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身体被掏空》，一首事先张扬的“爆款”神曲

《感觉身体被掏空》演出现场，指挥金承志戴着狗爪手套登场

团员们演唱时戴上从淘宝买来的狗耳朵，打造幽默戏谑的“加班狗”形象

7月27日，《感觉身体被掏空》发布那一天，指挥金承志和上海彩虹合唱团成员时刻刷新着手机，看着各个平台上阅读、转发、评论数字的攀升，等待这首新作以病毒传播的方式成为当日微博、微信朋友圈的热门话题。

　　仅五天，《感觉身体被掏空》果然以“感身空”的缩写成了这个夏天的新热词。据彩虹合唱团提供的数据，截止7月31日晚10点，“感觉身体被掏空”在 新浪 微博话题上拥有3.5亿次阅读量，在 腾讯 网和B站分别获得593万次和223万次的播放量，微博上的演出视频更是达到转发12.7万，评论2.4万，点赞4.5万的火热效应。

“这是一首话题性非常强的作品，题目就已具备互联网的基因和传播的硬实力。”彩虹合唱团内负责商业工作的叶澄波，是金承志的发小，今年年初才加入合唱团。因有着投行的工作经历，叶澄波目前是合唱团运营的核心人物。他把《感觉身体被掏空》(下称《感身空》)这样的作品称为“爆款”，坦承在“爆款”的开发上，整个团队提前做好营销方案，创作初期就确立植入网络流行文化的元素。众人倾尽全力，全程参与，最终见证了彩虹合唱团在今年的第二次朋友圈刷屏。

身为作曲和指挥的金承志，是叶澄波眼里绝对的网红，“金老师毕竟已经写出这么多首‘神曲’了。”但对金承志自己而言，哪怕在创作《感身空》时，他考虑得更多的是作品在音乐厅上演时，观众是不是能开心起来，笑得出来，“至于之后的传播如何，我在创作时是是不太加以考量的。如果一味地追求传播度，反而容易损害到作品质量。”尽管谱写了多首“爆款”，金承志也很难总结出什么经验，“(走红)是有很多综合因素的。”

　　 严肃与无厘头的错位

今年1月，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陶辛从朋友圈里第一次知道彩虹合唱团。听完金承志的作品，他跟所有人的感受一致，“蛮有意思，挺有创意的。一件很平常的，甚至可能有点无聊的事情，被一本正经地唱出来了，这是很好玩的事情。”

那首被誉为“2016年第一神曲”的《张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下称《张士超》)，以无厘头而又家长里短的琐碎歌词，配以传统恢弘的西方圣咏合唱，颠覆严肃音乐庄重的意味，诙谐地塑造出一个因钥匙被室友揣去华师大约会而不得不在寒夜流浪的抓狂单身男形象。金承志对传统合唱艺术的瓦解与重建，在陶辛教授看来是一种有意思的错位，“你只要听过一些合唱就知道，合唱本来该是那样，但(这首歌)却做成了这样。音乐语言蛮古典的，合唱的内容却是很当代的，这就形成了错位。”

这个错位的游戏，对年初的金承志来说，只是一个偶然。

《张士超》的诞生是为填补1月9日彩虹合唱团在上海音乐学院贺渌汀音乐厅演出末尾的时段。在整场严肃的合唱作品之外，金承志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于是花三四个小时写了《张士超》，想以音乐会彩蛋的形式逗乐观众，烘托一下气氛。殊不知，无心之作被上传网络，金承志意外走红。他在很多场合说过，从没想过这首玩票性质的游戏之作能成为彩虹合唱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风格标签。

2010年，还在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念三年级时，金承志就组建了彩虹合唱团。四男四女的声部，不过是一个临时组成的兴趣小组，参加完比赛后，不想解散，留存下来。2012年，25岁的金承志在毕业之际陷入困惑，不知道继续念书还是出国深造，曾动过念头解散合唱团，“彩虹就像我的家人，这个团队搭建起来十分不易，贸然离开就没有了，还是心疼。”于是还是回到排练场，继续坚持排练。

