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卿因《朗读者》再次爆红,柳传志去了节目,马云答应去,雷军有点害怕
“鸡汤今年可以喝,明年可以喝,永远喝下去都没有问题,但如果真的办成了一个有力回应这个时代无数普通人心灵情感的疑难,给他们文化价值的引领,这档节目才是充满生命力的。”
董卿第一次进来时,《朗读者》研讨会现场依然延续了几秒钟的嘈杂。直到大家循着声音瞧过去,才注意到董卿已经站在那儿了。
她穿一件白色裙子,短发别在耳后,这一年来,她大多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节目中,让往年春晚舞台上身穿礼服、头发盘起的那个董卿越来越模糊。
观众好像也产生了这样的迷惑,从前,他们远远地看她,“春晚主持人”、“央视一姐”,甚至“刘谦的托”。但现在,从《中国诗词大会》到《朗读者》,他们一下觉得这个人近在眼前了。
此刻虽然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环绕着,但董卿脑子里想着的,却是研讨会上该摆多少张桌椅,嘉宾能到哪些,舞台布置是否得当。直到一一确认了这些细节,她才转身出去。
第二次再进来时,她依然没打算拿起话筒,直接坐在了会议桌一侧,同座的大都是广电系统领导和一些作家学者。在长达四个小时的活动中,董卿的姿态更像个女主人,体贴,周到,每逢有嘉宾离开,她都要起身送对方到门外。
活动结束后,董卿被簇拥,被围住,签名,合影。刚刚播完第一季的《朗读者》,无疑已经把她的职业生涯推向了更广阔的边界。
一
“一个念头在脑中,两页策划在手上,三个散兵起步,四处磕头化缘。”制作人董卿曾这样描述《朗读者》初期筹备的情况。
2016年2月,春节刚过完,董卿拿着节目策划书找到郎昆,这位央视综艺频道总监当即就拍了桌子,做!也是在12年前,倪萍退出春晚,作为总导演的郎昆,第一次把春晚的话筒交到董卿手上。
总导演 刘欣 、田梅在加入《朗读者》之前,都在央视积累了丰富的制作经验。
台里立项通过,组建团队时,刘欣是最早加入节目的总导演,他还记得那天是3月26日,看到董卿拎着的两页纸,觉得这就是他喜欢的节目类型。
接手之后刘欣才发现,这事儿做起来没那么容易。他在央视待了十多年,从《艺术人生》到《文化正午》,做的全是文化类节目,结果到了《朗读者》这儿,发现和之前的节目都不一样,摆在眼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模式怎么个原创法。
在国内,从电视到网络,各种各样的综艺节目,几乎都是引进国外模式,想做原创?刘欣觉得太难了,“按我们行话,就等于你拔着自己的头发往起跳,非常非常痛苦的过程,而且央视第一次 操作 这么大一档文化类节目,协同这么多人也是困难。”
为此,节目组找来英国的模式研发团队,还把刘震云、陆川、陈小川、白岩松、张颐武这些人聚在一起,进行过不下几十轮的探讨。又请了铁凝、王蒙、余秋雨、冯骥才担任文学顾问。
从一开始,董卿就明确了《朗读者》不应该是一个传统的朗诵会,“名家朗诵这种形式在剧场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很多主题晚会上也能看到一些诗朗诵,但往往很难引发强烈共鸣,因为朗读者缺少朗读的动机,大部分时间‘技巧’多于‘感情’。”
怎么能让更多人参与其中,引发共鸣,需要找到其中的连接点。节目设计了“访谈”+“朗读”+“轻解析”的模式,先通过访谈,把朗读者个人的故事和情感体验完整构建起来,当嘉宾的情绪被提升到一个点时,再用文本实现“借文抒怀”,这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
就像节目中呈现的那样,麦家讲述完他和父亲、儿子两代父子之间相处的挣扎之后,去读他写给儿子的那封信; 徐静 蕾回忆去世多年的奶奶的故事之后,再去朗读史铁生的《奶奶的星星》,这样文字的感染力便产生了一个叠加效果,也能引发观众的“共情”。
在这个模式中,最核心的问题在于谁来读、读什么、怎么读。一开始,董卿想过全明星阵容,毕竟明星总归是一个保障。但另外一位总导演田梅觉得不合适,“我在央视一套的平台做了六年大型项目,更能了解平台需要什么,尤其目前这个时代,星素结合才会是最好的表达。”
刘欣也记得当时节目确定一期要邀请五到六位嘉宾,而且每期都换不同的人来,“当时这想法出来,第一次听的人都觉得我们疯了,短短几个月录像,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最后,第一季《朗读者》请来的主要嘉宾有68位,其中除了14位明星之外,还有科学家、作家、企业家、外交家和许多普通人。但筹划过程中,实际邀请过的嘉宾有四百多位,其中不乏 马云 、 雷军 等人。
