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也解决不了的难题，信息传播的边界在哪里，张一鸣也在找答案

4月11日，张一鸣夜里没睡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彻夜未眠”。

　　在当天下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通过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声，称在督察 今日头条 网站整改工作中，发现头条系的内涵段子和相关公众号存在“导向不正、格调低俗等突出问题”。他们要求今日头条永久关停内涵段子客户端及公众号，并“举一反三”。

广电总局的要求在便被落实，自此，“内涵段子”成为历史。截至今年2月的数据显示，内涵段子的日活用户超过1100万，用户每日使用时长超过40分钟。

“过去几年间，主管部门给了我们很多的指导和帮助，但我内心没有真正理解和认识到位，也没有整改到位，造成今天对用户不负责任的结果。”在今天凌晨发出的1500字的《致歉和反思》中，张一鸣的语气似乎诚恳又坚决，“我们片面注重增长和规模，却没有及时强化质量和责任，忽视了引导用户获取正能量信息的责任。对承担企业社会责任，弘扬正能量，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认识不够，思想上缺乏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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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俗”的搬运工

2016年年末，今日头条完成了10亿美元左右的D轮融资，投后估值据称达到了110亿美元。同样的时候，今日头条宣布短视频将会是下一个战场。

差不多一年后，在去年11月22日的今日头条创作者大会上，张一鸣颇为自豪的宣布今日头条旗下所有短视频产品日均播放量超过了100亿。不久后，麻烦事接踵而至。

从2017年年底《人民日报》多篇文章质疑今日头条、推荐频道停更24小时，再到违规广告“二跳”、被广电总局约谈彻查低俗库存内容。同一时间，针对抖音的负面评论在微信公众号内大肆传播，再往后，便是今日头条等应用被多家应用市场下架3周，内涵段子被史无前例的永久关停。

　　作为“举一反三”的举措，抖音开始对系统进行“全面升级”，期间直播功能与评论功能暂时停止使用，升级完毕后会再次开通。另外，抖音也推出了时间锁功能，如果用户单日累计时间达到设定时长，系统将自动锁定，用户需要输入密码才能继续 操作 。今日头条则关闭了美女、趣图等五个频道。

“我深刻反思，公司目前存在问题的深层次原因是：“四个意识”淡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缺失、舆论导向存在偏差。一直以来，我们过分强调技术的作用，却没有意识到，技术必须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引导，传播正能量，符合时代要求，尊重公序良俗。“在《致歉和反思》中，张一鸣说。

在今日头条正式问世前，2012年5月上线的内涵段子和同年1月上线的“搞笑囧图”是张一鸣算法方法论的第一次实验。之后又是“内涵漫画”、“好看图片”、“今晚必看视频”、“早晚必读的话”、“我是吃货”等几十款内容社区类APP，在应用商店里，朴素的名字让这些App引爆了一个个应用市场。到2012年8月今日头条上线时，积累的初期用户帮助它完成了最早的冷启动。

“搜狐偏娱乐、新浪偏体育、网易偏社会，我们只需要根据用户的喜好抓取他们想看的内容即可。”2013年，张一鸣接受采访时曾这样说，在那年年底，今日头条的广告收入已经接近100万美元，单月环比增幅超过60%。

在当时，今日头条还时常被指责为抄袭、剽窃和搬运工，报纸和门户网站团结起来不断发难，在这些争论还没有结果的时候，低俗和标题党又开始被反复提及，一开始是自媒体和自视甚高的文化人，再后来变成了《人民日报》和网信办。

　　“第一、你确实不能完全做到，总有漏网的。第二、它有边界，有一点点擦边的，并不是要全部去掉。我觉得最核心在于头条并没有从低俗中获利，事实上，低俗内容反而会伤害我们的商业利益。”在2016年底接受《财经》采访时，张一鸣第一次正面回应这些问题，“我本身并不认为低俗有什么问题。你在机场看到的杂志是一回事，在火车站看到的又是另一回事。很多人是因为证明自己 高雅 而指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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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法有没有价值观

2015年5月，张一鸣曾在南方报业集团做了一次内部演讲，他说，“我们跟一些媒体不一样，有的媒体是有格调的，他希望他们有格调的内容。我们希望包罗万象，因为我们会给不同的人看不同调性的内容。” 

相当长的时间里，张一鸣都在用一个工程师的身份对媒体喊话：“如果头条有主编，他不可避免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内容，而我们做的就是不选择。”

张一鸣用的最多的话不外乎“解决信息分发效率的问题”、“是网络空间的上帝，俯视所有用户”、“抹平信息鸿沟，减轻人脑的负担”。这些东西总结下来，就成了算法—— 留骨而贵、曳尾于涂，悉听尊便。媒体有价值观，算法没有。

