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今天不是疯狂创业的时代,没有泡沫的行业没戏
我1994年年底回国,1996年还在北京电影学院鬼混,以打麻将为主业。我不是一个会大跨度去回忆的人,坐在这里回忆20年前,我的记忆系统会过滤掉很多东西,会把它美化,未必真实。但那段日子对我来说,确实是浑浑噩噩的。
曾经马东也有过一段迷茫的时光。
转折出现在1998年。那年我开始在湖南卫视工作,算是正式迈进了电视行业。2001年,节目停掉,我回到北京,开始在央视做节目。这一路下来,好像身后有一只手,一直推着我向前走。
90年代末,国内涌现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杂志。没记错的话,《新周刊》《 三联 生活周刊》《中国新闻周刊》都是1996年前后创刊的。我在湖南卫视做《有话好说》时,觉得这些杂志里的故事是很好的电视节目素材。那时候,期刊和电视节目的受众群不完全重合,所以,即便是深度调查或深度报道类的电视节目依然可以从纸媒里找灵感。当时,很多选题都来自报纸和杂志。
马东在《挑战主持人》节目中身兼制片人、总导演、主持人数职。
我是做访谈节目出身的,这些年我觉得做过的最有意思的几件事里,采访是其中一个。大概有十年时间,我每周都会采访一个人,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坐着聊两三个小时,再剪成45分钟的节目。我现在不再做这件事了,但依然有更年轻的人在做,他们用镜头或者用文字去关照这个社会和生活,这件事既有意义又有意思。
90年代是电视的黄金年代,2000年之后,依然是电视的黄金年代。我2012年离开电视行业,算是赶上了中国电视黄金时代的后半段。对于整个行业来说,最大的变化是传播方式的变化。技术进步是大趋势,当年我们只有朦胧概念的很多想法,今天都实现了。
马东现在已从传统电视媒体转战新媒体。
前两天,我看了《史蒂夫·乔布斯》,电影一开场就用黑白片子去讲以后的电脑会帮你做什么,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开场特别有意义,它让人知道,几十年前我们是怎么思考的,大多数人已经不记得很多年前的思维模式,觉得今天享受的所有成果都是早就存在的。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电视人,或者互联网人,我自认是一个做内容的人。用什么样的渠道去传播,当然会有一些不同,但本质上是一样的,无非是追求更有效的传播。
有人说,碎片化的时代很难传播有深度的内容。这是一种偏见,背后有一本经济学的账。八九十年代,我们读长篇小说,那是在信息相对匮乏的时代背景下最符合经济规律的传播方式。和小说相比,杂志已经碎片化了很多信息。像《新周刊》,开篇的几页都是信息性的豆腐块文章,这难道不是碎片化了人们的注意力和阅读方式吗?今天,手机阅读又把纸媒内容碎片化了,同时创造了更生动的读图模式。现在,读图时代也即将过去,视频时代悄然而至。当你沉浸在像《纸牌屋》这样高质量的电视剧时,难道不也是在阅读长篇小说吗?人们接收信息的本质没有变化,只是信息量更大了,为了适应这 个信 息量,大家选择了更优化的方式。
马东主持节目《汉字英雄》。
我不相信纸媒会死。内容的载体也许会改变,但纸媒这件事不会没有。我们的阅读在一定程度上被手里的手机、iPad、Kindle所取代,但这不过是阅读介质的变化,变相来看,这甚至是种成本的优化。纸媒的价值不在于那张纸,而是它们所传达的信息。在整个产业链条中,最可贵的也不是那张纸,而是这些媒体所训练出的编辑和记者,他们才是这个行业的最大价值。
我在过了不惑之年后离开媒体行业,开始创业,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创业”放在20年前不就叫“干点事儿”吗?而今天,当“创业”这两个字被写在黑板上时,好像有了特别多的金钱味儿、苦逼味儿,好像是专属于年轻人的事业,背后还要有一堆导师告诉你无数条提高成功率的黄金法则。其实,“创业”和“干点事儿”一样,唯一的法则就是好好干,撅着屁股干。
我不喜欢“疯狂”这个词,更不觉得今天是创业的疯狂时代。如今,我们有那么多创业者,只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商业环境。和二三十年前相比,大家的契约意识和违法成本都提高了,整个社会尊重商业规律的大氛围开始形成。基础的东西做对了,高速公路建好了,车就跑得快了。在当年那个羊肠小道上开140迈是疯狂,在今天的高速公路上开80迈以下才是疯狂。创业这个大行业中有很多泡沫,但有什么关系呢,没有泡沫的行业是没戏的行业。
《奇葩说》证明了好内容的
商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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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做了一个年轻人的节目(《奇葩说》),我有很多机会和90后甚至95后打交道。他们和我们这代人年轻时一样,代与代之间的差异没那么大,只是外部环境不一样了。每个年代的人变化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我们可以把它放在一个更大的时间跨度上去衡量,年轻人想的那点事儿,那点儿被荷尔蒙驱使的欲望,本质上是没有变化的。
这个世界是从不多元、反多元向多元修正的过程,我们都在做这样一件事。信息技术的发展让我们走向多元的步伐加快了,这个是对的,并且弥足珍贵,从整个社会运行角度来看,这20年我们没有走错方向。
我想,未来不会更好了,也不会更坏。中国历史有一种积累、爆发的规律,经过三十多年的高速增长,积累的东西已经蛮多了。而作为一个中年人,如果说有什么期待,我只是希望未来的生物科技和医疗水平能有突破性发展,让我们这些四十多岁的人能活得长一些,把这个世界看得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