二
《朗读者》的团队加起来两百多人,核心成员不少都是做新闻和专题出身,田梅就曾经在《经济半小时》做过15年的财经记者,还做过11届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活动的执行总导演。
柳传志 是最早被列入“心仪”名单的企业家,当时田梅和董卿在柳传志办公室前后聊了四个小时,没想到柳传志很愿意谈情感的话题。
那次见面之后,田梅和导演团队又与柳传志开了两次电话会议,每次时间都不少于一个小时。这些都是团队前期要做足的功课,录制之前拟几个关键主题词,让嘉宾去选择,然后在前期采访过程中聊嘉宾所有关于主题词的故事。如果聊着聊着,发现嘉宾还有其他更精彩的故事,再去调整更适合的角度。
第一期节目的主题词设置为“遇见”,观众看到企业家柳传志没有谈商业和管理,而是读了一封给儿子柳林的婚礼致辞。
这背后发生的一个小插曲令田梅很受感动,上节目之前,柳传志的这封致辞无意中被传播了出去,担心提前曝光影响节目效果,为此柳传志还亲自写了封道歉信给董卿和田梅。
而作为节目组,在选择嘉宾时,看重的是他们身上具备的故事性和情感表达,所以在选择邀请哪些人的时候,余地并不大,尤其企业家。整季下来,站上舞台的企业家也只有柳传志、 李宁 、胡玮炜这些人。
但台下,为邀请马云、雷军,田梅也花了不少心思。今年春节节目录制之前,田梅在杭州见了马云,把主题、故事都和他沟通了一遍。起初,马云有些顾虑,怕自己读的不好。田梅就劝他:“我们节目要的不是朗诵的技巧,而是你的真情实感。”
之后又建了微信群,和马云继续沟通。最后马云在群里回了一句:“我已经不做节目啦,哈哈,但是为了志同道合的努力者努力一下,我答应你们做一期,只是为了你们的认真和执着”。
没想到后来录制时,因为时间冲突,马云还是没能来。但是第二季,田梅依然希望他能登上舞台。雷军当时也是这样,觉得自己普通话不标准,害怕站在舞台上朗读。田梅说:“我们不在意这些,刘震云把朗读读成四声也没关系,节目要的是在嘉宾身上找到饱满的故事和人生阅历,而不是看你会不会朗读。”
刘欣的资源更偏重作家,麦家、毕飞宇等人都是他去邀请。刘欣记得第一次打给毕飞宇时,电话那头说:“大学里的讲座我可以去,但是我不上任何节目。”随即挂了电话。刘欣再打:“这是我们一个新节目,叫《朗读者》。”说出这三个字以后,毕飞宇就愿意听下去了。
后来那期节目一直录到凌晨两点多,毕飞宇没抱怨,反而结束后给董卿发了条短信:“我过去只在欧洲读过,美国读过,印度读过,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国朗读,让我们一起努力让中国人知道生活里还可以有一顿饭,是耳朵饭”。
三
《朗读者》中曾有一段视频在朋友圈里刷屏,那段斯琴高娃的朗读让团队在后期审片时也是“看一次哭一次”。
除了嘉宾本身的功力,读本的选择也是关键。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康震参与了《朗读者》前期读本的参谋。他记得有一天晚上策划会已经讨论到很晚了,但董卿没有放大家走的意思,而是选了一个关于“母亲”的话题,把莫言和贾平凹的文章拿出来,非让每个人现场朗读一段。
当时康震读了贾平凹的《写给母亲》之后,感觉不一样了。他回忆当时的情景说:“都是成年人,被一篇文章莫名其妙突然打动不太可能,但在贾平凹非常老实的一篇文章里,有那么一句话瞬间打动我了。”
在给每个嘉宾选择读本之前,团队导演都会在圆桌上先自己读,如果读不下去了,那就证明这个读本不能打动别人。
在将近一年的筹备期里,节目组建立了一个文学读库,里面一千多篇文章,涵盖了古今中外的名家名篇,但到底该读哪一篇,还是要根据朗读者本身的经历去判断。
董卿希望这样的读本既对嘉宾的精神世界有延展提升,同时又能被大多数观众所理解,文字还不能太过于高深晦涩。“我们读过巴金、莎士比亚、 海明威 等等,因为在节目现场,提前有人物短片和现场访谈做铺垫,有主题词引导,所以当经典被朗读的时候,观众并没有产生任何违和感,相反会被这些文字击中内心。”
这也是让 喜马拉雅 FM创始人陈小雨感到惊讶的地方,“节目能把人带进去,就像是你心里长出来的东西,董卿让每个人用自己最深刻的经历去解读经典,而不是专家的视角,这个拿捏很匠心。”
节目播出后,赞誉和掌声同时涌向董卿,但事实上,那些艰难的时刻,她一样避不掉。此前作为主持人的董卿,可能只需要考虑念出的台词就可以了,但对制作人董卿而言,就必须得操心钱的事儿了。
就连央视广告经营管理中心主任任学安也感受到了找钱的艰难,他称当时卖了10个月还没卖出去。在《朗读者》之前,央视最好的文化类节目——《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的广告收入是3600万,如果按照董卿最初的全明星阵容设计,恐怕连制作费的一半都不够。
