奖,未来选秀还是出国,“都需要一笔钱”。
“我All in了。”去年12月,听完李笑来《通往财富自由之路》的付费课程,曹琳开始炒币。
没有北京户口的卢静,正带着孩子奔波在北京至深圳的路上。去深圳是选学区房,为了孩子能上好中学,10万/平米的学区房很快选好,但首付卡住了。一个月前她用一部分资产买EOS,本指望翻倍付首付,没想到被套牢在山尖上。
在户口、教育、出国、养老的夹缝里,他们左冲右突。突然听到数字货币“一夜暴富”的神话,都曾愣住。如今,一批有闲置资金的中产家庭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在炒币的路上。
在铺天盖地的“一夜暴富”的神话中,炒币似乎成了一种阶层跃升的捷径——但这条路自己真的开始走时,才发现没有那么容易。
币价每天起起伏伏,已经装载了无数中产家庭的焦虑和惆怅、希望和梦想。
抵押房产炒币
袁鸣高大的身躯嵌在一个简易凳子里,每次翘着二郎腿往后欠一下身体,凳子都快要盛不住了。
但是袁鸣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从天津乘高铁来北京,跟一群币圈的人共聚一室。
为了放手炒币,他已经抵押了房产。
他根本无心听会,兴奋地四处打听,“你们都买了什么币?”
“要我说,那个XXX(某个数字货币),就应该梭哈!”
左右邻座都略微笑笑,没有人跟他搭话。
他们是来听一个EOS超级节点竞选团队路演的。主办方还请了两个业内名气最大的节点一起来捧场,听众们显然不想错过大佬讲话。
袁鸣只好装作无所谓。对于他说的XXX币,他看起来胸有成竹。但翻看他指出的那个币,价格正在往下掉。
刚刚靠炒房在天津实现中产的袁鸣,心中时刻有一个强烈欲望:跳出现有的阶层,趁年轻再往上进一步。
他已经是同龄人中的异类。研究生三年时间里,当同学们在卖力地背诵西方法哲学、庭辩技巧,他相当大一部分时间是坐着飞机到重庆、成都、昆山炒房。
“我告诉宿舍同学,成都的房子可以买,没人能理解。”他说。他总是内在亢奋,炒房有时彻夜排队拿号,有时需要大量现金。尽管困难重重,他却从没失手过。
毕业时,他已经在几个热门的二三线城市“布局了房地产”。
但这还不够。
中部小县城出身的袁鸣,小时候的家庭“能接近县城核心圈”,这让他从小就感到人与人之间在现实生活中的差距。
学习是必修的基础,赚钱也是基本功。但他想的从不只是赚钱,“他们的谈吐、他们生活的细节”,都是追求的方向。
如今的袁鸣在天津生活和工作,早已超越了他小时候认知的县城核心阶层。
但是不知不觉中,他又灌输给自己新城市核心阶层的内涵。
“那种方式,你们普通人都接触不到。”他说。
炒房积累的财富,不够他实现进阶。
“一夜实现财富自由”的炒币神话出现在袁鸣生活里的时候,他觉得,新的超越机会来了。
第一次他先跟着朋友买了几十万的小币种,一段时间后币价下跌,至今还被套牢。他还在EOS涨到120的时候买了一些。
那天在EOS超级节点竞选的会场,他显得胸有成竹,向周围人推荐这个小币种。“一定会涨!”他眼神看起来很坚定。
他渴望翻一百倍。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抵押房子买的币。此前他听说,有已经在币圈成名的人,也是靠抵押房子。
那天回到天津,他还是不能淡定。晚上给会场认识的新朋友打电话,“你说,做北漂,什么都没有,值吗?”
