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的“接盘侠”:减持新规后大宗交易从业者的失眠一周
在繁盛时期,仅在上海,做大宗交易公司减持的公司就有近20家。有限的上市公司数量,旺盛的需求,再叠加扎堆的同业,往往意味着竞争的白热化。在李浩的印象中,有时一家上市公司的董秘会同时见上十几家甚至更多的资方。
猝不及防的“接盘侠”
“端午节三天,我天天做噩梦。”
就李浩所从事的大宗交易方式减持而言,证监会方面规定,出让方在任意连续90日内,减持股份的总数不得超过公司总股本的2%;受让方在受让后6个月内,不得转让所受让的股份。
出让方和受让方的两头设卡,无疑给大宗交易以巨大冲击。
但在李浩看来,最“严酷”的一条还在于对于受让方的规定,其所在公司通常是以97折-98折期间接手大股东所减持股份,“但是6个月不得转让,谁知道半年后市场行情会如何转变?”
5月31日,端午节后首个工作日,也是首个交易日,李浩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因为他迄今谈成的最大一笔“生意”泡汤了。
端午节前不久,李浩刚刚敲定了一笔市值3000万元的大宗减持。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月,眼看双方已经快签订合同,却因为“猝不及防”的新规没法继续下去。
李浩满心懊恼,因为自入行以来,他此前做成的3单,总价值才是3000万元。沮丧的不止李浩一人,其所在部门有3位同事的3笔生意也通通夭折。
“端午节三天,我天天做噩梦。”李浩向腾讯财经描述,其公司的负责人也同样焦虑,正在和其他资方的老板商量对策。
昔日极度火爆的大股东减持通道
大宗减持火爆,有时一家上市公司的董秘会同时见上十几家甚至更多的资方。
李浩开始怀念减持活跃的2015年、2016年。
在他印象中,这是他所在行业的繁荣时期。统计数据显示,2016年A股重要股东减持金额累计达3609亿元,2015年更是创下5477亿元的高点。虽然2016年减持金额较2015年下降三成以上,但这一金额仍高于除2015年外的其他年份,为历史次高水平。按全年240 个交易日计算,重要股东日均套现金额达15亿元。
在繁荣的市场行情下,大宗交易成为大股东主要的减持通道。2016年1月,证监会发布了《上市公司大股东、董监高减持股份的若干规定》,要求股东在3个月内通过集中竞价减持的总数不得超过总股本1%,但未对大宗交易减持做出限定。
证监会发言人邓舸表示,大股东通过大宗交易、协议转让两种方式进行的,占到了60%。
交谈中总是以行业“菜鸟”自居的李浩,此前所做成的3单就完成于交易活跃的2016年。就他所了解到的,在繁盛时期,仅在上海,与其所在公司同类型的企业就有近20家。
有限的上市公司数量,旺盛的需求再叠加扎堆的同业,往往意味着竞争的白热化。在李浩的印象中,有时一家上市公司的董秘会同时见上十几家甚至更多的资方。
不仅不同公司,有时公司内部不同部门之间也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同一部门往往相互配合,而不同部门之间就管不了那么多,谁抢过来算是谁的。”
勤奋,人脉广,“不能太笨”,这些都是李浩总结做大宗交易所必备的素质。他习惯于将自己所做的工作和所扮演的角色比作销售。活跃于各类金融论坛,广撒名片,拓展人脉,后期向大股东推销减持方案——在李浩看来,这些和销售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这一时期完成3单,共计3000万元市值的成绩,李浩还是觉得不够 满意 。因为这意味着他“连10万元都分不到”。
2008年4月证监会发布的解禁新规,成为大宗交易平台的一个重要分水岭。配合解禁新规,交易所连发文件,从积极组织专场业务、鼓励申报合格投资者、相关费用优惠等角度,支持大宗交易发展。
此后,大宗交易一度活跃,甚至出现“井喷”行情。腾讯财经通过 同花顺 ifind统计发现,2008年时,共有237家A股上市公司参与了大宗交易。2011年,这一数据已经蹿升至795家,成交量突破百亿股,成交额突破千亿元,均创下历史新高。2013年,参与大宗交易的A股上市公司首次破千家,达到1216家。2015年-2016年,参与大宗交易上市公司数量纪录再被打破,分别为1596家和1818家。