　　创立六年，合唱团成员来来往往，最终稳定到四五十人的规模。来自不 同行 业的年轻人聚集一处，用金承志的话说，“大家的工作非常繁忙，来排练更多是发泄工作上的疲惫。这里面什么样性格的人都会有，我们就是一群排练认真，上台尽情发挥，私下里极端活泼的人。”

这位自学作曲的指挥，对于新成员的招募有三个条件：熟读五线谱，有声乐基础，懂外语，“我们招团员，第一位肯定是要热爱合唱，其次是唱得好。玩得开呢，我觉得是加分项。”

　　每周一次的排练，大家靠着热情而坚持，甚至有每周坐高铁从南京等地赶来的团员。排练的成果，则是每年去贺绿汀音乐厅演出一场，历经数年，也逐渐累积起一批小众拥趸——这些粉丝后 来也 会自诩为“ 天使投资人 ”。

因为业余，彩虹合唱团带着很强的自娱自乐属性。从金承志到每个成员，玩音乐不为别的，只为愉悦自己。团员管金承志叫“金爸爸”、“金大大”，他给合唱团立了团训：“造化随顺，风雅之诚”，这句话与“音准第一”这样自嘲又欢乐的训诫，被印成了搞怪的团服。

“音准第一”这样自嘲又欢乐的训诫，被印成了搞怪的团服

　　 一首事先张扬的神曲

金承志自称“合唱界相声讲得最好的指挥”。跟他聊天，会发现他是个讲冷笑话的高手，常常正儿八经地卖萌。作为这个时代的网瘾患者，他也有敏锐的直觉把握互联网热点。

《感身空》的灵感源于金承志今年5月在朋友圈看到的几个字“感觉身体被掏空”，“当时看到这句话，满脑子旋律就喷然而出，这个感觉特别奇妙。”他故作深情地哼着这段如今已经被唱红的旋律，讲述自己“被掏空”的创作历程——意识到这句有爆红潜质的流行语可以写成一首歌时，合唱团员开始群策群力，讨论如何创作，如何策划。头脑风暴时，朋友一句无心的“加班到黎明”，让他想到可以找黎明来为这首歌配音“宝贝加班吧”的台词，众人动员一切力量，真的找到了黎明，天王也真的慷慨配出好几个版本的台词供他们挑选。《感身空》出炉前一周，他被团员催促着连熬几个通宵才完成创作，最后劳累得痛风发作，下飞机时不得不坐着轮椅被推出机场。

创作不到一周，排练仅有四次。看起来草率的创作历程，背后充满步步为营的精心策划。

　　《感身空》不像《张士超》那样带着浑然 天成 的懵懂和纯粹。后者是一次纯自然的发酵，《感身空》则是应互联网热点而作，冲着“爆款”、“神曲”的超高点击率而去的。金承志也承认，《张士超》的走红让他莫名其妙，到了《感身空》，他明显觉得要比《张士超》难，压力要大。

《感身空》蓄势待发前，彩虹合唱团预先发布消息，提前制作一款热门的“葛优瘫”海报。为强化“加班狗”的戏谑形象，金承志从淘宝买来一堆狗耳朵，给自己买了一只狗爪。叶澄波说，“我们实现在微博上申请了‘感觉身体被掏空’的话题页面，我们做主持人，把所有眼光聚集在这里，让大家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它，让整个传播效果、叠加效应更强。”

推出《感身空》的当天，许多微博大V和自媒体纷纷加入自发转发的阵营。杜蕾斯官方微博发布“感觉身体被掏空”海报，下方贴出彩虹合唱团LOGO。微信公众号“同道大叔”发布与彩虹合唱团合作的“当加班狗遇上十二星座”主题视频，阅读量快速超过10万。

　　叶澄波用“绞尽脑汁”来形容这次商业化运作，“听到这首歌demo时，我们就 有信 心，这首歌会有一个好的效果。加上一点点运作，一些些铺垫，这个效果会放大。现在呈现的这个结果，其实是我们意料之外的。”