　　但事情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发生了变化，9月， 人民网 针对今日头条的算法连续发表评论，文章中称：智能平台的问题是可能走向媚俗化，过度追求“眼球新闻”。虽然每过一段时间今日头条官方头条号都会发布《反色情低俗处罚通告》，封禁或禁言一批不规矩的头条号。然而，技术红利的背后，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随后，今日头条写了一份名为《正视不足，勉励前行》的简短的检讨书。在这篇刚刚超过400字的文章里，今日头条第一次承认了算法的不足，也第一次提到了人的不可替代性，但还是没忍住用“知识普惠”夸了夸自己。

到了12月底，人民日报再度发文，称国家网信办分别约谈今日头条和凤凰新闻，责令他们停止传播色情低俗信息、违规提供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等问题。

这无疑让张一鸣如临大敌，整个2017年，今日头条被网信办约谈了四次。他们开始公开算法，聘请更多人进行内容审核工作，他本人也开始不断抛头露脸，但宣扬的内容从算法、上帝变成了文化、价值观。

3月21日，差不多是内涵段子被下架半个月前，张一鸣奔赴清华大学，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展开对话，他说，科技平台应肩负基础设施的责任，不能只看成长，不看责任。否则，就会有盲目的科技乐观。今天的今日头条，对公众肩负着大社会责任，科技创新责任，内容建设和信息服务责任，平台治理责任。

　　在这个对话期间，今日头条还宣布了名为“灵犬”的反低俗助手微信小 程序 ，这款小程序基于今日头条反低俗模型开发。用户输入文字或文章链接，即可检测内容质量指数，并给出算法模型的鉴定结果。

　　而在这之前的“2018 字节跳动 6周年庆”内部年会上，他表示，现阶段今日头条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社会更多的信任，才能更好地开展业务。他把今日头条的价值观定义为“正直向善、科技创新、创造价值、担当责任和合作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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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的麻烦

　　在张一鸣的道歉信不断传播的时候， 扎克伯格 正在大洋彼岸代表美国的科技公司受审，穿上西装的扎克伯格并不是特别自在，但他依然明确回答了大部分问题，尽管并不是所有的议员都信服。

“目前，我们拥有大约1.5万名员工在从事安全和内容审核相关的工作。预计到今年底之前，我们将把这个数量增加到2万以上。”在之前的听证会上，扎克伯格称。而放在张一鸣道歉心里的版本则是“全面纠正算法和机器审核的缺陷，不断强化人工运营和审核，将现有6000人的运营审核队伍，扩大到1万人。”

张一鸣也把加强和“权威媒体”的合作、将履行社会责任列入业务考核范围列入了整改范围，并把4 月作为整改月，成立委员会全面清查旗下产品的问题，向监管部门定期汇报。

　　除了低俗的帽子没摘掉，今日头条要解决的还有别的棘手麻烦，像是广告“二跳”——广告首页是完 全正 规合法的处方药品，但只要点击进入实质性内容的第二层页面，就会反复出现“专家微信号”虚假广告，还有小城市独享的违规广告。

　　按照《 第一财经 周刊》的报道，今日头条今年的KPI是450亿元广告收入，2万员工中有1万以上是销售，而这个KPI已经超过了腾讯在2017年全年的广告收入，这被解读为今日头条对违规广告默许的原因。

火山小视频、西瓜视频也正在整改之中——在4月1日火山小视频和快手上的低俗视频成了央视曝光的对象。

　　他们还缺一张《互联网信息服务 许可 证》，这个牌照源于2017年6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它要求网站与网络媒体禁止未经许可或超越许可范围开展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活动，今日头条和另外几家门户客户端被下架便来源于此。

　　迄今为止，只有“人机结合”的忠实信徒 一点资讯 在去年10月获得了这一许可证，服务类别为互联网信息转载、传播平台服务，有效期为三年。

就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业界还在极力挖掘这个新巨头的更多小秘密。2018年还没过半，头条的增长看起来已经比去年更加强劲了。按照QuestMobile的数据，春节期间，抖音增长了近3000万DAU，超越了西瓜视频和火山小视频，最高日活达到了6646万。App Annie则称抖音下载量在2月坐稳了全球前十。

按照自媒体的爆料，今日头条正在筹划新一轮的融资并向多家投资机构询价，计划中的估值区间大概为400亿美元-600亿美元。若按这些传闻计算，今日头条的估值在一年里翻了差不多五倍，除了稳定增长的活跃用户，不断拓宽的矩阵、大手笔的投资和全球化的野心都是剧本的主角。

现在，他们可能需要给故事增加一些新主题，比如四个意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代和国家发展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