2015年7月8日,为维护市场稳定,证监会出台18号令,对重要股东减持行为作出限制。从公告之日起6个月内,上市公司控股股东和持股5%以上股东及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不得通过二级市场减持本公司股份。
但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A股重要股东(包括持股5%以上股东、董监高及其亲属)减持金额累计仍达5477亿元,仍为历史最高点。
期间, 兴业银行 (601166.SH)重要股东公司股东恒生银行年合计减持超19亿股,套现金额合计约310亿元,成为2015年沪深两市的“套现王”。恒生银行投资期限为11年,获利超300亿元,较最初的投资成本增长了8倍,赚得“盆满钵满”。
生意惨淡:部门解散、变相裁员
“我的端午节和儿童节被过成了愚人节。”
但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了。李浩猜测,减持方付出更高折价,并提供承诺或签署对赌协议很可能是其中一个解决方案。
出于工作需要,李浩活跃在上海各类金融群,为了“强化信心”,李浩在各个群内留言:“我方作为独立资方会继续我们的主营业务,按照国家政策来接盘,至于半年间利润亏损部分如何 操作 ,还在进一步讨论……”
想要“强化信心”的还有李浩口中的竞争对手。一家上海同样主营大宗减持的公司人士则选择了群发微信消息:“新规对现行大宗冲击巨大,虽然早有风声,但未曾想这么快出且内容严苛。具体应对办法公司正在研究,请稍安勿躁。”
尽管刻意给与他人信心,但李浩自己心中还是有些没底。郁闷的他在朋友圈中转发了一个段子:“那,有没有应对减持新规的办法呢?当然有,(持股)5%以上的股东可以离婚,财产分割到5%以下。和房子限购一样,目前多数政策对民政局来说都是利好……”
6月1日上午上班时,李浩发现公司对于接下来如何应对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解决方案。李浩安慰自己“这么棘手的问题,总是不会那么快的”。
李浩还注意到,以往每天晚上,公司的公众号都会统计当日市场大宗交易的成交情况,但前一晚,公司公众号“罕见”地没有推送。
到了下午,李浩听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公司的大宗交易部面临解散。公司方面给出的说法是,大宗交易部手头的客户要继续维护,如果做成其他业务——他所在的公司还兼作并购等业务,可以享受双倍提成。
在李浩看来,不提供底薪,但是却让维护客户,这无异于“变相裁员”。尽管觉得非常不合理,但是部门内没有人向公司提出应该予以补偿。
委屈又无奈,但“散伙饭”总是要吃。席间,李浩听同事聊到,前一天还在和公司一样“强化信心”的竞争对手,状况更加惨烈,由于业务结构单一且以大宗交易为主,目前竞争对手整个公司面临解散。
而就李浩与同行交谈所了解,目前主营大宗减持的部门和公司面临解散的,远不止他所在的公司和竞争对手这两家。
心情郁结的李浩发了一条朋友圈:“为什么我的端午节和儿童节被过成了愚人节。”朋友圈的结尾,李浩配上了三个大哭的表情。
利益链条末端:
一夜消失的商业模式
“如果还有机会,还是想做大宗。”
在他看来,以他为代表的“李浩们”事实上是处于大宗交易市场利益链条的末端。
以其所完成的3单为例,3000万元市值的成交额,公司往往拿3个点的收益,也就是约为90万元。这部分收益还需要再剔除掉给券商、上市公司董秘和高管等中间人(这部分人介绍有减持需求的大股东),剩下的公司净利润的10%,才是李浩的收益。这也就意味着,3000万元的成交额,李浩所得不超过9万元。
其中还需要考虑到的一个问题是,有时市场行情不佳,以及股东提出特殊要求,出现折价的情况。此时公司的收益会压缩到2个点到3个点之间。
尽管如此,让李浩感到羡慕的是,部门内工作近3年的“老司机”还是将近百万元的收益收入囊中。
繁荣状况曾经给予李浩极大的信心。5月23日,李浩还发布了一条朋友圈:“定个小目标,先做他个20亿。”
李浩那时认为,这个目标并非虚无缥缈。因为他已经有十几亿市值的“票”基本敲定,再加上2017年下半年将有一波解禁潮,如果市场行情好,必然会有大量的减持需求。
但如今,昔日场景不再,“小目标”实现也基本无望。6月2日,李浩说,正准备去一家私募机构面试。
他说,如果还有机会,他还是想做大宗,因为这是所有工作之中,最喜欢的一项。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