曾经做过舞台剧导演的金承志，身上自带喜剧色彩。他走上指挥台的动作似乎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一种故意而为之的表演痕迹。因为团员们都是非专业出身，为了消除大家的紧张，他常常以浮夸的指挥风格来松弛大家绷紧的神经，最大限度地调动现场气氛。

尽管从事作曲与指挥，他对剧场效果的兴趣依然丝毫不减，“我一直认为导演与指挥、作曲与编剧是一回事，在创作和工作的维度上，很多都是相通的。”他懂得如何营造剧场气氛，懂得切中观众的笑点，相比录音棚可以出产的完美音质，他更偏爱在音乐会演出现场能获得的真切笑果与活力。

曾经做过舞台剧导演的金承志认为，导演与指挥、作曲与编剧在创作和工作的维度上是相通的

彩虹合唱团成员来自各行各业，平均年龄不到30岁

　　 用“爆款”打通商业路径

对于持续关注彩虹合唱团的粉丝来说，《感身空》依然维持合唱团无厘头的风格，但听完之后，又多少有点刻意之嫌。甚至有人觉得，金承志这是一首拥抱商业的作品，为达到“神曲”效应，失去了《张士超》的自然，夸张的歌词显得空洞，设计痕迹过重。面对质疑，金承志答得巧妙：“如果你一味地去追求月亮而不顾及六便士，我觉得这是不对的，艺术一定是跟生活发生紧密关系的。”

　　爆红后的彩虹合唱团自然是不同的。他们一夜间接到数百封申请入团的邮件，音乐会票房也从15天卖空升级为43分钟售罄。最实际的变化还是来自商业的邀约，今年金承志为 百度 、斯柯达创作广告曲，也翻唱了电影《陆垚知马俐》主题曲。未来，这样的尝试将会更多元化。

“音乐本身是流动的艺术载体，我们可以和很多商业项目来结合并为内容增值。”叶澄波并不讳言他们的商业野心，“想在商业化的道路一直走下去，首先要做好心理建设，放下标签，放下偏见。我们团比较特殊，大部分成员都不是专职在做这件事，都有自己本职的工作，所以我们无法从平凡的剧场演出中去打通商业路径。”

　　“彩虹合唱团本来就是由一群有趣的人组成的，不存在过度消费或保守消费，我们的灵感都是在一次次的‘消费’中碰撞出来的。”叶澄波说，目前合唱团的盈利情况不错，主要靠票房收入、广告收入和合作收入三项。作为团队运营者，他的策略是，在非常小众的合唱音乐门类，通过几次“爆款”的发行，让人们关注到金承志和彩虹合唱团、关注到合唱艺术形式，再从线上的传播带动线下的音乐会演出，“在这个过程中，渠道与平台要如何形成支持与 合力 ，我们是从作品去说话的。”

金承志和彩虹合唱团所引发的现象，在陶辛教授看来并非首例，“很久以前，我们的专业圈子就有人这样做，可能当时没有传开，也可能当时传过，后来被遗忘了。《张士超》能红，更多的是一个网络传播的现象。类似这种创作方法，古往今来一直是有的。”他依然评价彩虹合唱团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业余团体，“他们的走红可能是无心插聊，但之后也不用刻意地重复，还是顺其自然，就沿着这条路，自然地继续走下去。”

金承志并不担心这种火热只能持续一时，“一个东西一直火下去才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当今生活节奏非常快，我们每天都要接受新事物，推陈出新是很有必要的。随着时间的洗礼，有些东西会被后世定义为经典。”

同样的，他也不会把《张士超》、《感身空》和他创作的其他严肃音乐作品视为泾渭分明的两类，“作品没有高低之分，每一种作品表达的内容都不一样，我都很喜欢。”金承志目前即将动手创作《落霞集》，这套由八首作品组成的组曲会在今年下半年演出。对他而言，《张士超》那样带有娱乐和商业的作品可以产得飞快，而严肃音乐作品则需要小火慢炖，细水长流。