他说他不研究币,一个新币种出现,只要有人跟他推荐,“财富自由”的梦想会立即召唤他的肾上腺素。
“感谢推荐,无脑跟,梭哈!”他总这样说。
“还差两千万”
与北方的袁鸣相比,坐在深圳家中的曹琳,此刻已经可以淡定地享受炒币带来的内在跃升。
炒币大半年,她已经开始写文章教小白炒币。
对于自己,“不能说帮助家里增加了多少财富,因为手里都是币。”曹琳说。
跟袁鸣想要进阶的欲望不同,曹琳一直面临更多的,是现实焦虑。
这两年,她的孩子艺术技能爆发,给了她很多惊喜。但是每天训练、培养唱歌跳舞,一学期的花销保守估计在5万左右,一年下来十几万。
这是一个年收入在四五十万的家庭,在深圳有车有房。除去对孩子艺术才华的培养,剩余的,还要还房贷、买保险、日常出行装备、柴米油盐,基本所剩无几。
孩子选秀,或者出国,都能看到前途光明。曹琳的规划是,无论选秀还是出国,他们都需要充足的资金给孩子作支撑。此外她还需要一笔钱还房贷,以及养老。
掰着手指头算算,“还需要2000万吧。”她说。
去年冬天站在儿子学校门口跟其他家长聊天,她听到那位家长炒币赚100倍的故事。
彼时007写作营正如火如荼,李笑来《通往财富自由之路》的专栏里,每天有上万名听众和评论。李笑来专栏定位的受众是,“所有渴望实现财富自由,并对自己能实现财富自由深信不疑的人”。
那位同学的家长就在跟这两个热点。
“带我进去。”曹琳那天对儿子同学家长说。
如今,曹琳在数字货币的投资没有达到百倍回报,但她全然在路上了。
“我早就All in了。”她说。她现在全职炒币,家庭收入的四分之一交给她管理,这部分钱目前都在数字货币的账户里。
她也清楚,数字货币有泡沫、有幻影,“所以不敢真的奢望财富自由”。若问炒币是否增加了家庭财富积累,她的回答是,“不一定,因为都是币。”
在这条路上,曹琳也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听完李笑来的课,以及加入007写作营后,她养成了写币圈文章的习惯,不管是教小白炒币,还是软文、八卦,她都写。
最近一个月,每天写作打赏的收入平均3000多,这个收益率,已经远远超过炒币的收益率。
六一儿童节前,曹琳的儿子又拿了一个歌唱大奖,充满五彩泡泡的炫酷舞台上,小男孩拿着话筒,帅气自信。
曹琳心里盘算的是,为孩子准备钱的任务更加紧迫了。
但5月行情不好,币始终在账户里套着。
被套牢的学区房首付款
曹琳需要用钱的状态,没有卢静更焦急。
因为卢静被套牢的数字货币,本来是打算为孩子付学区房首付的。
各个地区小升初考试已经接近尾声时,卢静还不知道怎么买数字货币。
一直生活在北京但没有北京户口的卢静一家,最近一年都在升学考试的战斗状态。按照政策,没有北京户口的孩子不能留在北京高考,必须回到原籍,但卢静的原籍是高考大省。
两年前卢静就已经在筹划户口和学区房的事。最初她跟随孩子同班同学的家长们选择天津。彼时天津人才落户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一些没有北京户口的家长只能极力花钱请人代办天津户口。
但卢静有些不走运,天津的学区房她很快买好,因为年龄原因,户口申请被卡住。
今年3月,在孩子四处参加北京私立中学的考试大战中,她抽空去深圳把户口落下了。
她的儿子还算比较争气,几番考试和竞选,考上了北京比较知名的私立中学。
4月,深圳的户口落好。她又开始纠结,到底留在北京,还是去深圳。留在北京上中学,中学结束因为不能参加高考只能出国。去深圳则既可参加高考,也能选择出国。
最终决定,不如一步到位,让孩子去深圳读书。于是,不仅孩子重新踏上了去深圳考试的征程,她要在深圳买学区房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她打探到的情况是,深圳的好学校并不多,好学校的学区房又特别贵。小学毕业在即,他们来不及考察太多,只能拣最好的学区房买。
4月底,一平米10万的学区房订下的时候,卢静开始筹划房子的首付。
本来她打算的是,卖掉10年前在二线城市布局的房产,但因为公司和朋友原因,卢静的生活已经被数字货币的消息充斥。
她也动了心思,想炒币赚首付。
4月最火的是EOS,虽然并不了解EOS是什么,卢静还是下手了。
4月20日左右,EOS涨至130,那天早晨,卢静觉得再不下手就晚了。她临时向朋友请教了如何下载软件、如何注册认证、如何买币,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搞定了。
但仅仅一天之后,EOS开始下跌。起初,本着对EOS诸多利好消息的信赖,她始终没有放手。
5月中旬,EOS一度跌至60多元钱。望着交易所账户的余额,炒币赚首付的想法破灭了。卢静焦灼、暴躁,但毫无办法。
至今,炒币这一遭经历都让卢静觉得无奈,失望但又不想放弃希望。
“为什么别人都能翻几百倍呢?”她说。
袁鸣的性格总是急,他的EOS买价是120。在币价下跌趋势明显的时候,他选择了割肉。
曹琳现在比较淡定了,从去年12月份至今,经历过币市大起大落,她对币的认知已经比较深。如今她每天忙于写文章教小白如何炒币。
还有很多朋友找到他们,希望能被他们带着加入炒币阵营。
“大家都有一定的财富意识,有一定的闲置资金,有更高的社会追求。所以当数字货币时代看似来了的时候,都不想错过。”袁鸣说。
来自他们以及更多家庭的欲望与追求不会停歇,故事还在继续。
只是随着币价起伏,时而膨胀,时而失望。
(文中主人公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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