董卿也遇到了同样的困境,她在接受《中国妇女》采访时曾说起:“约谈广告客户,不少人纯粹是围观,我说得口干舌燥,人家听一听看一看,最后说咱俩合个影吧。”
钱不到位,之前约好的嘉宾、团队、灯光、演播室统统延迟了。其中,第一期节目里“走红”的那位96岁翻译家许渊冲,录制时间从2016年 夏天 推迟了三次,等到正式要录制时,老爷子觉得节目组是骗子,不来了。没办法,刘欣用果篮战术守在门外才又把老爷子请回去。
董卿说自己过去那一年白头发一根根地长,她曾形容自己的状态:“动摇过、哭过,甚至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半夜两三点睡不着,坐在家里的地板上想该怎么办。”
最艰难的时刻,刘欣也想过放弃。模式研发、广告招商、市场对文化节目的接受度,方方面面的问题都需要去解决。“我当时状态很脆弱,觉得节目做不起来了,各方面的东西都不匹配。”但他当时没和董卿交流,“说了,可能我马上就放弃了。”
四
董卿撑了过来,因为她知道自己最终要的是什么。
做主持人22年,连续13年主持央视春晚,被田梅称为“央视最大IP”的董卿,也在2014年遇到了自己的“天花板”。那时候工作不再让她兴奋,于是董卿选择暂时离开央视,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到美国南加州大学游学了一年。
临走时,任学安预感到董卿要放大招了,果然回来之后,诞生了《朗读者》。
而究竟为什么要做这样一档节目,董卿曾公开回应过很多次:“因为文章在那里。”
如果说这背后除了央视的价值观、媒体的责任、市场的时机之外,董卿或许也希望,不仅是观众能通过《朗读者》重新认知世界,她自己也能借助那些文字重新认识自己。
毕竟,她曾在书本中找到过启发和力量。所以她明白通过《朗读者》,最后能传达什么,得到什么。
田梅眼里,董卿有自己坚持的东西,知道自己要什么,“有时候即便她想要的那个东西错了,她也会要,而这其实也塑造了她的今天。”
对董卿和《朗读者》来说,转折出现在2016年的10月份。那天是个周五,任学安带着董卿及团队,一起和北汽集团董事长徐和谊见面。董卿上来并没有介绍《朗读者》是一档怎样的节目,而是给每个人一张小纸条,让他们写下生命当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一次遇见,想感恩的一个人,写完之后让每个人讲出自己的故事,最后让大家朗读一段内容。
结束之后,董卿说:“这就是我想做的节目,就这么简单。”这之后,《朗读者》拿到北汽的赞助,节目才正式播出。
那几个月里,《朗读者》被冠上了“现象级”、“清流”这样的评价,但整季下来,也有网友称这档节目是“精简版的《艺术人生》”。
作为《艺术人生》曾经的导演,刘欣回应:“允许这样的声音出现,它的情怀和情感代入方式有技术上的相同。如果你感觉到像《艺术人生》了,那是我们都在讲故事。”
那如何把握动情和煽情之间的度呢?
团队觉得如果有这样一把尺子的话,那应该是董卿。每次录制时,董卿对嘉宾的采访时间都超过一个小时,但因为电视呈现的内容有限,所以观众最后看到的只有那十多分钟。而每次后期,董卿也会拿着速记一句句选择素材,所以她会从中衡量度在哪里。
在刘欣看来,节目播出时已经舍弃了很多特别煽情的素材,留下来的,是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田梅也表示:“在央视这个平台做任 何一 个节目,都要传递一个核心价值观,这种衡量标准从我们进央视那天起就是必须要做到的。”
而对于网友的调侃,刘欣的态度是不辩驳,《艺术人生》时候他就在听这样的声音了,现在也不会很在意,“经典的东西未来时间是留得住的。”
作为嘉宾的毕飞宇,就没在节目中“煽情”。其实录制前一天,他就和董卿商量,如果情绪到了,一定要把话题拐走,他不能接受自己在电视上流泪、流鼻涕。
毕飞宇解释说这不仅是个人的情感问题,而是我们当今处在一个泛感情的时代,我们好这一口。“实际上在现实生活里,我们的情感不是这样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中国人不喜欢推到那样强度的情感方式。相反,我们是比较克制的。”
眼下,《朗读者》第一季已经结束,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希望下一季里,节目能不回避难度,比如人生活的难度,人的情感深度,包括文学作品自身的难度。“鸡汤今年可以喝,明年可以喝,永远喝下去都没有问题,但如果真的办成了一个有力回应这个时代无数普通人心灵情感的疑难,给他们文化价值的引领,这档节目才是充满生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